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鯨 - 難捨的血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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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躺在棺材裡，他的手冰涼僵硬，像是一尊蠟像。

他們要我跟爺爺說些話，但我從未與他見過面，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更何況我是個啞巴。

不知道爺爺看不看得懂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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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跟相片裡的爸爸長的很像，我後來想想，覺得自己彷彿是在跟爸爸告別。

所有人都哭了，只有我跟母親不屬於這個空間。

奶奶想抱我，我不太喜歡，但也不好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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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厭倦寫日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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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１４０４１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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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三人離開旅館，啟程前往南部某座公有殯儀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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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不到一半，許騰就停在檳榔攤旁，買了幾瓶提神飲料，昨晚的睡眠時間太少，就連早已習慣長途駕駛的老司機也有些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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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與藍心悅之間的氛圍看似與過去相同，但其實經歷了最近幾次的事件，這對母女的關係隱約變得圓潤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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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目的地時，大約是上午十點，許騰原想在車上補眠，最後還是跟在藍心悅與藍蕥身後，緩緩步入殯儀館的大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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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普照，外頭的空氣很溫暖，但當藍蕥踏入大堂時，卻感到一陣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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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悅注意到女兒不適，主動牽起藍蕥的手，許騰目睹這個景象，內心嘖嘖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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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爺爺的遺體被暫時安置在地下室的冰櫃中，前日收到通知的藍心悅牽著女兒的手，在複雜的大殿中找尋指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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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多時，三人在尋求工作人員協助下，慢慢步下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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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的燒香煙在地下室裡裊裊繚繞，誦經聲與木魚聲從不同方向傳來，隱約有股寒意與消毒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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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邊一間房裡，有人看見並認出了藍心悅，起身朝藍心悅與藍蕥的方向走來，外型是一名約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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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們來啦？這是……妳女兒？」中年大叔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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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藍蕥，跟大伯打個招呼。」藍心悅點頭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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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聽話地向大伯點頭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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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在裡面嗎？」藍心悅看了一眼大伯走出來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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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啊，妳們先去跟媽打個招呼，然後拜一下阿爸。」大伯和藹地說著，目光卻停留在藍蕥後方的許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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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心悅啊，這位是？」大伯疑惑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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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悅順著目光回頭，看見一臉尷尬的許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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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朋友，從台北載我們下來的。」藍心悅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後這樣介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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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辛苦了辛苦了，很遠吼？」大伯用一種審視的眼神打量許騰，嘴上卻笑著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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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男人寒暄了幾句，忽然大伯拿出菸遞給許騰，就這麼走到遠處，也不知在說些什麼，不時還發出虛假的社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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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悅看相安無事，逕自牽著藍蕥走向擺放靈位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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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桌上，擺放著死者的遺照以及一些祭拜的牲果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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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看著照片裡的爺爺，總覺得自己最近曾在某處見過，但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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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桌前，一名老嫗跪在蒲團上，閉眼誦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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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藍心悅開口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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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彷彿沒聽見一般，繼續唸著往生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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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悅也不著急，拉著藍蕥先向爺爺的牌位合掌祭拜，然後母女倆找了椅子坐下，就這麼靜靜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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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過去，老嫗的誦經聲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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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悅嗎？」老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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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藍心悅拉著藍蕥離開座位，向前走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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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扶著牆壁，艱難地想起身，藍心悅見狀趕忙與藍蕥上前攙扶。

兩人好不容易才扶著她回到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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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身骨越來越差了。」老嫗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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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藍蕥才看清自己祖母的模樣，令她意外的是，祖母的雙眼瞳孔被一層白膜遮蓋，似乎目不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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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悅，妳旁邊是誰？」老嫗疑惑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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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這是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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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和文海的？叫什麼名字？幾歲了？」老嫗似乎很驚訝自己居然有一名孫女，期待地追問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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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藍蕥，虛歲十九了。」藍心悅猶豫了一下，選擇如實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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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藍嗎？」老嫗高漲的情緒像是洩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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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怎麼不跟奶奶打招呼？」老嫗語氣忽然變得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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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她小時候生過病，不能說話。」藍心悅替女兒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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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一愣，沈默了幾秒，忽然捧腹大笑，笑得合不攏嘴。

笑聲傳了出去，在地下室裡迴盪，很是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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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悅和藍蕥面面相覷，不清楚祖母究竟在笑什麼。

老嫗笑著笑著居然不小心噎到，開始連連咳嗽，過了一會兒，興許是咳累了，老嫗長吁一口氣，然後向藍蕥所站的方位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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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來，讓奶奶看看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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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先是望向母親，看見母親點頭後，她才靠了過去。

