若妳聽見雪鈴響起 - 【丹尼爾 · 查理柯德 #終】

十三年前——大約是在 2031 年的7月——聖阿爾比恩兒童之家（St.Albion）發生了一場大火。

那是摩爾斯與埃洛爾斯重逢前的最後一次見面。

維多利亞一直存在貴族權重問題，這是幾輩累積下來的惡瘤。

在這片愛國與怨國之情糾纏不清的土地，不可能一直風平浪靜，更是鮮血橫流。那些賣報紙、乞麵包的人忍受不了「日曬雨淋」，怨陛下毫無憐憫，罵貴族壓榨勞工，叫他們痛苦得如病魔纏身。

於是他們熱血又魯莽地選擇了反抗。

玻璃破碎，汽油灑滿了兒童之家外的小花園，又灑滿了成山的武器。

他們點燃了孩子們的家，持著槍進門一頓亂射，來不及自保的孩子被一槍射死。

那些狂徒志在必行，即便貼上MI6的槍口也在所不辭。對，他們說要反對政府對兒童施虐，要揭露貴族和政府的醜陋，並削弱政府實力，因此燒了St.Albion。

那穿著軍裝的「修女」抱著孩子一路狂奔至地底，柱子一個接著一個倒下，砍斷他們身後的火海。

St.Albion 藏著不少本源力，這些力量隨著大火引爆，一少年在埃洛爾斯眼前炸成肉泥，她嚇得躲在「修女」懷中，顫抖不止，大聲尖叫。

那是她的好朋友，那年他才九歲。

「噓！埃莉，別！他們會發現我們！」

「修女」用力摀住她的嘴，埃洛爾斯幾乎窒息，「修女」腳踢關上禁閉室的門，並用盡她所識鎖上大門。門外血肉藏於火海，躲在角落的德洛里斯緊緊抱著埃洛爾斯。

敵方拿著偷運的強力槍械對付MI6。在St.Albion的大部分都是教官，雖然能打，但當時情況突然，沒有做好準備。大火之下，他們用武力鎮壓狂徒，卻亦付上了孩子們的性命。

