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證人 - 4-4 Midnight Blues

眾人飽餐一頓，少不得再使出渾身解數互相娛樂。

大D細D表演了幾個三腳貓魔術把戲，阿玟來了個單手大力舉桌三分鐘挑戰。

Elaine與她師父同一個德性，外表有多美，內心就有多黑，把農曆新年過成萬聖節，去洗手間一趟飛快地化了個裂嘴小丑妝出來嚇人。

鄧仔怕鬼，尖叫亂跑過後也只敢捂住眼偷偷從指縫看她。

大提琴太重，也怕人多碰撞，杜衡沒帶出來，想了想，即興模仿了一下查理卓別林The Great Dictator電影裡的一段，在嘴唇上畫了滑稽的一撮小鬍子扮那位著名納粹領袖，爬完窗簾，與氣球地球儀共舞。

雖然除了Elaine和陶安然以外，大家都一臉問號，但杜衡樂在其中，最後氣球在鼻尖前炸開的一瞬也終於突破了兩地的文化鴻溝，博來一陣開懷大笑。

邵毅一如既往是那個木頭似的邵毅，看著眾人各顯神通。明明他心裡也覺得很歡樂，但就是不會站出來帶動氣氛，只老實坐在自己位置上，喝著啤酒，笑看隊員胡鬧。

他酒量很淺，顧著看杜衡表演，一時沒注意，幾罐啤酒下肚，整張臉都紅透了，搖搖晃晃，卻還在努力挺直腰板，望著杜衡，摸著心口咕噥。

「杜衡，我怎麼……我我我怎麼一看到你，心臟就，就跳得，這，這麼快啊？」

Elaine和Mandy目光突然變得猥瑣。

哦哦哦酒後吐真言是第一步，下一步就該酒後亂性了吧？

杜衡被男友迷迷糊糊的一句哄得心都要化了，可他才不想讓別人多聽，也沒打算當場上演法式濕吻，只能拜託有事提早離場的KK順便扶邵毅先回宿舍。

邵毅被KK扶著起身，有點不樂意，伸手扯著杜衡袖子，開啟了老父親嘮叨模式。

「怎麼，怎麼就要回去了？杜衡，我們回去……你，你怎麼不一起回去？啊？不要玩太瘋，不要玩到太晚啊，這樣不好……我陪你，陪你回去才安心……一起回去，回去，回去……」

「乖，別鬧，你醉了，趕緊回去休息。」杜衡心知不能和醉酒的人糾纏，一邊哄一邊掰開他手指，示意KK趕緊把人帶走。

重案組由下午一直狂歡到10點多。

人人都不想再像查案那樣熬夜，事實上警務大樓活動室也規定不可通宵開放，人漸漸散了。

活動室草草收拾過，突然變得空空蕩蕩。

杜衡以為自己是最後一個離開，正要關燈通知總務人員鎖門，卻發現原來陶安然還在，只是坐在那台鋼琴前，像老僧入定一樣，很久沒說話了，存在感有點低。

杜衡看著他的背影，瞇了瞇眼。

他沉著聲音，叫他：「Raymond？」

陶安然恍若未聞，杜衡再喊了一聲，他還是沒回頭。

杜衡揚了揚眉，「噢」了一聲，一副完全瞭解藝術家靈感來臨的模樣，作勢離開，陶安然卻轉過來開口了，語氣悲傷壓抑。

「杜法醫，我們真的是同一類人。為什麼你不相信我？」

「哪有不信？」杜衡說。「那天以後，我翻陳年新聞八卦了一下。你當然經歷過那樣的事，你那位當婚紗設計的未婚妻激動得把訂婚戒指從四十多樓擲下來，抱著婚紗設計圖鬧跳樓，幸好被氣墊接住了。」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我說的『同類』，不是在說這個。」

杜衡翹了翹嘴角，散漫地開玩笑。

「那是什麼？我們有多像？難不成我們是失散多年的同父異母兄弟？不怕告訴你，我的死鬼老爸是個風流成性的水手，該不會跟你媽有一……」

陶安然卻遽然臉色劇變，眼神像徹底變了個人似的，眼中兇光猝然暴漲，充血的眼珠惡狠狠地盯著杜衡，兩頰的肌肉繃得緊緊，喉核很不自然地小幅度上下牽動，像頭擇人而噬的野獸。

「Fine, fine（行吧，行吧），不開玩笑了。你怎麼突然這麼小器呢？」杜衡攤了攤雙手。

陶安然眼神變換數次，才逐漸放鬆下來，擦了擦臉，重新換上略帶歉疚的微笑：「抱歉，我可能多喝了點酒，有點激動了。」

「Raymond你又不是那個正經八百的邵毅，不像開不起玩笑的人啊？」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會這樣形容你男朋友呢？他應該很能給你安全感才是。」

杜衡拉椅子坐在他對面，翹著二郎腿支著頤，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美國哈佛大學的臨床心理學陶博士，這是準備給我來場心理諮詢嗎？別忘記我也是讀心理學的──犯罪心理學。」

兩人目光交錯，藍眼幽邃，褐眼暗沉。

陶安然耐人尋味地微笑著說：「你在緊張。」

「哪有？」杜衡調整了一下坐姿。「我杜衡能有什麼秘密？」

「你自己心知肚明，你和邵毅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你天生享受當主角備受注目，當主動強勢的一方，紳士風度只是一層偽裝而已，那根本不是你；他呢，雖然看起來很老好人，但骨子裡控制慾很強，是個傳統的大男人。你們……」

