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之春 - 3.8 遙遠盛夏的回憶

一

那是發生在上一個夏天的事，雖然只是幾個月前，但已是遙不可及的回憶，彷如美夢一般虛幻失真。

那是七月中的一個平日，黃晴美與張雅琪在暑假的第一日就約出來玩。

這次的約會意義非凡，不但是她們倆這個暑假的第一次活動，也是張雅琪第一次可以約朋友出去玩。

她十分在意這一次的約會，不但預先準備好行程，做足事前規劃，還向姑媽預支了零用錢，好讓她能沒有顧忌地購物。

因為她的媽媽在這一年的四月遇上了意外逝世，她和張君琪兩姊妹當時由姑媽暫時照顧半年，直到十月尾她們父親出獄為止。

黃晴美看著張雅琪提議的行程心想，為甚麼只是普通的逛街她要安排要去的地點和時間，整得像旅行團一樣。

她告訴張雅琪她們只是普通地逛個街，不需要作如此詳細的規劃，後者苦笑附和，說她也許是第一次跟朋友逛街所以有點太興奮了，希望她不要見怪。

黃晴美笑笑說道她不是很介意，只是提醒一下。

雖然她的嘴上有點嫌棄，但內心非但沒有厭惡，反而有點高興。因為這樣代表張雅琪也很重視這一次的約會，想要留下好回憶。

她高興的同時也很欣慰，以前那個只會畏縮地站在師長身後怯怯地打招呼的小女孩張雅琪，現在也學會主動為外出遊玩規劃行程了。

一方面是因為成長而逐漸變得獨立可靠，而數個月前遭遇家變使她的成長的速度加速許多。

二

當天下午非常炎熱，毒辣的太陽能把所有的戶外活動愛好者拒緒室內。

黃晴美也不例外，她跟張雅琪在火車站碰面後就快步走進商場過冷水，一會兒才回復了活潑的樣子。

「妳不是有跑步的嗎？為什麼才一點熱就受不了的樣子。」張雅琪感奇怪地問。

黃晴美有點無奈地說，這種酷熱的天氣任誰也無法忍受，與自己擅長運動沒有關係。

張雅琪內心暗想，原來這麼厲害的運動健將，也有不能適應的天氣啊。這讓她內心有點小高興，感覺與黃晴美拉近了不少距離。

她快手地結束這個話題，然後把張雅琪拉進一間她經常光顧的餐廳裡。

「那麼。」黃晴美裝作隆重地宣布，「慶祝我們兩個順利小學畢業，盡情地吃吧！」

雖然黃晴美裝模作樣使張雅琪很想吐槽，但她還是覺得在美食面前，還是吃飯重要些。

她攪拌著眼前的熱咖啡，凝視杯中的旋渦轉動。這些年的經歷湧上心頭，使她感觸良多。

「日後還請多多指教喔。晴美。」張雅琪感慨地說，「以後的日子我們也要一起走下去喔？」

面前張雅琪突如其來像告白一樣的發言，即使對愛情沒多感冒的黃晴美也感到動搖。

她的內心也萌生了一種奇特的感覺，一種無法言語的躁動。不過，這種想法就如浮雲般快速地飄走，沒留下一片痕跡。

黃晴美微笑附和，說她們升上中學也會在一起，不用擔心她會離開。

她心想，畢竟說好了要陪在張雅琪身邊，這個約定遠未到期限，還沒到必須分別的十字路口。

「謝謝。」張雅琪有點感動地答謝。其實她的內心還有更多話想講，不過她莫名感覺想哭，為了避免情緒繼續發酵，她把想說的話全咽下去了。

也是為了避免情緒發酵，她轉了個話題聊。

「晴美妳是很喜歡女生的嗎？」她問，「為甚麼中學跟小學一樣讀女校呢？好端端的第一志願不進偏要叩門來這邊。」

其實，當張雅琪知道黃晴美叩門進了跟她一樣中學時，她既高興也很錯愕，一方面是她對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升上了跟自己一樣的中學感到高興，彷彿作夢一樣；另一方面，她也疑惑為甚麼黃晴美會轉校。

她本能的第一個猜想是黃晴美是因為自己才過來，但這個想法很快就自行否定了。雖然關係已經十分要好，但以她們的關係應該不至於她會願意放棄有一堆小學同學一起升的中學，為了她放棄整片森林。

所以她想，可能是距離問題，所以才報讀這間學校。這個可能性最大。

最後，她還想到了一個可能，就是黃晴美喜歡女生所以報女校。

要說這個想法的緣由她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她的直覺使她認為有這個可能性存在。

黃晴美這個時候還沒有對張雅琪產生甚麼特別的感情，只是把她當作最要好的摯友，想與她一直在一起。

這個原因使她毅然決定轉學校。雖然黃晴美的運動水平優秀，但學習水平一點也不遜色，入學試毫無難度地通過了。

黃晴美得知獲取錄後高興得彷如作夢，因為這樣她就可以跟張雅琪在九月上同一所中學了。而且，只有她們兩個人是上了這一所中學。

也許是當時沒有察覺這個想法背後隱藏的問題，現在被問到反而有點尷尬，不知道如何應對。

儘管沒有那種意思，黃晴美仍然擔心自己要是坦白，張雅琪以後會以奇怪的目光看待她。

她順著張雅琪提供的方向，說是自己有個很要好的朋友升上了這間中學，自己想陪她渡過六年中學生涯，便選擇來了這邊。

張雅琪雖然知道黃晴美在學校以外還有朋友，但就只是一般朋友罷了。她沒有聽過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其他很要好的朋友。