禁閉室的門被子彈亂射，「修女」開啟機關把孩子們送到地下荒廢的鐵路，等待MI6的救援。

「亞樂絲教官大姐姐，我們該怎麼辦？」德洛里斯拖著其餘的弟弟妹妹，他寄望於「修女」手上的槍。

「修女」承諾將他們送回倫蒂尼總部，即便身後的彈槍死死迫近。

子彈如流星飛來，孩子們都掏出武器自保，可是他們的戰鬥能力還不成熟，怎麼可能打得過一幫成年人？「修女」以一己之力對付一整幫反抗軍，但還是有孩子死了在她的腳邊。

「轟轟」——火車從遠方駛來，那是最古老的蒸汽火車，或許也只有MI6的前交椅「渾濁」先生認識它。

火光讓生鏽的鐵皮車身變得紅通通的，像紅日，像赤月⋯⋯但不論像什麼，在埃洛爾斯眼中，它都是在發亮的。

裡面什麼人都沒有，那是單靠法力驅動的火車——或許當年的火車真的是由前MI6負責人「渾濁」先生派去的吧。

「快，快上車！」

「修女」使勁全身力氣把孩子們推上火車，背部中了幾槍，一把斧頭劈在她的腰上，她卻堅持展露微笑。

「快走⋯」

子彈打中車門邊緣，那衝擊力在車身串了個大洞，鐵管立即掉落，可是孩子們即使被鐵管槌了一棒，仍死死抓住他們的「修女」。

「轟轟」——列車緩緩駛走，小手們拉著滿是鮮血的大手，一直拽著，「修女」的身子被石頭和鐵路划穿，她卻一直掛著柔和的微笑，最後放開了手。

埃洛爾斯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微笑。

那個微笑最後被反抗軍一槍打爆了，變成了一灘茄醬。

那一夜，德洛里斯緊緊抱著埃洛爾斯，一刻不敢放開。車廂沒有門，他們看見外界的喧鬧與火光，看見MI6壓倒性的勝利，更是親手觸碰到，那一山的屍體。

那一山的屍體，那一河的鮮血⋯⋯

「⋯⋯」

再聽見那轟轟的火車聲，她怕了。

「火」衝破了冰塊，3376在她眼裡變成了蒸汽火車的模樣。它的影子一直延伸，一直延伸至高空，影子完全覆蓋了埃洛爾斯。

不，這都是幻覺——她不斷重複提醒自己，這一切都是幻覺。

黑色的球對她發起攻擊，她本能地躲閃，刀卻一直沒出鞘。在地面的「39」早已意識到不妙。

「如今亞多尼雅小姐失蹤，隊長選擇追上去⋯⋯」

不管了，究竟是兩位的安危重要，還是所謂的政府體面重要！

她按下了求救按鈕——「已申請『淨化』，請等待回覆。」

丹尼爾看到她偷偷按了按鈕，立刻抓著她的手問：「妳按了！他們是不是有什麼危險？」

「丹尼爾醫生，請不要做傻事！」

III追了上來，濃烈的腐化幾乎使他邁不開步，但他還是要往前，再往前一點，幫助這位首次見面的人類。

他看見的3376，是異變成鏡子的鑽頭。

III：「變成了冰腐化⋯⋯看來是不能捉回去了。」

他觀察了一下埃洛爾斯的攻擊，它們逐漸變得凌亂。

III 最後還是選擇佈下威洛格網⋯⋯但這不是抓3376的。

「已經準備好網了！」

這一句話將埃洛爾斯從恐懼中拉出來，她回頭一看，滿是坑坑窪窪的III站在遠處等待她關鍵的支援。

III在為了人類服務而拼上一切，而自己呢？

她盯著巨大的火車，感受那些冰冷的火焰，紅色的火慢慢變成藍色的鏡子，幻覺正在消退。

亞樂絲教官死了，很多的「家人」都死了，可都已經過去十三年了⋯⋯就算我無法忘記，但在這一刻，不能再讓這場火牢牢地操控我。

「呼⋯埃洛爾斯，妳可以做到的。」

埃洛爾斯將3376引回空曠的位置，她的腦子很亂，很痛，亞樂絲教官臨死的微笑一直浮現，期間3376投下的攻擊其實她有些也避不開，卻有一閃閃藍光為她暗中抵擋攻擊。

3376:「——！」

它投下冰雨，在埃洛爾斯眼中是，那十三年前的流彈。

此刻，她咬緊牙關——一刀，只砍一刀。

四周的冰塊激力晃動，逐漸浮空，彷彿是感受到埃洛爾斯的呼喚一樣，聚集到她的刀身上。

「天殛」徹底鏡化，她緩緩拔刀。

「小心——！」一身白色擋在她前，巧合地，一道藍色子彈從高空發射。

埃洛爾斯：「丹尼爾——！！！」

在她專注於拔刀之時，3376投下攻擊，III在準備捕捉埃洛爾斯，未能即時抵擋攻擊，反而是因為焦急而衝動走下洞口的丹尼爾擋住了攻擊。

「天殛」的亮光瞬間消失，她雙手放刀立刻接住少年，那一槍藍光也陰差陽錯地打在丹尼爾身上。

埃洛爾斯緊緊抱著重傷的丹尼爾，眼淚一下子就飆出來了，可丹尼爾卻似乎什麼都感覺不到，滔滔不絕跟埃洛爾斯說她正在被腐化侵蝕，需要離開。不知何來的藍光在拖延3376，埃洛爾斯將丹尼爾送到身後安全的地方，恰巧，特薇拉醫生和01分隊趕到了。

特薇拉氣得摘下口罩，她立即給丹尼爾急救。

「你小子，你為什麼要跟她一起發瘋？」

丹尼爾虛弱地回應著：「沒關係的，我不疼⋯」

埃洛爾斯第一次看見特薇拉的樣子，卻滿腦子都是丹尼爾，忘了觀察一二。

「特薇拉醫生，他、他⋯⋯」

「好了，都別說話！丹尼爾，雖然你受傷的程度與你可治療的程度成正比，可現在別用你的治療術。」特薇拉如是說，立即把丹尼爾送回零塔。埃洛爾斯正想要趕上去，但她知道身後的怪物才是禍根。於是她快步走回去，握緊「天殛」——