「Raymond。」杜衡投以警告的眼神。「說好的不提這些。」

陶安然不退反進，湊近一點，伸手搭在了杜衡的手背上，修長五指裹著杜衡的手掌，姆指很有技巧地一下一下打著圈輕撫。

「我猜猜，那次參觀藝術館回去以後，他是不是吃醋了？跟男朋友冷戰，嚴禁再靠近我？才交往多久，就已經發生這樣的事了？不是第一次了，對吧？而且……恕我冒昧，性生活是不是不太順暢？」

杜衡默不作聲，手掙了掙，沒抽出來，笑意逐漸變得玩味。

「覺得再和我來往似乎不太合適，但還是把我的畫留下來了？這事你怎麼看？」陶安然失笑。

「那又如何？」

「承認吧。法醫跟刑警可能是很好的工作搭擋，但絕對不會是好伴侶。你內心深處對我起了慾念，只是一直壓抑著而已。」

「不是什麼人都能入我杜衡的眼的。」杜衡倨傲地揚起下巴。

「是嗎？」陶安然眼中精光一閃而過。「可是我打賭你會愛上我。」

「這麼自信？」

陶安然笑了笑，避而不答，放開了杜衡的手，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的諮詢完了，該換你多認識我一下了。活動室這台鋼琴太久沒調音，有點走調。去診療室聽聽我彈鋼琴，放鬆一下？」

杜衡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笑容：「行。不過我倒對你那架老式唱片機有點興趣，來點midnight blues（午夜藍調），可以嗎？」

「Sure（沒問題）.」

小小的診療室裡，燈光柔黃昏暗。

陶安然挑了VXLUSPA復古風香薰蠟燭杯，點燃了，很快滿室就瀰漫著淡淡幽香。

「木質調。」杜衡聞了聞。「你竟然猜中了我的香調喜好。前味苦橙，中味黑雪松，後味琥珀檀香，層次不錯，我喜歡。」

「木質調？你喜歡的不是海洋調嗎？」陶安然搗鼓唱片機，笑著問了一句。

「Drop the act（別裝傻了）, Raymond。我不喜歡那種花裡胡哨的味道。」

訂造黑膠唱片在讀針下轉動，從喇叭中播出了質感略微沙啞的藍調爵士樂，吉他聲和男聲都透出一股慵懶的味道。

If I can't have you baby如果不能擁有你

I might as well drink gasoline我就只能喝汽油了

Can't sleep at night晚上輾轉反側

Don't know how I get through this all long week不知道這一整星期怎麼過的

Lovin' you's the kiss of death for me愛上你，就像死亡之吻

Take my hands來捉住我的手

Lead me from this pain and misery帶我脫離這種苦楚

Take my hands來捉住我的手

Lead me from this pain and misery帶我脫離這種苦楚

…

播到這裡，陶安然伸出手來，做了個邀舞的手勢。

杜衡以一個極其怠惰的姿勢蹺著腿靠在沙發上，沒馬上接受，似笑非笑地問：「男步？女步？」

「一位紳士應該懂得觀言察色，用不著問舞伴。」陶安然像對暗號似的，也似笑非笑地回答。

杜衡短促地笑了一聲，長身而起，一邁腿，自然而然地選了男步，雖然不及對方高，卻極為強勢地緊扣著對方的手和腰。

陶安然也很自然地選了女步，放鬆著擺動身體配合他。

兩人都在派對裡喝過一點酒，貼緊彼此，跳舞搖擺的時候，曖昧的氣息交纏，散發著酒的殘香。

杜衡穿黑襯衫，陶安然穿白襯衫，兩人像一支並蒂玫瑰，浸泡在午夜藍調和調情香薰裡，花苞一點一點地舒展開來，瓣片是黑白的，花蕊卻是暗紅的，帶刺的慾望在燈下瘋狂滋生。

跳完了兩遍，陶安然伸手撥了撥唱片機，播起了更曖昧的另一首，女聲誘惑性感，循環來回地低吟著。

My skin's still burning from your touch我皮膚殘留著你觸摸的熱辣感覺

Oh I just can't get enough啊遠遠不夠

I said I wouldn't ask for much我說過我不會要求太多

But your eyes are dangerous但你的眼神很危險

So the thought keeps spinning in my head腦袋裡的念頭不斷旋轉

Can we drop this masquerade我們可以拋開面具嗎

I can't predict where it ends我不能預測以後如何

If you're the rock I'll crush against如果你是礁石我就如浪花衝擊迎上

…（註：crush against有迷戀之意）

杜衡一手握著陶安然的腰肢，不懷好意地來回摩娑，一點一點地把他的白襯衫從西裝褲中抽出來，沉著聲音，湊近耳語。

「在鎖骨上噴香水，卻偏用襯衫領子擋著？是不是還喜歡在腰和大腿內側上偷偷摸摸地噴香水？真好色。」

陶安然被他撩得呼吸急促，不甘示弱地抓著杜衡半鬆的領帶，一把扯了下來，就要索吻。

「Francis, don't talk like some sort of smart ass.（說話不要自以為是，像個討厭鬼。）我好色，你更好色，背著男友半夜──」

杜衡一瞇眼，驀地舉起手，「啪」的響亮一聲，重重地蓋在陶安然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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