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森 - 第六十九章

廟裡的人潮一點也不輸給廣場上的。

從入口開始，林笙已經不知道被擠了幾百遍，差點耐心就被擠沒了。

每每要回頭時，就會想起某人的臉，於是用盡畢生耐心，進到了廟裡。

家裡有個宗教通，參拜這件事也算是耳濡目染，但他怎麼可能照著一堆繁雜的順序走。

對他來說，虔誠代表一切。

廟宇供神明的地方果然很大，估算起來應該有三、四個地方，主題還不一樣。

他繞了兩圈，總算找到了目標。

供桌很大，像個演唱會一樣，底下都是想往前擠，想離偶像再近一點的香客。

他對追星沒興趣，所以找了一個沒什麼人的角落，把項鍊放在雙手手心包裹起來，抵著眉心，閉上了雙眼。

直到現在他依然覺得荒謬。

過去的他肯定沒想過，自己竟然有一天會為了某個人，站在這裡許下願望，就連生日也沒這麼認真過。

不過心裡最明白，大概，是真的很想讓這個願望實現吧。

結束後，林笙一秒都不想再留，直奔出口，才剛要踏出門檻，就被一個聲音叫住了：「這位先生。」

其實先生指著很多人，隨便一個男的都能是先生，那為什麼林笙停下來了呢？

因為叫他的那個人就坐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而且林笙用餘光瞥見他時，還想起了一個人。

眼前這位戴頂帽子，又留著鬍子的人實在是太像了。

像極了那位囂⋯瀟灑的小鬍子校長。

也就是這一眼，他停下了。

不過為了確定不是叫錯人，林笙轉頭看了過去，沒說話。

長鬍子看著他，再次開口：「就是你沒錯，帥哥。」

「⋯」

林笙是個懂禮貌的人，雖然他真的很想抬腳就走，但他還是忍了：「⋯怎麼了嗎？」

「對算命有沒有興趣啊？」

很好，林笙很滿意他的問題，這下有了可以走的理由了：「沒有。」

他立馬轉身就要走，長鬍子又喊著他：「等等！」

「⋯」

他的聲音冷淡很多，還是秉持著一絲禮貌：「有事嗎？」

長鬍子不知從哪變出一把扇子，打開來扇了扇，笑說：「別這樣我們很有緣份的。」

林笙覺得他跟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很有「緣份」。

耐心告罄，他抬腳就走，長鬍子拿著扇子指著他又喊：「帥哥，我很會算的！」

林笙剎住腳步，回了一句：「給我下期的樂透號碼？」

「⋯」

這小伙子看著帥，沒想到嘴巴這麼伶俐，長鬍子臉蹦不太住，尷尬笑了笑：「這個啊⋯有點難度⋯」為了挽回自己顏面他又補了一句：「可是我很會看人的！」2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CGi1PS0sh

「那你看我像不像下期樂透得主。」

「⋯」

長鬍子是沒話說了，這小伙子是炸藥。

長鬍子一把收起扇子，講話都沒剛才的客氣了：「你，有沒有對象啊！」

林笙不喜歡跟人談私事，尤其是和不認識的陌生人，現在要再加上一點，臉上長著鬍子的陌生人，「關你什麼事。」

他已經算客氣了，語氣收不住冷漠，卻也沒嚇到這位長鬍子，「是沒我的事⋯⋯不過⋯我就想勸勸你，不要小看命運這種東西，世上所有皆是以緣份來判定，好的壞的都有可能出現，多一秒少一秒，都會影響緣份！」

「所以？」

長鬍子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顯露出目的：「我們今天就很有緣份，這裡有個祖傳法寶⋯要不要⋯」

因為鬍子的關係，林笙早就看他不順眼，直接一聲不要，就抬腳走人了。

長鬍子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又打開扇子扇了扇，速度都快了不少，鬍子都被他扇了起來，看來是氣得不輕：「現在的年輕小伙子真是⋯⋯⋯有禮貌啊！」

