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壇沒有廢文(1+2集) - 《第二集》第二十六章：酒吧裡的兩難

　　深夜時分，吳老師悄悄地走進一間酒吧。

　　他在吧檯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向看起來剛入行的酒保小姐點了一杯長飲。

　　啜飲著那杯充滿熱帶風情、冰涼爽口的飲品，吳老師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酒保小姐身上。她穿著白色無袖緊身襯衫搭配黑色背心，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一種令人難以忽視的魅力。

　　對吳老師而言，酒保應該是像他這樣的中年男子，甚至領口還會打個領結或系條領帶，但這位正在為他調酒的酒保小姐穿得太過性感，他覺得酒保妹妹這樣穿實在不得體。但內心微微不滿，他的目光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她敞開的領口吸引。

　　其實，不只那位酒保小姐，這間酒吧的其他客人穿著也相當不得體。其實這整間酒吧的裝潢都很不得體。除了吧檯與飲酒的座位，這間酒吧還設有舞池和旋轉球、以及ＤＪ台，看起來就像媒體常常報導的那種經常開毒趴的夜店。

　　對吳老師來說，這一切實在是太過新潮也太過時髦。他不禁疑惑，李律師為什麼要特地選這種地方見面？

　　他低頭拉了拉身上素色的老派襯衫，深感與這些年輕人格格不入，也因此顯得格外顯眼。

　　從他來到這間酒吧到現在，這段時間裡，至少有三名年輕女子坐到他身邊隨意點酒，並試圖與他閒聊。這就是所謂的搭訕嗎？他感到驚訝，卻又不禁納悶：我都已經這麼老了，難道我現在還對女性有吸引力？

　　然而，他和那些女孩年紀相差太大，終究無法找到共同話題，聊不了十分鐘，對方就會藉口離開。他望著酒吧裡那些孤身飲酒的年輕女性，心想如果是小伶，她一定能聊得更自在吧……

　　「等很久了嗎？」

　　李律師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吳老師抬頭，有些不悅地回答：「一個小時而已。」

　　李律師隨意點了杯和他一樣的長飲，一邊喝一邊笑著說：「你提早一個小時到？為什麼？你是特地來看美眉？」

　　「到我這個年紀，哪還有那種慾望？話說回來，你約在這種酒吧做什麼？這裡全是年輕人，讓我感到很不自在。」

　　「別這麼說嘛。」李律師舉起酒杯，對周圍環境露出得意的神情，「這裡可以喝酒又可以欣賞美女，不是很好嗎？」

　　「我就說到我這個年紀已經沒有什麼慾望了。」

　　「但是你的老婆去世這麼久，你真的都沒有慾望？」

　　「……沒有。」

　　「那你應該要去看泌尿科醫生，男性沒有慾望不正常。」

　　「我光是為了工作就心力交瘁了，哪有時間想那些。」

　　「我跟你的工作量應該差不多，可是我每天早上都一柱擎天喔。」

　　吳老師忍不住笑出來。「一柱擎天……你喔……」

　　「說真的，這裡的妹都還不錯吧？」

　　「是不錯。不過你一直叫她們妹啊妹啊，好像不太尊重。」

　　「我這一代的人都嘛這樣叫，吳老師你還真是紳士。」

　　「我們本來就應該尊重女性。」

　　「你說得對，小弟真是受教了。那麼這裡有沒有你喜歡的類型？」

　　吳老師沉思了一會兒，想起剛才主動搭訕他的那三名年輕女性，然後淡淡地說：「……都沒有。」

　　「那你喜歡哪種類型？說不定改天我可以幫你介紹。」

　　「你忘了我還有個女兒？我不覺得我的女兒會想要一個新媽媽。」

　　「你的女兒記得是叫做小伶對吧？說不定她想要，只是不好意思講。」

　　「如果我真的想結婚，我只想回到過去，再跟我老婆結一次婚。」

　　「你還真是癡情啊。」

　　「並沒有，我只是單純喜歡我老婆那一型。」

　　「那要是現在出現一位跟你老婆很像的女性呢？你會跟她結婚嗎？」

　　「等到出現再說吧。」

　　「這樣啊。」

　　「就是這樣。」

　　說完，吳老師和李律師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兩人默默地啜飲杯中的酒，耳邊的輕音樂緩緩流動，混雜著酒杯相碰的清脆聲響。

　　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吧檯後的酒保小姐身上。她熟練地替客人調酒，偶爾停下擦拭手中的酒杯，動作流暢而優雅。