老嫗輕撫自己素未謀面孫女的手，表情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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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瘦了。」老嫗連連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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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感受祖母乾癟的手指在自己小臂的疤痕上撫過，心裡開始緊張。

老嫗卻似沒有感覺到那些凹凸不平的傷痕，除了嫌藍蕥太瘦了之外，竟不發一語，眼簾微垂，彷彿快要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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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大伯回來了，許騰則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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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那個朋友呢？」藍心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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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他去車上補眠了，晚點他還要載妳們回去，不是嗎？」大伯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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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山，你帶她們上去，小孩身體不好就多曬曬太陽。」老嫗忽然開口指示自己的大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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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她們是來看爸的。」大伯提醒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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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時辰未到，急什麼？」老嫗斥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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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弟的事情去和心悅參詳一下，我想自己在這裡待著。」老嫗鬆開抓著藍蕥的手，語氣緩慢卻不容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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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不知為何，自從到地下室後，感覺頭腦有些發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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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領著兩人離開靈堂，登上階梯，準備走回一樓大堂。

階梯上，藍蕥跟在藍心悅身後，感受陽光漸漸照映在身上，暖意湧上，身體卻逐漸凝滯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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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有一瞬間覺得，內心深處有片黑暗在恐懼著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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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越來越搖遠，她的視線開始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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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耳裡浮現祈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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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裡，少年正戴著耳機彈奏電子琴，神情專注而虔誠，耳機裡的樂聲輕快明亮，尾韻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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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張貼著各種音樂人的海報，書架上擺滿了古典樂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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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街道上，垃圾車正沿路清掃，台灣獨有的收垃圾音樂透過車上喇叭放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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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拿過耳機來聽，會發現少年所彈奏的曲子和垃圾車的音樂，旋律竟是重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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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關的門鎖在此時發出聲響，周先生倒完垃圾返家，手裡握著某樣物事，表情隱含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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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回事！」周先生重重將手裡的東西拍在電子琴上，打斷了少年的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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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人不耐煩地拿下耳機，定睛一看，發現是一張皺巴巴的表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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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的志願單會在垃圾袋裡！」周先生憤怒地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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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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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已經交上去了嗎？說謊！」周先生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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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填的志願，不是我想要的。」周書人拿起志願單，緩緩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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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說不要去找那個女孩子麻煩，好，我同意；你媽說讓你買台琴在家玩玩，我也同意，你呢！你就是這麼回應爸爸對你的信任？」周先生重錘牆壁，越講越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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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人握緊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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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先說第一點，藍蕥她沒有做錯任何事。第二點，爸，這是我的未來、我的人生，我憑什麼不能自己決定！」周書人站起身，眼神堅定地注視自己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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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音樂能有什麼前途！我和你媽養了你十八年，不是他媽的為了讓你去街頭賣藝扮小丑的！」周先生見兒子竟然還敢頂嘴，滿腔怒火越發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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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算當小丑，也比當什麼警察、公務員開心。」周書人咬著牙，狠狠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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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周先生眼珠佈滿血絲，憤怒到了極致，舉起拳頭就想教訓這個叛逆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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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人見狀，緊閉雙眼等待即將來臨的劇痛，但父親的拳頭卻遲遲沒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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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睜開眼，見到的是父親憔悴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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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出去。」周先生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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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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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出去！」周先生指著門外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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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人面色蒼白，卻不肯示弱，咬著牙將行囊收拾了一下，氣沖沖地跑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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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周太太買完菜回到家，就見到自己兒子背著背包從旁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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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人？你要去哪？等等就要吃飯了。」周太太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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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管他！」周先生面色鐵青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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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少年出了門，不知去向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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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沉重地坐上沙發，將臉埋進雙掌，鬢間的灰髮似乎更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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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周太太一人提著菜籃站在玄關，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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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窗外的天空飄來烏雲，房屋裡滿是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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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陰雨欲落，市區的天空一片灰暗，街道上，部分的行人已將尚未撐開的傘備在手中，以防突如其來的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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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約三十歲的街頭藝人在十字廣場上演奏薩克斯風，他凌亂的長髮隨風飄舞，鼓起腮幫子不斷地用手中的樂器奏出激昂的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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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腳前放著一個敞開的黑色樂器袋，裡頭零零散散地佈著一些銅板和紅色鈔票，數量不算多，那是他一整天下來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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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擺著一塊藝人介紹牌，上頭的名字透露出他似乎是個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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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高和寡，願意真正停下腳步完整聽完一首曲子的人極少，街頭藝人演奏完長達十分鐘的即興創作後，感到疲倦與口乾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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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開隨身攜帶的保溫瓶想補充水分，卻發現瓶內早已空空如也。於此同時，他注意到不遠處，那名連續聽了他演奏半個小時的少年，終於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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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藝人悵然地嘆了口氣，看了眼陰霾的天空，決定提早收工回家。他將袋子裡的錢整理收進口袋，然後坐到木箱上，低下頭，開始拆解擦拭樂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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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感受到腳步的接近，抬頭一看，那名本該離去的少年走而復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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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手裡拿著一瓶全新的礦泉水，輕輕地放在街頭藝人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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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藝人疑惑不解，只見少年指著礦泉水，又指了指旁邊空蕩的保溫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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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的。」少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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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藝人讀懂了。