這時有個穿著制服的廟方人員走過來，對著長鬍子皺起眉頭：「老伯，你怎麼又來了？這裡不可以讓你隨便抓人的，請不要騷擾香客好嗎？不然我要請警察來了！」

長鬍子又扇了一下，指著對方：「誒你⋯你你你怎麼能對長輩這麼說話呢！我給你們算免錢的，還不感謝一下我嗎？」

廟方人員一顆頭兩個大，不回話，直接將人扶起，「請」了出去。

林笙走下階梯時，正好有人打了過來，他接起來，語氣沒什麼起伏：「喂。」

『⋯怎麼了，有人惹你嗎？』

林笙吸了一口氣，試圖把煩躁驅走：「沒什麼，剛遇到一個推銷，纏人。」

遊客多的時候就容易遇到這種的，更何況這裡一天上萬人，遇到一兩個真的不奇怪。

落染天笑了笑：『看來不是一般的纏人。』

林笙不想再提到那位長鬍子，轉了話題：「你人在哪？」

『我到市集了，但沒找到你。』

對了，忘記說一聲，難怪沒找到。

可是如果剛才遇到了⋯⋯⋯還是算了吧，太不符合他的風格了。

「我剛離開了一下，現在準備回去，你說個位置，我去找你吧。」

『我也不太清楚這裡，不然我去找你。』

「⋯」

林笙眯起雙眼：「還跟我爭？」

落染天又笑了起來：『沒有怎麼敢，我是真的不知道這裡是哪。』

林笙撇了撇嘴，一聽就是假的：「那我就知道了？」

『你這麼聰明，肯定知道的。』

林笙已經下了階梯，走進夜市裡，看了看周遭，想到了一個辦法：「這麼想來找我⋯行啊，猜猜看我想吃什麼。」

落染天笑意更濃：『好啊，你說。』

林笙舔了舔嘴角，剛才沒吃飽的後勁又上來了：「現在是晚餐時間⋯想來點⋯⋯鹹的。」

『鹹的⋯』落染天想了想：『真的很想要找到我男朋友，可以再給點提示嗎？』

林笙往某個攤位走去，盯著隔板內的排骨酥邊回答：「嗯⋯不規則、調味、焦香⋯⋯肉類。」

『肉類⋯⋯⋯烤魷魚？』

林笙眨了眨雙眼。

魷魚⋯⋯⋯⋯⋯行吧，也是肉類。

他抬頭往別處看，對著手機說：「在我吃完之前，你都有機會找到我。」

落染天笑出聲音：『那我開始了？』

「嗯，掛掉之後。」

『好，等我。』

林笙掛了手機，往人群裡走去。

找的過程中賴翔緯也打了一通過來，林笙表示人太多，等覓完食在回歸隊伍。

說是這麼說，但其實林笙動了點想和男朋友待在一起的小心思。

平常都沒什麼時間能出門玩，兩人只是下了班在外面吃吃宵夜就回宿舍了，很少有這種機會，而且等到開學後，可能又會更少了。

在這種地方走走，也算是個約會吧。

現在就等男朋友過來了，完美。

想象是美感，現實是骨感。

林笙怎麼料，就是沒料中這麼大的夜市裡竟然沒有一攤是賣烤魷魚。

這不是夜市標配嘛！

比起這個⋯男朋友可能找不到自己了。

繞了這麼久也沒能看見某個熟悉的身影，絕對是在哪裡剛好錯開了。

林笙不自覺加大步伐，左右觀望。

他找了一會後，在某個地方停了下來。

雖然有點可惜，遊戲要結束了，因為沒有烤魷魚。

就在他拿出手機的時候，他聞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轉頭看去，是一間賣雞蛋仔的攤位。

他下意識往那走去，突然不想吃鹹的，想吃甜的。

一直站在這裡，或許也能碰上找不到烤魷魚的男朋友。

很遺憾，林笙拿到雞蛋仔之後，還是沒能碰見男朋友。

他站在人群中，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結果才剛要按下通話鍵，一滴水滴在了他手機上。

