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星期五。
攀登上攝氏30度的氣溫標誌著已正式踏入炎夏。陳靜茵今早抽了支好籤,要去的學校近近的就在相隔三個地鐵站的砲台山區。從港鐵站步行過去只需十餘分鐘,暴露在陽光下的實際時間僅數十秒,那便不用兼顧打傘那樣狼狽了。而且今天接受核數的學校賬目井井有條,使她的作業頗為得心應手。得到這樣的運氣當然難能可貴,可惜未知是否囿於冥冥中的某種平衡法則,同一天內好少發生兩件好事。
午飯的時候她接到Joan的來電。
一整個星期馮旖彤都沒有煩她,連通常星期三或星期四的麻雀耍樂也沒有找她,彷彿知道發生了什麼特意留這平復心情的空間。莞爾之餘,陳靜茵當然亦不相信這關乎什麼體貼。如果可以,以馮旖彤那種八卦到家的性格必定會像審犯一樣底底面面多角度地拷問那晚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艷遇,然後暢樂地以「大家同是淫婦」的唇亡齒寒眼光歡迎她的墮落。然而知己知彼,馮旖彤想必預了不容易從她嘴裏問出什麼。陳靜茵心忖,也許那個滿肚密圈的女人在玩以退為進的把戲,企圖以不關心的假象引誘她自投羅網。這招數在一般情況下或許有點效用,但她已暗自下了決定,無論馮旖彤搬什麼花款出來她也不會就上星期的事再提半個字。被蹂躪的慘事固然不可能告訴她,陳靜茵也沒有心情編造故事滿足她,既然這樣最好的做法就是封口不提。她也不怕馮旖彤要脅自己,要說不可告人之事誰比較多那女人自然心中有數。想到這裏,陳靜茵不禁重重難過了一下------原來我們真的是唇亡齒寒的關係。
馮旖彤的來電主要是問她今晚有沒有空試姊妹裙。如果這事不是早已應承,陳靜茵可以拿出一百萬個藉口推卻。過去的整個禮拜,她都在為忘記那不幸遭遇而努力,所有與當晚相關的人和事能不接觸的她都不想再接觸,理所當然地包括Joan在內。即使是諉過於人,陳靜茵也認為所有的不幸都是馮旖彤帶挈的。無奈若現在辭當姊妹,無可避免會引起馮旖彤的諸多猜測,搞不好其他姊妹也會爭相打來關心發生了什麼事,這樣只會令事情更複雜。經過深思熟慮後,陳靜茵決定忍耐著把戲演下去,惟撐過他們這場可悲的婚禮後她發誓會徹徹底底從她們的圈子消失,不會再應酬這群人中的任何一個。斬腳趾避沙蟲,放棄這個社交圈是她不得不做的事。
當然,從今以後絕不會再去那殺千刀的蘭桂坊了。
試身的地方在婚紗店設於新蒲崗工廠區的貨倉中。為避開姐妹團的人,陳靜茵故意表示只能抽出黃昏前的一點空檔過去。她知道馮旖彤的工作比較彈性,有需要的話可在辦公時間內溜出去處理私人事務。果然馮旖彤吟哦了一下後便說沒問題,叫她可以動身之前給她電話後便匆匆收線。陳靜茵粗略估計一下,自己五點前可離開砲台山,直接過去新蒲崗肯定能在六點前到。她約了阿泰七點半晚飯,時間應該可以配合得剛剛好。
結果她離開學校的時間是四點半,比預計早了不少。鬆動是好事,她跟馮旖彤聯絡過後,約定半句鐘後在鑽石山港鐵站會合。
她穿過一段熱氣蒸人的街道步下砲台山港鐵站,選搭往東行的港島線,在兩個站後的鰂魚涌站換月台轉乘將軍澳綫過海;然後在將軍澳站又走到對面月台往油麻地開去的列車中,五個站後到達了鑽石山站。車程中,她三次掏出化妝鏡檢查自己的妝容是否妥當,最後為眼線和唇彩補了點色。
馮旖彤晚了五分鐘才匆匆趕到,雖然陳靜茵最恨等人的感覺,但這種程度的遲到實在無傷大雅,反而站著等人那個必需裝作若無其事才叫得體;況且和她同行的還有另一名姊妹團成員Rachel。陳靜茵祭起盈盈的笑容,心下自豪今天穿的靛藍色皺面及膝傘裙和白色圓角花領窄身恤衫夠漂亮之餘,同時尋思這個久未碰面的Rachel似乎急需制定一個減肥療程。但她當然不會宣之於口,女人與女人之間除非有堅牢的情誼,否則直言這種事等同挑起戰爭。陳靜茵跟Rachel造作地打了個臉貼臉的法式招呼,交換了幾句言不由衷的讚美。接著在馮旖彤的領路下步出車站往工商業大廈林立的大有街方向走去。路上陳靜茵故意裝作不經意地透露晚上約了阿泰共膳,以免她們纏著不放人。到達三祝街口時,三個女人踅進一棟樓齡尚新的工商業大廈。
