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津張開重重的眼皮,惺忪而迷茫地瞜看這一室的闃暗。若非那半掩著門的浴室裏漏出燈光,恐怕這房間會漆黑如墨什麼也看不見。可是這刻他卻覺得那蓬鵝黃的光線有點討厭,簡直像在夜街中被車頭高燈照著一樣不快。他捂着眼睛翻身背著浴室,卻意識到本來尚濃的睡意竟給翻掉了一截。他嘆口氣,五指耙薅著頭頂的短髮,利用頭皮的扯痛來增加清醒指數。漿得過硬的枕頭袋上仍殘留着一縷令人心碎的髮香。之所以心碎,是因為留下這髮香的人顯然已不辭而別。林津聽不見這小室裏有任何動靜,很確定浴室內也沒有人。這寬敞的雙人床上唯有他赤條條的趴卧着。而這張床是屬於時鐘酒店的。
宿醉讓林津的腦袋有點重,但他仍努力回溯昨夜纏綿的片段-------天雷地火似的熱吻;熊熊燃燒著渴望的愛撫;婀娜迷曲的長髮晃盪在她尖挺的乳峰上;還有吻到她肚臍上那臍眼鑽飾的冷硬味道.....該死!他齜牙拍頭罵了自己一句,怪昨夜不應喝得那麼放壞,以致到竟然在關鍵之際衰萎不舉,大煞風景!林津向來有這毛病,酒喝多了變喪失雄風,所以他從來對酒後失性的艷聞嗤之以鼻,認為不合常理;酒喝多了就得睡覺,根本幹不了那回事。
諷刺的是,現在他的老二卻昂然挺立,彷彿隨時準備衝鋒陷陣。他極端無奈地握著那已無用武之地的雄根,抵著膀胱脹脹的尿意試圖推敲琇英的心情。琇英就是昨夜準備和他激情一戰的那個人。一個過去一年裏上讓他心神恍惚暗自意亂情迷的女人。他一直以為自己能把持得住與這個似夢迷離的美麗女人維持柏拉圖式的戀愛,想不到最後還是無心插柳地突破了彼此之間那道樊籠而步進時鐘酒店,不過在這不知道多少個朝朝暮暮幻想過的一刻真的能夠實現時卻被他的有心無力壞了氣氛。秀英會很不是味兒嗎?故而不辭而別?自己是否已糟蹋了只此一次的入場券?想到這裏,林津的思維急拐了個彎,他轉而責怪自己念念不忘的是還有沒有機會睡琇英。這件事難道不是錯的嗎!林津今天是隸屬新界東重案組第二隊的新紮見習督察,他才三十五歲,前途似錦。而琇英呢,她在曲檻迷花的尖沙咀酒吧區裏擁有一間人氣酒吧。一個弱質女子能立足於龍蛇混雜之地乃因的「阿嫂」身份,盡管她那於江湖裏名氣雄發的男人因砍殺了兩名仇家而避走台灣,但男人的勢力卻沒有瓦解,使到琇英這位「眷屬」仍能在男人原有的地盤裏受其庇蔭。執法者與江湖中人也許有點共生的關係,但到了某個界線便須涇渭分明,不可僭越。像林津與琇英,兩者皆犯了禁。琇英不該「偷漢」;林津則不該明知故犯私下跟江湖阿嫂發展男女關係。不過真正教林津心裏沁著罪疚感的,是因為他已是個有家室的人。
他的心早已背叛了家中的她,如今連肉體也........
可這又有何分別呢?
林津霍地支起身子,擺擺腦袋,對於是否釋放心坎的任性一如既往地優柔寡斷。他決定先解放膀胱的壓迫感再說。步進浴室前,他瞥見床尾的梳妝凳上放著已整齊疊好的衣服,衣服上安然壓著套在皮套內的佩槍和手銬,放心之餘不禁還是有點虛怯。若給人知道他陀槍買醉之後更昏酡酡的攬著一個酒吧老闆娘闢室尋歡,那以後再別指望在警隊裏還有上流的機會了,搞不好馬上便要接受內部調查,然後得到敕令停職的惡果。
也許,正是這份偷偷摸摸的踩鋼線刺激感使他難以自拔。
他對著馬桶撒尿的嗗咚嗗咚聲迴盪於逼仄的浴室裏。忽然之間,他很想縱聲大笑,部分原因來自撒一大泡尿的快意,也有可能他真的好想嘲笑一下自己。他自覺是個渾蛋,家裏的詠文和他一起生活了八年,八年來沒少過為他把洗乾淨了的衣物方方正正叠好。到底從幾時開始,他忘了為這份細心感動呢?
是不是每個女人都特別擅長疊衣服?
他拉了水,移到盥洗盤前打開水龍頭哇啦哇啦的掬水洗臉。如果還有半分酒氣的話,冷冽的水也把之清走了。他又低頭往水龍頭接了口水仰起脖子咯涮咯涮再吐出來,口腔的翳澀味也沖掉了。他精神地瞧看鏡裏冒出鬚根的自己,一如三十五年來為自己的俊朗容貌沾沾然自戀起來。有人說他像古天樂,有人說他像吳彥祖,他卻認為自己誰也不像。林津就是林津,他眉清目秀中不失硬朗的英氣是那麼的丰神磊磊,身高183公分68公斤的體重加上虯結的肌肉又是那麼的散發著猛男魅力。事實上,他在警隊裏是出了名的男神,不知害多少女同袍為他心如鹿撞過,甚至有被他抓著的女犯為給一個帥哥逮捕而心裏美美的。林津怎會不清楚自己是個萬人迷,但他也很清楚這份拜父母所賜的優勢同時也可能害他成為眾矢之的。求學時期他就不少因嫉妒而遭到排擠孤立了,所以他學懂收斂鋒芒與假裝謙卑,尤其在陽盛陰衰的警隊,長得好看實際上只是讓他的人際關係需要更花心思經營罷了。不過在這方面他終究幹得不錯,大家都很喜歡他,其中特別欣賞他沒有恃俊行惡到處留情,是個用情專一的男子漢。
表面上的確是這樣........