「⋯」

靠，下雨了。

他趕緊收起手機，護著雞蛋仔往旁邊衝，先找個躲雨的地方再說。

才不過幾秒，雨勢瞬間炸開，這裡人多，所以沒帶傘的人也多，頓時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四散。

最後林笙只能在附近找到一個類似警衛亭的小屋簷躲著。

幸好沒人當班，不然可以直接來個大眼瞪小眼。

全身淋了大概八成，剩下的兩成有一成還是雞蛋仔的。

他撥了撥頭髮上的雨水，再檢查一下雞蛋仔的狀況，然後就有通電話打了進來。

是賴皮鬼，於是他接了起來：「喂。」

『笙哥啊你人在哪？都下大雨了不會還在覓食吧？』

林笙看了眼雞蛋仔，「沒，我在躲雨。」

『那你在哪裡，我們人都遇到了，就差你一個了！』

林笙頓了頓：「落染天也在？」

『對啊，剛剛逛攤時遇到了！』賴翔緯不懂他的意思：『你要跟天哥說話嗎？我把手機給他。』

「⋯不用了，你們在那躲著吧，我等雨停了再去找你們，別來了，雨很大。」

賴翔緯停頓了幾秒：『這樣啊⋯⋯那等雨小點，我們在找個地方跟你碰面？』

「嗯，就這樣吧。」

林笙沒再說什麼，將電話掛斷收進口袋。

大雨無歇，他發呆地看著一滴滴雨水打在磁磚上，突然想起那個長鬍子說的話。

雖然他不信這種東西⋯但這麼看來⋯他和落染天沒什麼緣份，其他人都碰上了，就自己沒碰上。

鐵錚錚的事實。

他看向雞蛋仔，上面有些鮮奶油和巧克力醬，還插著兩根脆笛酥。

正要咬一口安慰自己的時候，又瞥見了斜對面的角落。

一個沒開店的攤販，篷子下有一對情侶在躲雨。

兩人也和他一樣被淋了個徹底，但臉上卻不見煩躁。

女生幫男生擦著臉，男生則替她拍掉身上的雨水，有說有笑，像是在嫌棄今天的天氣預報真不準，臨時送來了一大盆雨，澆的每人措手不及。

林笙咬不下去了。

明明剛才還有點餓，現在瞬間沒了胃口。

只剩一種情緒開始爬上心頭，讓他煩悶。

毫無來由的感覺，也不是雨的濕氣，就是覺得難受。

像是在吵鬧過後，回歸一個人的空虛感。

不著邊際的空曠，安靜的可怕。

靜到他都有點不習慣，彷彿回到了過去。

獨自聽著外面的嬉笑聲度過新年。

看著別人攜家帶眷的出遊時，只能在腦海中回想過往的時光。

冷意凍進了肌膚裡，讓他忍不住握緊了手。

林笙看著雞蛋仔出神，耳邊是淅瀝瀝的雨聲，絲毫沒有要停止的跡象。

驀地，一道陰影在他上方籠罩過來。

「請問我能和你一起躲雨嗎？」

他看著那雙腳愣了愣，瞬間抬頭，落染天雙手舉著一件外套擋雨，但依舊被大雨澆地全身濕淋淋的站在他面前，臉上還掛著笑容，「找到你了。」

林笙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樣的心情，因為他還沒來得及細想，手就像擁有了自我意識一樣，已經緊緊抱住了眼前這個人。

不斷落下的雨聲掩蓋過所有吵雜，但此刻的林笙只聽得見他的心跳聲。

他在這強而有力又穩定的節奏中，閉上了雙眼。

讓這個聲音蓋過了正下著大雨的世界，阻絕一切讓他感到寂寞的聲響。

如果⋯他們真的沒有緣份⋯那他想，兩人不管是誰，肯定會用盡全力，把多或少的那一部份給補齊吧。

因為他們是多麼想在這片人海中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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