所謂的貨倉一點也沒有邋遢的感覺,儘管裝潢簡單,但整個空間光線明亮,乾淨企理。數量可觀的裙褂禮服掛滿數列長長的衣架,一側闢有寬敞舒適的試身室,從備有齊碼的各式高踭鞋、皮鞋供新人借用的細節位可見主事人的細微心思。客人暫時只有她們這一批,手腳利落的女職員立即找出了單上的衫裙。陳靜茵和Rachel分別試穿了那襲緗黃色的束胸露肩長裙後點出了幾處需要小改的地方。期間馮旖彤也忙於試她自己的晚裝,卻唸唸有詞的似乎有很多不滿意的問題。陳靜茵心想,這女人只是想搏取更多的讚美罷了。她道了幾句乾巴巴的恭維話,Rachel則負責提出無聊的意見,於是三個女人吱吱喳喳的都是圍繞著衣服和身材的話題,沒說其他。然而不止一次從話與話的段落間陳靜茵還是逮到馮旖彤滾過來又轉回去的眼珠,顯然帶著勘破一點什麼的欲望,足證她的淡然置之不過是偽裝。陳靜茵也假裝毫不為意,一面亦很好奇這小賤人的忍耐力到底有多大。但她不打算給她機會,試身完了她會盡早溜人。
此時,陳靜茵收到一個來歷不明的SMS。
短信發自一組陌生的號碼,而且內容空白只附上一個圖片夾。她聽聞最近有人收到這類可疑的SMS後打開附件夾便中了手機病毒,自然不敢貿然閱讀,想刪除但又怕其實是與工作有關的東西。未搞清楚前,她決定暫時不理會。
「坦克這麼早便催妳了?」馮旖彤顯得很羨慕的笑問,但在陳靜茵眼裏她只是用羨慕來包裝嫉妒。
「沒有,公事而已。」她漫聲敷衍。
已然感到無聊的Rachel忽然在另一頭的衣架中發現一襲好看的晚禮裙,喚了馮旖彤過去看。陳靜茵反正想盡量保持距離,便裝作研究地上的那些高踭鞋沒有跟過去。
沒一會,手機響起,來電依然是不認識的。陳靜茵留意到是與剛才發短訊來的同一號碼。由於看得出是手機的號碼,排除了是那些煩人的推銷電話。會不會是學校的人呢?她按下屏幕上的接聽圖鍵。
「Dianna。」一把男聲,年輕,陌生,但口氣卻像是熟人。
「請問是哪位?」
「剛剛發給妳的相片看過了沒有?」男人的無視教陳靜茵有點不快,但他語氣裏的鄭重和憂心又叫她感到奇怪。
「相片?」陳靜茵當然會意對方所指的是那圖片夾附件,然而她認為應搞清楚此人的身份才是,「請問你是哪位呢?」
「先別管這個。妳趕快看一下那些相片,我過幾分鐘再打來。」說罷便逕自收了線。
怪人。陳靜茵望著自己的手機黛眉嬌蹙。與此同時,她從餘光裏見到Joan和Rachel拎着那襲長裙雙雙步進試身間,不由得觸動起內心的思疑------那兩個女人會乘機講我是非嗎?不過她很快便勸自己沒必要太神經質,「偷食」這種閑言可大可小,估計馮旖彤還不至於欠缺這點分寸,除非她不怕給了無數頂綠帽Ricky戴的好事有街知巷聞的一天。
她把注意力放回手機上,調出剛才的SMS。望著那附件夾的圖案,霎時間,她分不清是感到納悶還是不祥的預感,又考慮了一陣後,終於按耐不住好奇心打開來看。
jpg.格式的相片檔案顯示得非常遲鈍,由上而下一小截一小截地老半天才完整秀出一幀相片,無形中製造了扣人心弦的效果。不過未等一窺全豹之前,陳靜茵便感到一股鋒利的寒意席捲全身了;意識凍結前,她腦裏只有兩個字------完了!
然後她渾身發抖。
附件夾內一共是四幀像素甚高的照片。除首幀照片以蝸牛速度顯示外,餘下三幀相對利落多了。充斥整個手機屏幕的第一幀照片裏可見到一根粗大的陽具半塞進一個神色迷糊的女人口中,陽具的前端還把她的腮幫頂出了小丘;至於第二、三、四幀分別是同一個女人被人用手指掰開的下體、被雞姦,與及替另一個男人口交的特寫,而當中的女主角不是別人,正是陳靜茵她自己。
糟了……那些衰人還拍了照……
怎麼辦?!