「去死吧。」

一道鋒刃穿破火焰，冰歸葬一切。

「⋯⋯」

萊奧塔從一開始就在冰窟高處看著，手中拋著發藍光的冰神之血子彈。

「您正趕來嗎。」

耳機的另一邊傳來聲音：「她情況如何？」

青年紅色的眼睛看了眼一動不動的白髮。

「⋯⋯她殺了3376，而且被侵蝕了，快撐不住。」

「呃⋯⋯哈啊——！」埃洛爾斯摀著額頭，勉強用僅剩的體力支撐自己。

III：「3376破體，腐化都被她吸收了，各位小心！」

他們設起威洛格網，01分隊向埃洛爾斯舉起槍，卻被III和「39」阻止。

XIII（01分隊隊長）：「III，小心她的刀。」

「刀，刀在生長？」「腐化水平已經超越預期，我們必須離開！」「她、她怎麼了？」

「她⋯對我們沒有惡意。留她一條⋯命⋯⋯」III 快要堅持不住了，「39」不顧忌是否會感染腐化支撐著III隊長：

「大家，她是人類，不要傷害她。」

「⋯⋯」

萊奧塔打破高處的冰，封住冰窟更深入的地方，那裡藏著北希迪亞的秘密。掉下來的冰嚇得眾機械後退，遠離埃洛爾斯。

隨後，他子彈換成鎮靜劑膠囊，對埃洛爾斯扣下扳機。

「再撐一會兒吧，亞多尼雅，他很快就到了。」

亞樂絲的微笑重新出現，埃洛爾斯緩緩上前，想要觸碰她，那笑容卻順間裂開，像個被戳穿的沙包，腦漿從嘴巴流出來，眼球滾落，變成一灘血肉。

「亞樂絲姐姐⋯亞樂絲⋯⋯」

可是一轉頭的功夫，亞樂絲不見了，而德洛里斯像丹尼爾一樣昏倒在地，她慌忙上前抱著德洛里斯，他如亞樂絲一樣溫柔地笑著，彷彿微笑是他們死亡的徵兆。

腦海四周都很安靜，是灰色的藍。沒有槍聲，沒有火，沒有火車。

「埃莉⋯不要哭。」

德洛里斯與亞樂絲的聲音與臉龐交錯，在她眼前不斷閃爍。

「不要哭⋯⋯他們會發現妳的。」

可是她無法接受，無論她如何面對，這份悲傷還是一直籠罩心頭。

她輕輕抽泣，德洛里斯擦掉她下巴的淚。

「不哭了啊。」

「不哭了，埃洛爾斯。」

德洛里斯的聲音⋯⋯變沉了？

對，不哭，我已經殺了3376，已經殺了那年的火災。

我必須堅強起來。

我必須堅強，直到德洛里斯的死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她擦了擦眼淚，再睜大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只有「他」。

她低頭尋找德洛里斯，卻才想起來，哥哥已經死了。眼前的狼溫柔地笑著，他的軍隊大衣披在她身上。

「統帥大人？（擦乾眼淚）您怎麼⋯⋯」

「『39』向我求救，幸虧我來了，不然⋯⋯哈哈～妳又要躺病床了。」

「⋯⋯」

眼中的淚瞬間潰堤，她卻是笑著的。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嗯，我知道。謝謝妳，埃洛爾斯，妳幫了我一個大忙。」

狼說，並將已經淨化的「天殛」交在她手中。

埃洛爾斯偷偷看了看工牌機關，鬆了口氣。

「丹尼爾他⋯還好嗎？」

「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狼一邊安慰著，一邊扶起埃洛爾斯，帶著她走出冰窟。埃洛爾斯被腐化侵蝕，陷入腐化的幻境中，幸好狼及時趕來，並淨化了她。多虧「39」向冬宮求救，不然沒帶上雪鈴的埃洛爾斯就要死了，只是可憐了丹尼爾⋯⋯