　　調酒的名字像一道無形的樂章，在他們耳邊低聲響起：

　　──琴通寧。

　　──莫斯科騾子。

　　──新加坡司令。

　　「給我一杯馬丁尼。」

　　李律師打破沉默，語氣裡透著幾分慵懶。喝過三杯長飲後，他開始轉向短飲。

　　吳老師聽見，也隨即點頭，對酒保說：「一杯瑪格麗特。」

　　酒精逐漸散發出微醺的暖意，兩人間的氣氛似乎稍稍放鬆，於是李律師和吳老師再度開口。

　　「李律師──」

　　「吳老師──」

　　「李律師你先說吧。」

　　「不，吳老師你先說吧，我這邊沒什麼重要的。今天你約我出來，應該是有什麼事情想找我談？」

　　吳老師沉吟了一會，低聲開口：「嗯……也不算什麼大事。只是最近有點煩惱，想聽聽你的看法。」

　　「雖然我未必能幫上忙，但你說吧。」

　　「就是……我的女兒最近好像喜歡上一個男生。」

　　李律師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噗──你是說小伶嗎？所以你是在煩惱小伶長大了，要離開你了？」

　　「也不是……如果她喜歡的是普通的男生，我也不至於這麼頭痛。但她偏偏喜歡的是那個叫黑帝斯的人──」

　　「黑帝斯？這名字聽起來有點誇張。」

　　「那是他的筆名。」

　　「筆名？意思是他有在寫作？」

　　「沒錯。」

　　「這不是正好嗎？你也喜歡寫作，你跟他這位『女婿』應該很有話聊喔。」

　　「我才不要討他做女婿。如果我的女兒真的跟他結婚，我大概會氣到昏倒。」

　　「為什麼？」

　　「因為他已經多次觸犯監文條例，還曾經被執法部外務局列為Ｄ級目標。」

　　「是喔……原來他是那種喜歡廢文的人，也難怪你會氣到昏倒。」

　　「我很討厭他。不過前不久，他救過我的女兒一命，所以我也沒有很恨他。」

　　「他救了你女兒一命？該不會是因為這樣，你女兒才被他煞到？」

　　「我不確定。不過她這幾天心神不寧，看樣子確實陷得挺深。」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拆散他們？」

　　「我不至於這麼狠。但我擔心他會影響到我女兒，尤其是那種喜歡廢文思想，會給我的女兒帶來不好的影響。」

　　「不然你就約他出來跟他談談。說如果他想追你女兒，就得先過你這關。」

　　「聽起來像八點檔的情節。再說，他未必對小伶有意思。」

　　「所以是你女兒單戀他？這下麻煩了，單戀通常會愛得比互相喜歡還要激烈。」

　　「這是你的經驗談？」

　　「不是，我只是覺得人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想要。」

　　「……我很難想像我的女兒很想要黑帝斯。」

　　「所以吳老師，你到底是想怎麼做呢？你會約我出來，心裡面是不是已經有想法了？」

　　「我其實沒有想法……不對。」

　　吳老師一口乾掉手上那杯不知道是什麼名字的烈酒：「李律師，如果有一天，我的女兒成了文管會的敵人，你會怎麼辦？」

　　李律師收斂笑容，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說：「身為文管會的委員，我絕對會視她為敵人，這點責無旁貸。」

　　「我明白了。」

　　李律師放下酒杯，有些擔憂地看著吳老師。「吳老師，你會這麼問，是不是你怕真有這麼一天，你會下不了手？」

　　吳老師沉默不語。

　　「吳老師，你放心吧。如果你下不了手，那就交給我。」

　　「不是，我怕的不是這個──」

　　「別說了，我其實明白。你是想說，你怕的是到時候你會不顧一切地阻止我，對吧？」

　　吳老師沉默地看著桌面，良久未語。

　　「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吳老師，不管你到時候是要下手，還是不下手，其實都無所謂，因為我會貫徹我身為文管會委員的使命。」

　　李律師的表情突然變得陰沉，右手搭上吳老師的肩膀，力道逐漸加重。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堅定而不可動搖的意志。

　　「吳老師，我希望你在維護你的女兒之前先想一想：文管會之所以存在，到底是為了什麼。我也希望你能夠回想一下，那些因為廢文而犧牲的人是怎麼死的，還有你的老婆是怎麼死的。」

　　說完，李律師放下一疊鈔票，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酒吧。

　　※

　　李律師離開後，吳老師的內心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戰。

　　他反覆思索著，究竟該如何才能既不與女兒為敵，又能守護她，同時也能保護整個台灣文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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