陳靜茵幾乎崩潰的意識一時間無法相信所見的東西是真實存在。能不能只是幻覺?可惜所有感官與理智綜合出這不是幻覺的答案。她既沮喪又憤怒,一開始拒絕承認這事實。她慌張地祈求在那些照片中找尋可以否定自己為相中人的蛛絲馬跡,但用不了多久便發現只是徒然。不管是誰,只要認識她的便不會認不出來。怎麼辦?她捂著胸口,清楚感到裏頭的心臟在劇烈跳動,也感到額上已冒出了一層冷汗。鎮定!她命令自己鎮定下來。Joan和Rachel仍在試身間內。她呼一口氣。首要的事情是不要引起她們的注意,此時此刻她最不需要的便是她們的「關懷」。剛才那男人說會再打來,她使勁思索不同可能性的對策,又或者根本不該給對方機會做任何事?可恨的是,她的思緒其實已陷入混亂狀態,無法作出有效的思考,只是腦袋一片空白地發愣。到手機突地響起之時,她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放聲尖叫。
「看過了嗎?」先前那男人劈頭便問。
陳靜茵張口,卻因為太多問題堵在一起發不出聲。她又急又氣,只能用急躁的呼吸聲回應對方。
「喂?」男人小心地試探,「妳應該已看過了吧。」
「你……」陳靜茵終於能吐出聲音了,惟怪怪的彷彿是發自別人的嘴巴,「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男人煞有介事的嘆口氣,「妳就當我是個多管閑事的人好了。信不信由妳,我可是來幫妳的。」
「那…那些核突照片是怎樣弄來的?」
「這個嘛…」對方故意作個可圈可點的停頓,「在電話裏不好說。」
「你究竟想怎樣?」她拼命忍住眼淚。
「妳有沒有聽清楚我講的話啊?」男人陡地提高聲線,「我不是說了是來幫妳的嗎?不要這樣懷著敵意跟我說話好不好。」
試身間的厚布簾霍地拉開了。馮旖彤率先步出,視線找到陳靜茵後,以目光詢問對她身上的晚裝有何評價。陳靜茵連忙展現眼前一亮的神情,然後指指手機表示抱歉要忙著先處理一些事情。由於隔了一段距離,馮旖彤沒看見陳靜茵薇紅了的眼眶,便不以為意轉身跟Rachel研究該襯什麼色的高踭鞋去了。陳靜茵吸吸鼻子,往窗旁的角落移去,「你可以怎樣幫我?」
「目前最重要的是別讓這些照片流到網上去,對不對?」
「還有多少這樣的照片呀?」
「肯定不止這四張,但數量多寡不是問題,重點是一張也不能流出去,對不對?」
對方連問三遍「對不對」,很有加諸某種壓迫性的味道。陳靜茵不禁懷疑此人與強暴者是有著某種同謀關係的,或者他根本是其中之一。然而對於有如此色膽包天的人,她又覺得很難置信。
男人看她默不作聲,便又鼓起如簧之舌,「妳最好相信我,我真的純粹為了幫助妳。試想一下,如果我是壞人,聯絡妳豈非自投羅網,對不對?」
「你確定這些照片沒流到網上去嗎?」
「目前為止是的。」
「你是否想勒索我什麼……?」
男人嘖一聲不耐煩道:「都說了我不是壞人啦。既然妳這麼犯疑心就算了,算我枉作好人。」
「等等!」不知所措的陳靜茵很害怕自己會搞砸什麼,「就當我相信你,拜託告訴我到底可以幫我什麼呢?」
男人清清喉嚨,「電話裏說不方便。妳有空嗎?見過面如何?」
「現在?」
「這種事情越快解決越有利吧,對不對?」
陳靜茵猶豫間,對方又再動唇舌,「我約妳在銅鑼灣Sogo(崇光百貨)後門等吧,日光日白大街大巷就不用怕我把妳吃掉啦。妳什麼時候能趕到?」
她覷一眼她們的身影,很是忐忑的回答電話內的人,「一小時內。我怎知哪個人是你呀?」
「我認得妳便行了。六點半Sogo後門,遲到當妳爽約。」男人說畢便掛線。
對方掛善良久,陳靜茵仍把手機擎在耳邊。別人看起來她仍在講電話,實質是六神無主,徬徨不已地發呆而已。
