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 - 《第十三章。大相逕庭》

麥子晴又在煮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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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生活了一個多月，麥子晴的廚藝大躍進，煮出來的東西終於有清晰可辨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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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晚餐是酸菜炒豬肉和蘿蔔薯仔柱……絲，配上鮮榨橙汁一大杯——因為她還不會煲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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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有一次對她說，不知道做什麼的時候就該先從日常生活著手，提升自己生活的能力，照顧好自己後自然會有新的想法。她當時就想著要好好學煮飯，因為她希望無論去到哪裏都能吃到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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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豆知道她想學煮飯的時候，興奮得一直嚷嚷著「包在我身上」，之後不停地給她寫家裏菜式的食譜，連同自己烹飪的影片發給她，鉅細無遺地從材料的準備一直說到上碟的注意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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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天不負有心父，麥子晴終於煮出了能安心放進嘴的東西，不用再給自己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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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因為工作的關係，麥子晴有時候忙到連飯都沒有時間吃，現在居然能煮得一飯兩餸。她深感安慰，一臉心滿意足，連塞進嘴裏的酸菜都變成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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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著塞著，她就發起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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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超度完芯芯爸爸後，她和方若男、程昊就沒怎麼見過面。想起來，好像只是和程昊在電梯和門口碰過兩三次面，每次都只是冷淡地交換個眼神，完全沒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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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甩了甩頭，一手夾菜，另一隻手在翻著桌上一本厚厚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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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興之所至，麥子晴去了搭電車，從家樓下搭到筲箕灣後又搭到堅尼地城，之後又搭了回來。沿途看到有趣的東西會下車看看拍拍照，肚餓了又會下車買小吃，燒賣咖哩魚蛋雞蛋仔糖蔥餅吃了個遍，滿嘴的香港味，回到家時已日落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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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筆記上密密麻麻地寫了今天的所見所聞，看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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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碗時，麥子晴一直在發呆，直到她不小心將手上的鐵匙羹掉到水裏，濺起的水花噴入了眼，魂魄才被拉回軀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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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將手沖洗乾淨，揉了揉眼睛，將碗碟都擺放整齊，又將抹布掛在牆上的小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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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夠多了。」她自言自語，「想好了就要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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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地毯上盤起腿，依著床沿打開了桌上的手提電腦，在一個論壇上註冊了帳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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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筆名該叫什麼啊？」她瘋狂地用筆頭戳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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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麥子晴瞥了一眼右下角的時間：10:58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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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上眼轉了轉眼珠，慵懶地伸懶腰的時候，看見窗簾輕輕飄了起來，揚開了本來遮住的部分——她用來遮住程昊家的那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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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過去，伸手攥住窗簾的一角拉上，猝不及防看到一顆對自己笑盈盈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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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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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你叫什麼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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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你他媽到底住在幾樓？信不信我找人送你進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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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快要被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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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神經病自覺地閉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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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盯著方若男，覺得心累到不行，沒好氣地說：「你就不能找個正常一點的方式進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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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偏頭想了想，指著牆壁道：「要不……下次我穿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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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絕望地搖頭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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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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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被嚇到打起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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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低下頭，努力地忍住瘋狂要向上揚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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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用像個瘋子一樣對著窗外一顆頭說話，麥子晴將方若男請了進屋，不過再三叮囑：「沒有我的准嗝！許不能進我家，就嗝！就算你未成年嗝！看到我換衣服我還是會嗝！——掐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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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終於忍不住爆笑，「哈哈，真看了你也掐不死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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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口而出後立刻被麥子晴狠狠地瞪了一眼，他才收斂了笑容答應道：「知道啦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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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又流走一些。方若男端正地坐在沙發上，麥子晴則盤腿坐回地毯上，兩人大眼瞪小眼，剛才的嘻哈笑意都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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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晴……」好一會兒後，方若男終於小幅度地挪了挪上身，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在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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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不明所以，一臉懵懂地反問：「生氣？我為，嗝！為什麼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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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曾經聽過女人最喜歡口是心非，想一套說一套，說沒事就是有事，說不生氣就是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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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揣摩著麥子晴的表情，她似乎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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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甩了甩頭，有些怯怯地縮著脖子低聲說：「就是上次啊，那臭小子說你，啊，他說你噁心啊……那次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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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越說越小聲，好像做錯事的是他本人。他轉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由下而上閃閃縮縮地看著麥子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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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依然一臉平靜，聽罷坦率地回道：「喔，那次啊，嗝！我沒有生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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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狐疑地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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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不以為然，將手肘枕在蓋好的手提電腦上，略微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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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黑心的東西表情，嗝！的確很欠揍，說話也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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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瞬間縮成一顆球——他實在無可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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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麥子晴又繼續說：「但他那天晚上說的，其實也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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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有些詫異地望著麥子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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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嗝！一直生活在溫室裏，有時候就理所當然地嗝！覺得別人的人生也跟我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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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頓了頓，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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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什麼可能？他們的際遇可能跟我的大相徑庭，嗝！經歷不同想法自然就不同……唔，每個人，嗝！都不一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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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指輕柔地撫過筆記，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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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無比震驚。那晚看到麥子晴緊繃地離開的樣子，他還以為這事沒那麼容易解決。他跟程昊說了好多天讓他來道歉，程昊都無動於衷。方若男沒有辦法，這才硬著頭皮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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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那些解剖女人內心的東西不能用在麥子晴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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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覆地在腦裏琢磨，又覺得哪裏不對勁，不知不覺就脫口道：「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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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摩挲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地皺眉，「那小子明明說，你氣得連超度都不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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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麥子晴皺著臉，腦袋往後一縮，「什麼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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