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和我無關,馬可大人。」布萊克將碎掉的餅乾往嘴裡放,並思考該如何脫身。
「跟你可有密切關係,但現在把你交出去會打斷他們。」馬可一把抓住布萊克手臂,拉著他從另一道門進入餐廳,躲在擋門的雕花屏風後,聽里昂和薩米爾究竟在說什麼?
「……殿下求婚以後,和卡拉小姐進展如何?」布萊克先聽到薩米爾問道。
「求婚?我告訴她大勢已定。」里昂毫不避諱回道:「不過那小妮子好像給嚇壞了,這陣子除了問候,她講話時一臉出神,回答也吞吞吐吐,表情僵得像木偶。」
「就我所知,她不是平常那種嬌生慣養的小姐。首都的事情結束後,您們之間恐怕不會有男女情愛。」薩米爾提醒道。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里昂說:「我在艦隊的日子裡,學會從敵人求饒的眼神中,識出他們是否真心順從。我清楚卡拉既驚訝又害怕,但她沒有敬重我,沒有由心而發認同我是王國的繼承人。」
「我們追隨的王時而需如狼似虎……。」
「很高興我們看法一致。我會滿足你們這群貪婪的傢伙。」里昂突然大聲笑道。
「若您沒有那份征服之欲,我乾脆提早退休,去過閑靜的田園生活也罷。」薩米爾保持一貫的平靜語調說。
里昂哼笑一聲繼續說:「說到此,我聽聞父親沒有繼承聖血。這豈不給朝臣百姓看笑話?再者那儀式流傳上百年,只看魔法師在台上施展一些閃光戲法,實際上到底有沒有守護之力?」
「康諾殿下和謝穆斯大師之後將低調完成護法儀式。時候到了,也會輪到您。」薩米爾回道:「我曾多次親眼見識魔法的力量,當下會感覺自身如螻蟻般渺小又脆弱。而經過聖血之約後,便無須懼怕魔法帶來的威脅。此外,即使您這輩子碰不到,也可把儀式視為預先加冕的傳統。」
「謝穆斯沒有學徒,誰能幫我完成?啊,我記得沃德雷夫有一名學徒,但後來變成叛徒,逃亡時被你們處刑了。」里昂說。
「確實如此,不過您犯不著著急,凝慧城仍有許多學徒。」薩米爾說:「至少還有二、三十年可以慢慢培養。」
「別到時來個和謝穆斯一樣的怪胎。」里昂不在乎地回道。
「我不敢保證,不過屆時奧特洛會有一番新氣象。」薩米爾語調聽來欣喜。
「只望父親和我在心中建構的王國一模一樣。」里昂講到一半開始怨說:「可惜他帶著婦人之仁。」
「康諾殿下行事較為謹慎。」薩米爾順他的話說。
「哈,謹慎。反正我就等繆芙茲大人離開,馬上命人籌備婚禮。」里昂開始朝餐廳大門走,聲音逐漸拉遠。
「殿下是否先等繆芙茲夫人首肯?」薩米爾跟著在門口問道。
「我想……,堂姑恐怕還忙著照顧叔公哪。」里昂與薩米爾的談話最後給廚房繁忙的聲浪淹沒。
馬可確定他們離去,鬆開抓住布萊克的手說:「好自為之吧,少爺。」
「我該謝你沒把我推出去嗎?」布萊克聽完又煩又亂,他死瞪向馬可說。
「我沒興趣讓你成為殿下的玩具。」馬可揚起眉頭回道:「只要你安分別惹事就好。」