接過少年的善意，他忽然覺得一整天的辛苦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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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嘎多，啊，謝謝尼。」他用帶著日本口音的中文，禮貌地點頭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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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遞完水，並未直接離開，而是就這麼原地盤腿坐下，他面無表情，但感覺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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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藝人感受到了少年的憂鬱。

但他困於語言與文化不通，不曉得該說什麼，只好默默地擦拭樂器，而少年的目光則一直停留在街頭藝人的動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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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街頭藝人已將所有物品收拾完畢，就在此時，少年終於有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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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開心嗎？」少年誠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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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藝人聽懂「開心」兩字，但不明白少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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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豪意係……我中文不豪。」街頭藝人抓了抓頭，竭盡所能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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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有點垂頭喪氣，卻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開始伸手比劃起來。他先指著街頭藝人，再指著地上，然後扮演吹奏樂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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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心嗎？」比劃完，少年再次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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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街頭藝人隱隱約約理解了少年的問題，他伸手進口袋，感受那些銅板與鈔票的重量，然後望著烏雲密佈卻隱隱透出紫霞的天空，認真地思考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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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站起身，背起薩克斯風袋，用最真誠的眼神凝視著少年，然後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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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開心。」街頭藝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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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藝人的外表很滄桑，油膩的長捲髮不知幾天沒有好好清潔，但此時此刻，他的眼裡彷彿有光明，乾淨清澈的瞳孔裡有著夢想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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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愣了愣，然後露出春風般的笑容，向眼前的街頭藝術家敬禮表達感激，隨後頭也不回地離開，這次，少年並未復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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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零散地穿越馬路，黃昏近夜，眾人頭頂的烏雲雖鬱悶，卻始終不曾降下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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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稍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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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昏倒的藍蕥讓身旁的人嚇了一跳，尤其是藍心悅，她已經無法再承受任何可能失去女兒的風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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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在場的工作人員裡剛好有人曾有護理師經驗，在眾人協助降溫之後，藍蕥很快就醒轉，原來是中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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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心急如焚的藍心悅第一時間還是叫醒了在車上熟睡的許騰，以防不時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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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靜靜地坐在開著空調的會客室裡，小口啜飲著冰水，看似並無大礙，可是被驚醒的許騰終究還是選擇陪在少女旁邊，沒有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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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騰疲倦的睏意在得知事情的當下瞬間煙消雲散，他再次覺得藍蕥就像個玻璃娃娃，實在無法令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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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悅與大伯站在會客室外談論某些關於林文海的要事，藍心悅邊說話，目光邊關注屋中的少女，眼神裡滿是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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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客室內，許騰用手背靠向藍蕥的額頭，燒似乎已經退了，但他生怕又有意外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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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的經驗不斷地提醒這名中年男人，藍蕥雖然內心堅強早熟，但依舊是個體弱多病的孩子。

他早就將藍蕥視為自己女兒，而在這位有實無名的父親眼裡，女兒永遠是需要細心呵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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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嗎？」許騰再次伸手探測藍蕥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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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點頭，但臉上寫著不耐煩，因為這已經是十分鐘內許騰問的第七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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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沒事。」藍蕥用手語抗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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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要不就別跟去了吧？」許騰希望少女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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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搖頭，這是她這輩子僅有的親眼見到爺爺的機會，她不允許自己就這麼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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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十八年的人生，她已經錯過太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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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緩緩流逝，封棺的時辰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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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悅與大伯走了進來，外頭不知何時又多了幾名陌生的面孔，想來是趕來的親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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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藍心悅向藍蕥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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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到地下室，過程中，藍心悅緊緊地牽著女兒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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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儀人員身著西裝，圍在一具尚未封闔的棺材旁，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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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小心地跟在母親身邊，緩緩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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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底部墊著一塊黃色的布綢，死者身旁擺放了不少的紙錢與蓮花。