娜塔莎：「III 已經送往生化部門進行改裝，謝謝妳，『39』。」

「娜塔莎前輩，隊長他⋯⋯不會被融化再造吧？」

「這個嘛⋯⋯」

娜塔莎將掉下來的碎髮繞到耳後，苦笑。有時候，沉默勝過千言萬語。

「對不起，我也希望自己能做點什麼，『39』。」

「39」失落地離開，她清楚III的命運自己無力改變。

「⋯⋯」

「喂喂，聽說那個名叫『III』的人工智能自己一個對付3376？」

「對，可他身後有隊員啦！」

「切！這樣說，統帥大人不也有其他士兵，這也不妨礙人家厲害啊。」

「不過，那III最後是拿去融了給生化部當馴化力量機器了？」

「畢竟是鐵造的，廢物利用罷了，免得一身腐化惹得到處都是。」

「39」：「⋯⋯」

她看著手上破爛的防腐化裝置，陷入沉思。

至少，III 這個名字被提起了。

「⋯⋯」

「是？」她耳邊的天線閃了閃。

「『39』，醫學部那邊物資到了，醫生們走不開，妳去幫他們搬東西吧。」

「⋯⋯」

平日裡，她肯定罵回去，但這一次⋯⋯

「好吧，等下就來，記得說『謝謝』啊。」

又再回到消毒氣味衝鼻的房間。

丹尼爾重傷。

3376的一擊險些令防腐化裝置損毀，可即便裝置還在，由於3376異變為BSL-4 冰腐化，丹尼爾在回到零塔當刻鑑定患有鏡化病。

冰神之血子彈的表面與他的腹腔觸碰，但只減慢了腐化生長，沒有統帥大人的意志，其未能淨化。

不過幸虧子彈沒有破開，不然，丹尼爾必死於凝血。

他陷入重度昏迷，他們一直隱退的師父趕來親自為丹尼爾開刀，埃洛爾斯在深切治療部守了一晚上。

萊奧塔提著食物走來，坐在埃洛爾斯旁邊。

「⋯你來了。」

他遞上外賣，一併附帶消毒紙巾。

「鮮茄煎牛排拼烤薯，合胃口嗎？」

那是不敗的組合，巧合地，埃洛爾斯喜歡吃的都在裡面。

但她沒有心情吃東西，外賣被放在地上了。

萊奧塔：「我從大人那邊聽說了查理柯德醫生的事情，他很自責。」

「應該自責的是我。」她低頭，十指交扣在大腿上。

她似乎再次讓「德洛里斯」身陷困境。要是她那一刻分心一點，要是那一刻她注意到丹尼爾在場並好好保護他，也不會釀成悲劇。

「可妳殺了異變的3376，也算是將功抵過。」他看向埃洛爾斯。「妳辛苦了。」

「⋯⋯」

這種客套話，萊奧塔只會在上班的時候說，自然，今晚必定是狼派他前來的。處於「工作模式」的萊奧塔自然能不眨眼對同事說出這種話。

她以為萊奧塔只是為了完成工作出言安慰，但這一次，他是真心的。

「我的難過⋯⋯你不會明白的。」

笑話，萊奧塔當然明白，而且十分了解。

埃洛爾斯的雙手扣得越來越緊，她的上半張臉被走道的光打出陰影，看不清楚，但青年能感受到她身上逐漸擴散的寒冷。

「⋯⋯若零塔無法保他平安，我必叫他們付上代價。」

「⋯⋯」

萊奧塔的上司並不希望埃洛爾斯與零塔對立。

「妳要分清楚誰才是真正的兇手。」

「⋯⋯」

「丹他不善戰鬥，（哽咽）為什麼他還要出面救我⋯⋯」

埃洛爾斯百思不得其解，丹尼爾的出現對她而言就像是上天的第二次機會，讓她好好珍惜這位「德洛里斯」，可丹尼爾對她沒有任何特殊情分，為什麼要拼了命去救自己？

這是伊格納特的設計嗎？

丹尼爾⋯⋯不，你究竟是誰？你又從何而來？

「丹尼爾自幼失去了痛覺，他雖然會學別人家的孩子在打針的時候喊疼，但他從來不認識『痛』。」

一位中年男人從後方走來，他身後的研究人員推走一台又一台巨大的機器。這男人長一頭青色短髮，眼角的魚尾紋在硬光下勾勒俐落的線條，像雕塑，聲音平淡紮實。

他便是特薇拉口中的「師父」——吉諾維珐 · 維勒科切夫諾維奇。

埃洛爾斯：「你說丹尼爾他⋯⋯失去痛覺？」

他點頭。「他的頭頂曾有被重擊的跡象，幼年時徹底失去痛覺，多年來累積了不少未經妥善處理的疤痕和傷口。諷刺地，他掌握的治療術與自身傷痛程度成正比，因此丹尼爾曾多次自傷救人。」

「什麼？特薇拉都教了他什麼治療方法！不行，我必須跟她算帳！」

萊奧塔攔住了匆忙離去的埃洛爾斯，勸她冷靜，吉諾維珐繼續補充：

「那是他的天賦。我⋯我們禁止這種邪門歪道。」

她想了想，意識到這位就是「師父」。她像發了瘋一樣對吉諾維珐喊罵，問他為什麼一直不出現阻止丹尼爾，為什麼從不見他協助災情治療。萊奧塔眼見埃洛爾斯失了理智，一把摀住她的嘴，走道只剩「唔嗚」的聲音。

萊奧塔：「查理柯德醫生是為了妳安好，即便自己不善戰鬥也要替妳擋下那一擊！亞多尼雅，妳不要辜負他的付出。」

「唔⋯唔嗚⋯！！」她用腳踢著萊奧塔，但未能掙脫。

吉諾維珐：「當善心與勇敢不被對痛楚的恐懼阻攔⋯⋯丹尼爾那孩子，一定很重視妳吧。萊奧塔先生，請您好生照顧她，我們晚點見。」

不該疑心丹尼爾的，她想。

撲通，她雙膝跪地。

不能死，丹尼爾 · 查理柯德，你不可以死。

她慢慢站起來，萊奧塔的手輕輕按著腿上的槍，戒備地後退半步。他以為埃洛爾斯要開打，可沒想到她卻快速地離開。

「妳要去哪？」「去找伊格納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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