僵立許久後(實際上只是兩分鐘),陳靜茵才毅然收起手機,以一種演員踏上台板的氣魄走過去跟馮旖彤說抱歉因為出了點狀況需趕回辦公室處理。馮旖彤以細薄銳利的目光掃描一遍這淫娃會的觀察會員後搬出一堆體面的話着她不需在意,並即時想出權宜的方法說會安排速遞公司把改好的禮裙送過去給她。陳靜茵很討厭她那種洞悉什麼但會體貼別人苦衷的圓滑笑容。不過想深一層,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獨自走出工廈後,魂不守舍的陳靜茵幾乎走錯往港鐵站的相反方向。正值下班時間,她順著人潮默默前行,但每走一步那種往懸崖前去似的感覺便強烈多一分。她很懷疑這樣赴約是否一個正確的選擇,然而又偏執地想這事不可能置諸不理;假如現在找誰商量,那麼讓噩夢悄然逝去的希望便得破滅。心亂如麻之際,偏偏手機又響起了龍景泰的來電。
「今天的工作順利嗎?」每一次,阿泰都是以這份溫馨怡人的口吻跟她說話。
「過得去啦。」
「那就好。咦,妳好像已經離開學校了?」
「早離開了,現在正同Joan去試姐妹裙。」她不知道這樣算不算說謊,同時想起跟阿泰約好的時間是七點半,自己六點半才見那個人,不曉得要談多久,但即使只談半句鐘也很難趕得及七點半到葵芳了,「我這邊可能要耽擱一些時間,不如我們晚一點才吃飯吧。」
「呃,這樣…」不料龍景泰頗是為難的說,「妳猜大概會晚多少呢?因為我這邊答應了小方九點半幫忙接人到大煙囱呢。」
陳靜茵這才醒起今晚又是他們不知厭倦的夜戰之夜。說起來每個禮拜要不是星期六便是星期五他們都會聯群結隊去打夜戰,對這她早已沒有什麼情緒,但此時此刻她不由得對這種愚蠢的小孩子玩意無名火起,「那便算了,我索性跟Joan她們吃好了。」
「欸,其實我可以跟小方商量一下怎安排他們-----」
「不用了!」她突然抑制不住內心的毛躁,藉機爆發,「你不要做到好像我講一句說話你就必須千方百計遷就我好不好!正是你這種拋棄自我的態度將我比照成一個蠻不講理的女人,你的朋友全都在背後叫我做港女或者公主病你知不知道?」
「沒有人這樣說妳……」
「他們不在你面前說罷了!我學不了你那麼心無城府,他們每一個人的眼睛已明明白白告訴我有多不喜歡我,不信的話去問問你的小方呀,或者他根本每天都在數落我而你卻假裝沒這回事。」
「小方真的沒有說妳什麼,他聽說妳家要修理廚櫃還立即幫忙借電鑽回來呢。」
她輕輕感到一下自我鄙夷,「算了,我不想在街上跟你談這些事。」
「惹妳這麼生氣是我不對------」
「阿泰!」她忍不住尖聲打斷他,並為心中忽然又跳躍出這份發動衝突的渴望感到驚訝和歉疚,「不要動不動跟我道歉好不好!我…算了,我心情不好,現在真的不想談,明天再講吧。」
龍景泰默然片刻,再開口還是那平靜和善的口氣,「沒關係,那明天再講吧。」
二人互道再見後終止了通話。陳靜茵滿心落寞地走進鑽石山站,恍恍惚惚的部落月台。她心裏其實蠢蠢地想打給龍景泰為自己把他當作出氣筒的事說句對不起,然而她終究只是木無表情地趕路,沒有付諸行動。
離開銅鑼灣港鐵站走出地面時,天色已是微暗。崇光百貨駱克道側門對開的街面已劃作行人專用區,人潮交織,但熱鬧中又見屬於都市式的疏離。陳靜茵站到一個櫥窗的凹位處,一雙眼緊張兮兮地檢視周遭的人。左右有數名男女狀在等人,但直覺告訴她那些人都是不關事的。她試打給那男人,對方卻把手機關掉了。儘管尚有十分鐘才到六點半,但她認為那個男人一定正藏於某處偷偷觀察自己。她下意識撫順一下裙子,焦慮地抵抗著轉身跑掉的衝動。為了分散一下注意力,以及有必要掌握多些細節下,她重新打開那幾幀淫照檢看------在車程上她已想這樣做了,因怕被別人窺見才忍住-----她以相對平靜的心情來面對,能看到的細節自然較多,不過這只是為她帶來更深的打擊,因為在第一張照片中她留意到把那東西放進自己嘴巴的男人手腕上戴了一隻粗簡的銀鐲,帶此類銀鐲的男人幾乎可以肯定是巴基斯坦人!事實上,那男人的膚色偏深,手上的體毛也遠比黃種人濃密得多。客觀而言,此色魔是名巴裔男人。
陳靜茵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覺得自己很髒,差點便忍不住吐出來。
沒有比這更糟的事情了……