想到這裏,林津的心不禁黯淡下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缺點多多的人,甚至可說是個表裡不一的偽君子。就以他的感情問題為例,用情專一早已變成他不敢捫心自問的調侃語句。他恨自己,也恨這段婚姻,但最教他糾結的是他心知肚明不該恨詠文,她什麼也沒有做錯,她忠貞,會燒一手好菜,家頭細務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且還是個很樂意分擔家庭開支的在職婦女------也許唯一能令林津不滿的是多年來這個妻子也未能替林家添後------有時更令林津痛恨自己的是詠文對他的信任是百分百的,林津說什麼她都不作懷疑,即使幾日幾夜不回家林津一句「工作」就能打發過去。甚至乎,因為林津吩咐過最好不要在他當更時來電話,詠文便一直謹守著這禁條不敢亂打電話給丈夫,使林津擁有叫人羨慕的自由度。
不管在從前的反黑組或今天的重案組,確然是存在著工時不定的問題,但怎也不至於幾日幾夜夙興夜寢疲於辦案的。說穿了他只是越來越不想回到那個他越來越覺得失去了生命力的家而安的借口。他受不了那種如白開水般的平淡感覺,在四百餘呎的侷促小室裏,兩個人對坐在小餐桌前吃著淡寡的餸菜,只有電視機的聲音在攪動空氣。詠文人很靜,不愛講話,從前都是林津在講,她一臉慕然在聽,讓林津感到被崇拜的洋洋自得。但不知從何時開始,林津失去了侃侃而談的興致。詠文曾敏感地問丈夫為什麼變得沉默,林津只推說案子太多搞得精神很疲累而已。或許這在當時不全然是藉口,在調任來重案組前他在總區反黑組的工作量無疑是繁重的,有時更累得只拖著一副軀殼回家。但漸漸地,他發現身心疲憊已變成了稱手的借口,際上他已失去了引起妻子仰慕的興趣,就像歌者把首本名曲唱過千百遍後生出了抗拒感。於是他們只會談洗衣機發出了怪聲、電費單已過帳了、浴室地板上的霉漬好難清理,和彼此家人的一些雞毛蒜皮等等。
林津覺得很沒意思。
他想過乾脆離婚算了,把自由還給對方,也把自由還給自己。可是,他總覺得能開心見誠談這事的距離仍然遠得很。不論離婚的理由是無緣無故或見異思遷了,林津都積聚不起勇氣揹起負心人的罪名。他跟詠文結缡八載,之前還跑了五年的愛情馬拉松。十三年的關係早已不只是他們兩人的事那麼簡單了,雙方父母、長輩、兄弟姊妹、同事、好友甚至小學的同學,皆在長長的歲月裏混得難分你我了。比方說詠雯兩個哥哥的孩子從出生起便已認識林津這個小姑丈了,到今天親近的程度只僅次於自己的爸爸媽媽。對林尊來說,要斬斷這些感情是至難取捨的,一旦離婚兩家人的關係便無以為繼,姻親結伴出遊的和諧歡樂也不可復見了。他受不了親手捏碎這些親切真摯的感情。
婚姻最後剩下的,竟然只是這些放不低?
林津跨進浴缸裏打開花灑淋浴。他沒有使用時鐘酒店提供的沐浴露,免得帶著異常的香味回家。想到這份細心的警惕性,他不但沒有自鳴得意,反而是心生慚愧;他覺得自己的計算堪稱卑鄙,搞婚外情,背叛了妻子,也背叛了所有以為他是以除暴安良為己任的正直好男人的親戚朋友,包括視他為楷模見面時給他一個立正敬禮的小鬼們。林津不敢想像若東窗事發怎去面對那些失望傷心的眼睛。
他關上水掣,意興闌珊,拉下浴巾粗略抹乾身體便離開浴室穿回褲子。他拍拍褲子的幾個口袋確定皮夾、手機和委任證俱在。但他要找的不是這些,他需要抽煙,需要一些尼古丁安撫沮喪的心情。無奈他什麼也找不到,連那枚該死的方便打火機也不知丟哪兒去了。他特別為那枚方便打火機心痛,因為那是初遇琇英時她贈給他的。於焉他又想起她那鹘伶伶又像似心事千重的眼眸如一支冷箭穿透他的靈魂,使他如中咒語般無法不想她....儘管他當時要追捕的正是她的男人這麼存在禁忌。
DuDu一Do
WhatsApp的呼叫聲打斷了林津的起伏思潮。
林津豪不怠慢的掏出手機,心裏矛盾地渴望是琇英的訊息。然而,捎訊息來的卻是他的上司黑王:
「謀殺案!西貢水窩口路117地段。半小時內報到!」
瘋子!你以為我可以放支「竹蜻蜓」在頭上飛過來啊林俊一面罵一面用戰鬥的速度穿衣竟然能騰出手來把信息轉發給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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