遺體的面容上了淡妝，但還是掩蓋不了那份死氣沉沉的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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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見到熟悉的臉孔，已經有部分人開始微弱地啜泣，悲傷的氛圍開始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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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的心裡卻很平靜，她只是在想，靈堂裡爺爺的遺照好像修圖修得太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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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在葬儀師與大伯的攙扶下也來到了儀式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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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指示下披麻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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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順利地進行著，期間不外乎是喊一些子孫友孝、一路好走的口號。

來到分別向死者說話的環節，藍蕥年紀最小所以排在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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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悅則因為沒有血緣關係，所以不需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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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藍蕥時，眾人早已泣不成聲，這讓少女倍感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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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不知道該說什麼，也沒有能力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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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曉她困境的只有藍心悅、大伯、奶奶三人，但此時大伯與奶奶正沈浸在悲傷中，似乎沒有心力替她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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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悅則是除了藍蕥之外，表情最平靜的人，她鬆開女兒的手，揉了揉藍蕥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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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妳能做到的來做就好。」藍心悅鼓勵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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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讓藍蕥在迷茫之中找到了一絲方向。

藍蕥照著其他人的方式，慢慢地走上前，伸出雙手輕覆在爺爺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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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上眼，在心中默默祝福與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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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多時，藍蕥睜開眼，默默地退回原本站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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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儀師見這個環節結束，又領著眾人唸了幾段藍蕥聽不太懂的禱詞後，終於到了封棺的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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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員協力將棺蓋移到棺材上方，小心翼翼地闔上，最後再象徵性地請大伯釘上釘子，一切蓋棺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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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被抬上推車，準備運送至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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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眾人跟隨葬儀師的引導，按照血脈輩份，在棺材後排成一列，跟著領頭的法師緩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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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法師不斷地唸誦著經文，藍蕥細聽覺得法師的發音有些滑稽，但她可萬萬不敢在這種場面笑出來，只能將頭低得更低，緊咬著嘴唇顫抖著。

外人看了還以為藍蕥在強忍悲傷，哪能知道這名少女內心居然正在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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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了一大圈後，運送棺材的隊伍終於來到了新設置好的靈堂，葬儀人員們將棺材移至定位後，法師帶著眾人走向不遠處的大型金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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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疊疊的紙錢與蓮花元寶被送入爐內亂竄的烈火中，金爐的煙囪冒出滾滾濃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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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被熱氣與煙味熏得有些不舒服，她感覺自己好像一塊臘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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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的儀式終於結束，藍心悅牽著藍蕥的手，向大伯與奶奶道再見，下次見面可能就是告別式與火化當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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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過來。」老嫗表面上已平復心情，但眾人都曾看見這名老人適才的悲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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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巍巍顫顫地伸出雙臂，向即將離去的孫女索求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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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天性怕生，雖然知道這名目不視物的老人是自己的親奶奶，卻還是覺得陌生，步伐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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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少女輕輕地給了老嫗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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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瘦了。」老嫗蹙額，再次說了同樣的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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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悅與藍蕥母女倆道別完，向著那台老舊的計程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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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藍蕥回頭瞥了一眼，模糊地看見，老嫗滿是皺紋的臉頰，終於勾起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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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車的那一刻，藍蕥忽然想起了不久前的夢，那名在少女懷抱中死去老人的模樣與棺材裡爺爺的遺容漸漸地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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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在夢裡來不及呼喊的名字，是「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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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景色從鄉間小路轉變為高速公路，少女的內心從平靜無波，悄悄地濺起悵然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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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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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

告別式，藍心悅與藍蕥並未出席，但卻參與了觀看火化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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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藍蕥向母親提出的要求，而藍心悅不知為何居然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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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各種禁忌與執行上的規定，家屬們只能隔著一塊小小的屏幕觀看一部分的火化流程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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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裡，遺體正在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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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悅與藍蕥默默地凝視著電子螢幕裡頭的炙熱景象，塵灰與濃煙在其間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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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蕥想起那年大雨滂沱中，被浸濕的信紙與隨風飄散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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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悅想起更遙遠的過去，那棟燃燒的民宅。那名用身體頂住滾燙的鐵窗，命令女人帶著嬰兒趕緊逃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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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約而同地，淚水濕潤了眼眶，靜靜地牽著彼此的手，回想彼此痛苦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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