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十分鐘了。陳靜茵進退維谷,她覺得站在這兒很蠢,無奈又欠缺拂袖離去的決心。踟蹰之際,終於給她發現人群中有個身高抱歉的年輕男人盯著自己步來。一秒鐘後,她認出此人便是上星期五晚在ZEST裏的其中一個搭訕者。Ivan!沒錯,這個滿臉暗瘡印的男人說他叫lvan。但教她意外的是印像中的那個浮浪少年今天卻是一身的西裝骨骨。雖然他的喉扣解開,領帶也拉鬆了,身上的西裝又是最新潮的窄身短襬款式,但好歹也給人一種正式和企理的觀感。另外也歸功於他手裏玩著的黑色絹面軟袋,她剛好認得那是Gieves & Hawkes本季的新貨,確實價錢多少不記得,但肯定在萬元以上。綜合來看,這個lvan就像是個出入中環的行政級才俊。
她心裏微微投下了一點信任。
lvan,亦即是李嘉麟,或別人所叫的阿七。他在陳靜茵身前五步停住,用評估的視線瞧了她兩眼後,張口招呼,「Dianna。」
「我認得你。」
阿七似乎吃了一驚,不過旋即鎮定下來。他用下巴努努身後的方向道:「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吧,後面街有些茶餐廳。」
陳靜茵下意識想反對,但想想滿街是人,站在街上談話也不是辦法,只好無奈點頭贊同。
二人一前一後,維持著一段古怪的距離默默步行到謝斐道。阿七沒有再徵詢她的意見,走到「澳門茶餐廳」門外便拐進去。陳靜茵略一猶疑,終究尾隨進去。意外地茶餐廳裏仍有不少空桌。她在阿七的領頭下坐進臨街玻璃窗的卡座裏。
陳靜茵滿腦子轉著該怎樣跟眼前這陌生人打交道,相反阿七卻一派輕鬆自然的模樣抓起餐牌研究上頭的食物,好像這不過是一趟平常的約會。
「這個鐘數吃飯嫌太早。吃點小食吧。呃,就試試他們的葡撻好了。妳想吃什麼?」
「我不餓。」她留意到他手上戴著的是勞力士GMT。
阿七亮出一個諒解的笑容,「最低限度要杯飲品吧,齋坐太難看了。妳平常愛飲什麼?」
陳靜茵擠出額外的耐性,「凍檸水好了。」
「凍檸水。」他曖昧的笑笑,提手招來侍應下單。
侍應走開後,陳靜茵的腰板因為緊張更加僵硬,「lvan,開門見山吧。」
阿七舔舔厚唇,肥大眼袋上的眼珠骨碌地在窗外街景和對坐的陳靜茵臉上來回跳動,放在檯面上的手指也在無意識地敲打,暴露出他實質緊張的心情。不過在幾秒鐘後,他還是抓回莊家的氣勢開腔,「上星期在妳身上有些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了。」
她內心翻滾,視線瞬間模糊。
阿七見狀立即慌了手腳,「妳別哭,別像個小女孩似的一說便哭嘛。」
「你為何有那些照片?你跟那些衰人是不是一路的?」她哽咽質問。
「真是的,我只能這樣說吧,我認識那晚把妳帶走的那些傢伙,他們之中有人拍下了這些照片,然後經過一些輾轉的情況,那些照片來到我手上,就這樣。」
「他們是什麼人?」陳靜茵本想問是否包括一名巴漢在內,卻羞於啟齒。
「這方面恕我不能透露了。」阿七瞧見端食物的侍應走過來,停下嘴巴,待人走開後再續說下去,「我不想開罪那些人,我是來幫妳的,妳也不想我惹上麻煩吧對不對?」
陳靜茵抿著嘴,半信半疑。
「妳……有沒有報警?」
她輕輕搖頭。
「發生這樣的事妳幹嘛不報警呢?」
她以沮喪的一聲嘆氣代替回答,然後往手袋裏找紙巾。
在陳靜茵低頭抓紙巾的一瞬間,阿七的眼瞳射出一道赤裸的貪婪。他拎起葡撻咬了一口,看著陳靜茵拭去眼角的淚水後囫圇吞下嘴裏的葡撻大放厥詞:「話又說回來,妳不報警也許是最符合利益的做法。我在警界裏認識不少朋友,有時跟他們聊起處理這類風化案的過程真的不得不替那些受害人難過,又要去醫院做檢查,又要跟差人反反覆覆講述事情的經過,要承受多少東西可想而知。而且即使這樣付出了,上到法庭也不一定能令對方入罪,搞不好因為事情曝光了失去的東西只會更多。」借啜飲凍咖啡的停頓位觀察她的神情變化,然後語重心長的道,「我這樣講並非贊成讓那些欺負妳的人逍遙法外,但如果要承受那麼多後續的紛擾與痛苦的話,我倒認為不如早點放下創傷,早點重新出發更有意義,對不對?」
陳靜茵茫茫盯著手邊的凍檸水,半晌後又是一聲嘆息。