雖然隨便詢問別人的隱私不好，但出於自己的好奇，也是確認自己對她是不是真的對黃晴美很了解，她便問了一條很老套，電視劇中老是常出現的問題。

「妳說的那個朋友是不是就是我？」

黃晴美非常不情願地回答是，張雅琪頓時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說是討厭又不至於，但想要有人為了自己而轉校，內心有種說不上的毛毛感。

「……那個，其實也是因為距離比較近所以才而選這邊，早上可以遲一個小時起床嘛。」

也許是為了讓場面不那麼尷尬，黃晴美說出了第二個轉校的理由。

其實，這也是她說服爸媽同意她轉校的理由。

比起到遙遠的港島上學，到鄰近的沙田上學要好上許多。

張雅琪連忙點頭認同，趕快結束這個話題。

三

吃過飯之後，在張雅琪的一再要求下，黃晴美跟她走了一會兒河畔。

雖然天氣很熱很曬，但不知怎的，她們竟然也不覺得辛苦，走完整條海畔也不需要進冷氣房過冷水。

她們一路上聊了許多過去一年發生的事，聊到河畔走完還是意猶未盡，於是黃晴美提議接下來她們還可以沿著海濱公園的路繼續走。

「妳剛剛還說天氣熱不想在街上走，現在是不是適應了捨不得回室內了？」張雅琪笑笑說道。「一開始還說只是走一小段，沒想到妳不但走畢了全程，還想繼續走下去……唔？這樣就好像-」

跟我們的關係一樣？黃晴美馬上搶答。

張雅琪有點感觸地問，她原本有沒有想到過她們能夠走到這一步，像個老朋友般交心。

「畢竟發生了許多事嘛。劇情的發展沒那麼易預測到的。」黃晴美莞爾道，「比起剛認識的妳，妳也成長了不少嘛。現在的妳不會像以前那樣經常哭哭啼啼要人安慰，變得很獨立很堅強了。」

成長嘛……張雅琪對於這個字詞，內心有著複雜的情感。雖然她渴望成長，蛻變成為一個能獨當一面的女人，可是，成長的變化讓她不安，充滿著陌生感和難以言喻的憋屈。

最明顯的改變就是在幾個月前，她媽媽遇上交通意外死掉那時。

當張雅琪在醫院看見媽媽的遺體時，她竟然一滴眼淚也沒有落下，縱使內心悲傷也沒有體現在五官上。

這個表現讓在場的親戚不由得感到害怕，雖說沒有大哭大叫的反應讓他們稍微安心，可是這樣平靜的反應對於一個將滿十二歲的女生而言是成熟過頭了。

後來，他們知道了張雅琪她們的母親在臨終前的一段時間曾經打過她們，由此親戚們對於張雅琪的反應表示了理解，對她們的遭遇表示同情。

至於張雅琪的改變，並不是僅此而已。

她的生活變得有規律，每天早睡早起不用姐姐和暫時照顧她們的姑媽叫醒，偶爾還會提早起床做她們三人的早餐。

姑媽對此表示很欣慰，稱讚她是個懂事的好孩子；而張君琪對於她的轉變很不安，但也挑不出問題。

那個時候她也為高中選科煩惱，張雅琪沒出問題她也管不著。

至於這一年升中學的張雅琪也為升上母親心儀的中學進行最後的衝刺。她一反以往對溫習興致乏乏的態度，每天晚上認真地複習做補充練習，直到午夜才睡。

種種的改變讓她獲得旁人的讚譽，每天的日程變得緊湊且充實。不過，在讚賞的背後，她對自己的改變感到很不自在。

她看著鏡前的自己，感覺陌生又無法抗拒。

「黃晴美，」張雅琪罕有地叫她的全名，「我們以後還會是這樣的好朋友嗎？」

黃晴美對張雅琪以全名稱呼她不禁提起了警覺。她堅定地說，那當然。

「即使我以後可能會變成另一個人那樣也不會絕交嗎？」張雅琪有點不安地問，「那個……我傷心害怕想哭的時候，妳也會陪在我身邊嗎？」

聽著張雅琪的發言，黃晴美不禁有點雞皮疙瘩。

其實，她也很想跟張雅琪一直走下去，但她所言的那種關係好像不是自己期待的關係。

比起朋友或者知己，這樣的關係更像是情人。

她想了好一會兒，終於能夠開口了。

「張雅琪，」黃晴美意志堅定地回應，「我可以。以後的日子也要多多關照了。」

張雅琪感動地抱住她，感謝她願意陪伴自己進入人生的新階段。

「謝謝妳的一直相隨喔，晴美。」她說，「不過，要是我對妳做出了甚麼過分的行為，妳也不可以忍著直接跟我講喔！」

那當然。黃晴美很自然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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