「殿下不是有未婚妻,為何突然換成卡拉?」問題很多,布萊克挑出在意的重點質問,可他確定對方不一定會回覆。
「自從內戰後,我們的王族變得非常謹慎。」馬可一步逼近布萊克說。
「難不成認為繆芙茲家族會構成威脅?我父親盡忠報國,勤政愛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國家或讓家族蒙羞的事。」布萊克語氣高亢反駁道。
「普頓萊斯富可敵國,吸引大批東境百姓移居於此。而領地內則信仰混亂、怪力亂神,並與南方列島關係密切。假定扣除守備軍兵力,別跟我說你從未想過這裏能自成一國。」馬可繼續說:「繆芙茲大人也是少數幾位膽敢拒絕陛下授任的貴族,加上你那令人尷尬的身份。」
「難道他在普頓萊斯深根多年,都沒讓陛下看見?」布萊克聲音更是宏亮道。
「剛才你所見不就是最好的折衷辦法?」馬可退出屏風的陰影說:「王位繼承人迎取西方大公爵的女兒。倘若繆芙茲大人真心懷不軌,至少他也獲得相似的結果。」
「我父親根本不曾想過謀反。」布萊克幾乎要用喊的說出這句話。
「那義姊成為未來的王后,就該當喜事看待。」馬可雙手扶於腰際道:「多少貴族千金夢寐以求,如今卡拉小姐卻能唾手可得。」
「如果是,那你一開始就不該回答我問題,讓我聽他們的談話內容。」布萊克邊說感覺兩頰正發熱。
「既然要偷聽,當然要知道最真實的答案,可你似乎難以接受。」馬可說道:「況且這事情,想必繆芙茲大人與卡拉小姐也經過衡量,因此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至於你,我也能編織出美好的期待。比如海瑟勒小姐想在奧特洛有一席之地,那他們會需要卡拉小姐。想當然爾,也將增加你與她結為連理的機會。」
「所以我什麼都不做,看殿下事成後,為他倆獻上祝福。」布萊克貼緊牆,他認同馬可所說,卻又覺得好像要失去一切。
「你悟性很高,一點即通。」馬可收起凝重的神情,臉也沒先前那般潮紅:「少爺之後有任何疑問,也歡迎來找我。」他見布萊克滿臉窘困,一時間想不出其他問題。於是放心地揚起笑容,淺淺頷首後退到屏風外。
布萊克從廚房後門出去,他把包好的兩袋餅乾都交給護衛,自逕往宅邸的方向走。起先他還沒任何想法,等過了石橋,再次將剛才所聞重新回顧一遍。
父親被誤會,他很生氣,但聽馬可的說法也不無道理。想起卡拉一直沒有對象,如果王子願意娶她,何樂不為?雖然以後他自己委屈了點。
至於能不能幫到海瑟勒家族,布萊克認為那就像賭博,只是猜輸的機率大很多。更別提和翠玟走到下一步。那畫面他光想,就覺得幸福無比,卻又不敢繼續深入下去。
暫停!薩米爾要里昂征服什麼?讓卡拉屈服?還有,首都發生什麼事,為什麼里昂與卡拉不會有男女之情?
布萊克本想往好處去預期,可據他對里昂的了解,可能姊姊會過得比公爵繼承人更辛苦。
「這是繼承人的職責,延續家族的代價……,不對,以後就沒有繆芙茲家族了。」布萊克駐足自言道,他環顧眼前的湖景,想著沒有繆芙茲的鳶翼城,會是誰的鳶翼城?