阿七又咬了一口葡撻,味道如何大概沒留意,因為他全副心思都放在如何恫嚇女方身上,「三年前的淫照事件還記得吧,萬一這些照片也被放到網上就慘了,其他地方不說,單計香港妳猜會有多少人爭相傳閱?盡管妳不是名人,但我敢擔保不出半天半個香港的人都會認得妳,到時抓到人也無補於事了,這些照片會永遠留在網上任人分享。」
「不要……」陳靜茵臉色發白,顫聲道,「你說你會幫我的。」
「難度不小啊。」他把最後一口葡撻扔入口中。若非藉著咀嚼掩飾,他已經洩漏「上鉤了」的得意笑容。
「是不是…」陳靜茵小心翼翼的問,「錢的問題?」
「錢?」阿七刻意冷笑出聲,「我不妨冒險多講一句,那些人全是富家子弟。別搞笑了,這絕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我說的難度是技術上的問題。」
值得一提的是,阿七在以上的說話中曝露了一個矛盾點。陳靜茵本來問的是他是否需要收取酬勞,但他卻下意識炫耀施暴者的家底;由於他沒有提及自己的意願,無形中代表了是其中之一的富家子弟。不過很可笑地,不但阿七自身沒察覺說溜了嘴,陳靜茵也懵懵地沒有為意。
「技術上?」
阿七用尾指剔落嘴角的碎屑,故作神秘的前後望望,壓低聲線道:「我是hacker。」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駭進他們的電腦裏剷除那些照片的原始檔?」
阿七不滿地瞇起眼,「如果我是妳就不會在公眾場合如此毫無顧忌的談論這種事。」
「對不起。」儘管被教訓,抓著了希望的陳靜茵絲毫沒感到不悅,「你有多少的把握呢?」
「我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對方自信的表現反而提醒了陳靜茵不應貿然放下戒心,「究竟你為何要幫我呢?」
「妳非要我在這裏交代得一清二楚才相信我嗎?」阿七半真半假的怒道,「許多事情我講了妳也是白聽,我更加不想大費唇舌好像要游說妳什麼。唉,不過也難怪妳會疑神疑鬼。我姑姐告訴妳,我之所以介入這事除了是看妳可憐外,也是基於一些私人恩怨,至於是怎樣的恩怨妳就別問了。」
「對不起。」陳靜茵再度垂頭致歉。聽對方這樣說,她覺得事情合理多了,「那麼lvan,你打算何時…解決這事?」
「那還用說?這種事當然是越快越好,正所謂夜長夢多嘛。」阿七大口啜飲自己的凍咖啡,然後拍拍身旁的挽袋,「馬上開工!」
陳靜茵估摸挽袋裝著一部手提電腦,「在這兒?你不是說------」
「當然不是啦。」阿七眼神閃爍,我們得找個有電話線的地方。」
「有電話線的地方……」
「Dianna,」阿七嚴肅地施壓,「妳願意相信我嗎?」
她自覺別無選擇,唯有頷首。
「由這一分鐘開始,不要問,儘管配合我便行。知道嗎?」
她眨眨眼,再點一下頭。
阿七也不管她的凍檸水未碰過一下,執起帳單便往櫃面去埋單。陳靜茵連忙跟著他行動。踏出澳門茶餐廳時,才發現天色已全黑下來了。
就像先前那樣,二人一前一後隔著十步距離朝灣仔方向前行。但不知這次是因為路程較遠還是有了什麼不放心的地方,走在前頭的阿七不時回頭確認她沒有半路逃掉。走過兩個街口,他們已把繁華的街面遺在背後,進入相對幽靜的一段謝斐道。阿七在「夏蕙酒店」的燦亮招牌下停步。陳靜茵在他的五步外也愕然地停了下來。
一路過來,陳靜茵都被阿七胡謅的一句「私人恩怨」佔據了思緒。她以這句話作為種子,自行衍生出天馬行空的人物關係,以為這個lvan是看不過眼那些紈袴子弟的所作所為,加上某種他隱忍不說的過節,才會對她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受害者伸出援手。這樣的假設固然存在著多不勝數的犯駁之處,問題是驚魂未定的陳靜茵竟然在這些似是而非的說詞中不小心陷入自我迷惑的迴路中,以為是慈悲的上天譴來騎士對她施以救助。然而,當她發現這位騎士明顯的意思是要進入時鐘酒店時便不禁卻步,和男人到酒店開房溫存她試過不下十次,但那些俱是真正的酒店,而非面前這種擺明車馬代表了那回事的地方。不過這「夏蕙酒店」的門面比那些街頭巷尾的「別墅」和「賓館」相對美觀、體面,莫非就如真正的酒店房間那樣設有電話機?
「為什麼要挑這種地方?」她斟酌地問。
「不然去哪裏?」阿七理直氣壯得很,「難道要去五星級酒店嗎?別挑三揀四了,妳也應該體諒一下我的苦衷,若被人碰見我跟妳出入酒店,那便輪到我有大麻煩了。」
「其實除了酒店之外………」
「妳會帶我回家嗎?不會。我也不會帶妳回家,更加不可能借用朋友的家。那麼妳告訴我除了酒店外還有什麼地方有電話線呢?妳就別三心兩意了,早點把事情搞定大家早點回家睡個好覺吧。」說畢便轉身去拉夏蕙酒店的玻璃門。
陳靜茵使用電腦十多年,由最初的windows 96到今天的windows 7,對什麼Excel 、Word 、Powerpoint等文書處理系統駕輕就熟,也懂得包括倉頡在內的三種輸入法,總之手指一放到鍵盤上便很有大行家的模樣。只不過,就像大多數每天與電腦為伍的人一樣,對於更多關於電腦的問題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她才會相信一個黑客得利用電話線才能駭人。此外更不值得原諒的無知是------就算是酒店房內的電話用的也只會是系統電話,是無法用來上網的。
然而此刻陳靜茵的思路只是-----要不押注相信他,要不掉頭走人。結果她像深信最後一注能翻身的賭徒那樣,毅然決然跟著阿七步進夏蕙酒店的大門。
在櫃檯登記的時候,阿七本想由陳靜茵掏身份證登記,但見她猶猶豫豫的便怕多生枝節自己拿出身份證來。陳靜茵想偷瞄他的中文名字,但沒成功。
「過夜還是時租?」櫃檯後的女人漠然地問。
「時租。」
「兩小時二百七十,三小時三百五。」
阿七把一張「大牛」拍在枱上,「三小時。」
登記和找贖只花去他們一分鐘時間。鐘房大嬸拎着門匙扭著肥臀帶領二人進房,功成身退前阿七給了她一百元小費,隨即見她臉色一亮大聲道謝。然後為這對男女客人嚴嚴的把房門關上。
房間如同想像中比真正的酒店房間細小,不計門旁那小浴室,那張鋪著潔白床單的雙人大床已佔去了三份二的空間。陳靜茵立於房間中央環視一圈,大床兩側有嵌牆的床頭櫃,近窗戶那一側的通道上斜斜放著一張單座位小梳化,床尾對着靠牆而放的梳妝檯和絨面矮凳,再過一點的牆上掛著三星牌薄電視,流線型的遙控器放在梳妝檯上。她的心一沉這房間裏見不到有電話這種東西。
「這裏沒有電話啊……」她迷惘地看向阿七。
阿七將挽袋放到梳妝台上,也姑且還顧房間一周,接著只聳聳肩表示同意。
「你不是為了電話才來這兒的嗎?可是這裏根本沒有電話呀。」
「沒有就沒有囉!」阿七擺出臭臉,脫下西裝褸甩到床上,「妳嚷嚷叫作甚?我也不知道這該死的房間沒有電話呀!」
被搶白的陳靜茵委屈地扁起嘴不知說什麼好的站了一會,心裏開始問自己何以會跟這個實際上不認識的男人闢室而處,「那我們走吧。」
「走?」阿七眼神游移地坐到床沿上蹺起二郎腿,「先坐一會從長計議吧。街外面那麼熱,我都快熱死了。橫豎已付了房租,嘆嘆冷氣囉。」
陳靜茵遲疑一下,居然也往梳妝凳上坐了下來。
「瞧妳拘謹的樣子,我們聊聊天吧。」
「聊什麼?」
他對她的冷淡口氣很不是味兒,「比方說妳的職業是什麼?」
「我的職業……文職。」
「妳這算答了我?」
「你想知道什麼?」
「一點實質的答案啊,譬如是哪方面的文職,在哪裏上班。」
「我…不想說……」
阿七從鼻孔使勁哼了一聲,鐵青著臉斥道:「我說Dianna,這便是妳對我這個準備冒險出手拯救妳的人的態度?連這麼小的事情妳也諱莫如深。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你不是也一樣嗎。」陳靜茵衝口反駁,但下一句便怯怯地降低聲量,「你也有很多不願告訴我的地方。」
阿七為之語塞,接著惱羞成怒道:「既然我們是如此互不信任就算了!瞧妳這副嘴臉,我看即使幫了妳也不會有一句真心的多謝的啦!」
她怕事情就此拉倒,情急下出言安撫,「我並非不信任你呀,否則也不會跟你來到這種地方啦。好了,我告訴你吧我是在核數處工作的,是個二級核數主任。」
「哦,原來是公務員呢。」阿七搖著腳掌,露出勝利的微笑。
「接著怎麼辦?」她問,「是不是另找有電話線的地方?」
這時,隔壁房間傳來女人的叫床聲,不是很清楚,但又好難假裝聽不見。陳靜茵扮作沒有為意,但整張臉已紅了起來。
而在阿七這方面,淫糜的叫床聲就如喚醒惡靈的咒語,陳靜茵飛紅的臉更加使他解除枷鎖。他覺得以無必要再整色整水了。「不如我先給妳看一樣東西。」他站起身打開自己的挽袋,拿出一塊套著黑色保護套的ipad。保護套上的黃色蝙蝠標誌很醒目。