卡拉成為里昂的妻子,她一定會被欺負。布萊克看向瀑布,但琥珀的瞳中沒放入任何景物。唯獨想到卡拉受到委屈,心裡彷彿有電光雷鳴,而腦袋則熱得像要沸騰。
格局放大點,我在這裡苦惱又有什麼用?卡拉的婚事由父母親和她自己決定,他們覺得好,我又豈能說三道四?說白一點:「與我何干?」布萊克吐完這句,重新將鬆散的髮髻紮起。
他想到鳶翼城的未來,景色依舊。或許等卡拉結婚後,自己該搬去別處。也可以等夏格那回來,兩人一同前往亞曼埃爾旅行,看看能否尋找卓勒努特的遺族。
我現在該做的,是與卡拉和好,並給予祝福。布萊克心意已決,他認為將原本使人難受的事物簡單看待,似乎是最好的做法。他猛然迴轉再次往主堡邁進,決定趁晚餐前解決心中的紛擾。
他快步穿過迴廊,見旋梯前鐵驍騎一橫列擋住通道。他不禁疑惑隔段時間沒和卡拉一起處理公事,想不到侍衛的配置都變得相當嚴謹。不少官員,守備軍,甚至連席琳都給隔在旋梯一側。
「卡拉在書房?」布萊克走到席琳身後問道。
「是的,可是鐵驍騎突然把人全部趕下來,不曉得殿下找小姐商談何事?」席琳雖是這麼說,可她語氣卻流露平常不會展現的顧慮。
「席琳,卡拉最近沒向妳抱怨工作的事嗎?」布萊克發現,除了上回有人入侵鳶翼城外,她從未將擔心的表情掛在臉上。
「她什麼都沒說,但我看得出小姐心情十分低落。」席琳小聲回道。
「她也沒講殿下的事?」布萊克將席琳帶到柱子旁,刻意用兒時請求的語氣,打算再探聽一次:「席琳,我想了解姊姊最近的情況。」
「剛才幫她倒茶的時候,里昂殿下突然進到書房,小姐露出像小時候看到可怕東西的表情……,我不是說殿下很恐怖,是他們要處理的事情或許讓小姐負擔很大。」席琳說得彷彿與卡拉一同在承受壓力。
「我來問問看。」布萊克給她安心的微笑,他走向鐵驍騎,拿出已往鳶翼城少爺的氣魄說道:「我找繆芙茲小姐。」
「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上樓打擾。」鐵驍騎站在台階上俯視他說。
「繆芙茲家族的人也沒法通融?」布萊克雙手叉腰仰頭問道。
「請鳶翼城少爺靜待殿下出來。」鐵驍騎剛語畢,樓上忽然傳來燭台重摔在地的聲響。
「樓上發生什麼事?」布萊克質問道,卻見鐵驍騎們毫無反應。之後樓上也沒再傳出其他聲響,可布萊克看席琳與其他人臉上的神情更加凝重,他心中慌亂的漣漪也逐漸擴大。
「你們給我待在這裡,可以通過再來餐廳叫我。」布萊克深吸口氣,裝著遷怒朝侍衛大喊,說完他扭頭就走。
一個轉彎,確定沒人在身後,布萊克改往大廳,並順手拆走迴廊上裝飾盔甲的戰斧。
他衝進大廳後頭的藏書間,走到連窗外陽光都無法照到的書櫃前,將一本本積灰厚重的大書翻到地上,接著把層架拆掉。用戰斧在書櫃上劈開一個洞。
他將手伸進洞裡,使勁兒將書櫃往外拉。一陣刺耳的拖曳聲使書櫃後露出一人能側身擠進的隙縫。布萊克將戰斧丟下,鑽入其中。
書櫃後頭是主堡裡其中一條密道,是小時候玩捉迷藏的必勝藏匿處,而贏到的獎品就是被母親罰一晚不准吃飯。他記得母親那時用相當嚴肅的口吻說:這條密道不能讓外人發現,是繆芙茲家族的保命通道。
布萊克不清楚為何忽然如此衝動,腦袋發出另一個聲音反駁說:不過是樓上有東西倒了。但身體反應卻覺得有人要危害卡拉。他雙肩磨著牆壁摸黑上樓,到底後用力一推,閱覽室裡刺眼光線立刻洩入。
「我不會又要闖禍了?」細聽走廊一片寧靜,布萊克又開始自言自語,他始終認為自己是三個孩子裡最聰明的那個。
要道歉,或被認為是瘋子,被里昂暴揍一頓,甚至卡拉這輩子都不想理自己都無所謂。反正只要她平安就好!他步伐急促來到父親的書房外,毫不猶豫推開門。
頓時,布萊克全身的肌肉繃緊,身體瞬間升溫發燙。絨毯上,墨痕四濺,倒臥的燭台及散亂一地的書籍,里昂將卡拉壓在書桌上,右手掐住她的脖子,轉頭質問:「你是怎麼上來的?」
布萊克的琥珀瞳孔裡,只倒映卡拉驚慌與恐懼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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