看見他手挽袋內裝著的只是平板電腦,陳靜茵頓感困惑。難道他憑ipad便可以駭人?但既然用的是ipad為什麼又要電話線呢?阿七揭開保護套,開幾,點點刷刷後把ipad的屏幕面向她,著她點播當中的java檔案。播放夾內的啟始畫面是一堆矇瀧漆黑的東西。
直覺告訴她,即將會看到可怕的影像,但她還是別無選擇的啟動了播放鍵。果不其然,她立即見到自己神智不清的臉出現在畫面內,五個赤條條----包括進一步斷定是印巴裔的其中一人----的男人,輪番地,甚至同時地對她施以各種不堪入目的淫辱。她清楚看見那些人,不,那些禽獸如何把精液塗在她的乳頭和嘴巴上;她看到自己被強姦,被掰開性器官拍攝特寫,甚至是追攝肛交中的陽具拔出後馬上塞進她的口腔裏,好是一種清洗的用意。影片裏的背景聲被刪走了,卻不無諷刺地配上〈永遠愛著你〉,於全長9分33秒的影像中一直播著。畫面最後像首尾呼應般停頓在她任人魚肉的臉上,可以見到鼻孔下的一灘精液正流向嘴角。毫無疑問,先前的四幀照片其實乃此影片的截圖。在視覺的巨大震撼中,她更發現一個為之背脊一涼的事實,儘管那些侵犯者很小心地沒有把頭臉攝進鏡頭,但她還是從持機者伸出的左手認出了是lvan!因為那手腕上戴的也是一隻勞力士GMT。
她不會相信這是巧合。
陳靜茵推開ipad,既驚且怒的站起來指控道:「是你!你有份迷姦我的!」
一道陰影落在阿七的臉上,有一下他想不透憑什麼被認出,但旋即認為已無所謂,「妳的觀察力真讓人意外。不過我什麼也不會承認的。」
她激動地喘著粗氣,「你根本是全心騙我來這裏的是不是?」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囉嗦的呢?阿七索性露出狐狸尾巴,伸手便欲撩起她的裙子。陳靜茵敏捷地縮後,卻退到了床與窗之間的死巷位置,「別碰我!不然我會叫救命。」
「叫救命?」阿七手指朝上畫了一圈示意指的是隔壁傳來的叫床聲,「妳要跟那女人比賽嗎?」
「我會報警……」
「報警?」阿七完全撕破面具撲上去粗暴蓐著她的頭髮盛氣凌人的說:「報吧!到時警察問妳為什麼跟我來開房,妳可別說是被騙上來的!誰會相信妳這個已經三十歲的女人呀?除非妳是白痴或者智障啦。妳是嗎?妳是嗎?!」
「放手,好痛……」陳靜茵想擺脫他的手卻因為受驚而軟癱無力,「你想怎樣啊?真的好痛呀……」
阿七一面猙獰地隔著衣服捏弄她的胸部一面噴著口水花唬嚇,「我只想找妳開心一下,妳又不是第一次,就別扭扭怩怩了。惹怒了我,這段精彩的影片便會放到網上!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淫賤女核數以一敵五大車震〉!怎樣?要不要一拍兩散?」
「不要……」
陳靜茵覺得自己好比被提着後頸的小貓一樣,毫無反抗餘地。有那麼一瞬間,她腦中閃過奪下ipad奮力砸爛它的念頭,無奈她認為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何況就算給他破壞了ipad也改變不了什麼,那些足以毀掉她人生的影片依然會存在。而差不多在同一時間裏,她像一般面對暴力威脅的弱者那樣生出了以順從換取善待的想法,於是她抱著認命的心情任由阿七那隻手在她身上亂摸。其實除了怕被打被殺外,這份忍受也包含著自我懲罰的意味。誰叫妳這麼蠢到加零一自己送上門呢!她內心湧上濃濃的自我輕蔑-----遭人迷姦也許可說是一時大意,但這樣傻更更跟一個可疑男人開房怎說也是反智慧的決定吧!
所以妳活該有此下場……
阿七捏著她的下巴把臉抬起,一雙厚唇不客氣的便蓋下去。陳靜茵嗅到他咀巴內混雜了葡撻與咖啡的氣味,一陣噁心驅使她把他推開。阿七想也沒想便摑她一巴,力度不見得很大,但足以把她薄弱的反抗意識打碎;再吻下去時,便得到了她消極的配合。然後他情慾高漲地開始解她胸前的鈕扣,解開第二顆後,陳靜茵再度軟弱無力地水撥開他的手表示不行。阿七於是又呼了她一巴掌。接下來,她沒有再反抗,只是把被剝下來的衣服盡可能不弄皺地擱在小梳化上。阿七一面欣賞她的胴體一面也急不及待把自己脫光。
陳靜茵茫然看著眼前的衣冠禽獸,接著會發生什麼情節已沒有懸念。她對落入自己有份挖掘的陷阱懊悔得對自己產生憎恨。局面已不可逆轉,她唯有希望能讓他快點滿足自己可以快點離開,就像被疲勞轟炸的疑犯寧可畫押換取睡一覺的脆弱精神狀態。不管如何,她已有了獻身的覺悟。
阿七拉起她的手示意先進浴室來個鴛鴦浴。她把腳上的矮踭鞋甩掉,默默地讓他往浴室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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