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壇沒有廢文(1+2集) - 《第二集》第二十七章：意氣風發的「不平凡」學生

　　自從他的姊姊離家後，黑帝斯就再也沒辦法像從前那樣準時上床睡覺。他過去熬夜，是為了在深夜無人打擾時，瀏覽一些可能讓他被ＦＢＩ盯上的內容。那些東西早已刪除，但現在讓他夜不能寐的，是白天累積的心事，讓他就算閉上眼也難以安然入眠。

　　距離第二試考試已經過了一段時間，現在是四月底，梅雨季即將來臨，而第二試的結果也即將揭曉。

　　深夜時分，黑帝斯獨自坐在電腦前，盯著螢幕上那片空白的ＷＯＲＤ文件。

　　靈感像泉水般湧現。

　　每當他閉上眼睛，腦海中便自動浮現天馬行空的新奇故事。他睜開眼，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不到半小時，他就完成了一篇短篇小說。

　　他以黑帝斯的筆名，將那部短篇小說發表在論壇上，過沒多久就收到廣大的回響。有人讚賞他的文筆不錯、故事性很足，甚至還有人誇他有文采，說他參加高中文學比賽肯定能輾壓眾生。

　　輾壓眾生……

　　黑帝斯搖頭笑了笑，對這類誇張的評論嗤之以鼻，卻又暗自竊喜。

　　留言區還有人問：「你是不是媒體報導的那個本屆最年輕通過甲級作家證照第一試的考生？」

　　看見這條留言，他刻意等了幾分鐘，假裝自己正忙，讓問題發酵後才親自回應。

　　一回應，短篇小說下的留言立刻暴增到三頁。他看著滿滿的回應，心中意氣風發。

　　這讓他想起之前在這論壇上，曾和網友筆戰的日子。當時，大家都不相信他這個高中生能通過第一試。

　　一瞬間，他想找出當時那些網友，狠狠地嘲笑他們一頓。但這個念頭很快就消失。

　　畢竟，我都已經通過第一試了。

　　我比那些網友還要厲害許多。

　　像我這種厲害的人，根本不需要跟他們一般見識。

　　確認留言中沒有任何詆毀或挑釁後，他關掉電腦，心滿意足地上床睡覺。

　　躺在床上，糖衣女孩的身影卻再次浮現在他腦海中。他想起她輕聲訴說被文管會抓走時的恐懼與無助，不禁握緊了拳頭。

　　她只是想發洩一下心情，就要被抓進那樣冰冷的地方？

　　這樣的社會，簡直是太荒謬了！

　　黑帝斯越想越生氣，心頭湧起一種強烈的使命感。他很清楚，唯有成為甲級作家，才能替糖衣女孩和更多像她一樣的寫作者發聲。

　　此刻，他的目標早已不只是單純追求站上文壇頂點。他要做的，是為了糖衣女孩，以及這座島嶼上成千上萬像他一樣熱愛廢文的寫作者發聲。他們或許曾被人輕視，作品可能被視為「廢文」，但黑帝斯明白，那些文字承載著創作者最真摯的情感與心血。這不僅僅是一個約定，更是一個承諾。他答應過糖衣女孩──要改變這個社會，改變那些對文學懷有偏見的人的看法。他要讓那些質疑文學價值的人明白，文字不該被侷限或輕視，而應成為人心與思想自由飛翔的天空。

　　想到這裡，黑帝斯的胸口不禁湧起一陣既緊張又期待的情緒。本來，他會和最近一樣經常失眠。可是今天晚上，他一直想像自己在不久之後的將來、接到通過第二試的通知時會有多高興，竟也在不知不覺間安穩地入睡。

　　在夢中，他看見自己站在舞台上，手中拿著甲級作家證照；而糖衣女孩站在台下，抬頭挺胸地笑著向他揮手。

　　※

　　第二試結束後，晴葉學園文藝創作社今天再度開課。

　　小如老師難得沒有缺席，準時踏入社辦。她沒有向台下的黑帝斯和莉安打招呼，而是直接走到黑板前，開始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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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級作家證照測驗考試日程表

甲級作家證照測驗共五試，各試舉行日期如下：

０１月２９日──第一試：國學常識筆試測驗

０２月１６日──第一試結果公布

０２月１９日──第一試結果複查截止

０４月０６日──第二試：指定主題寫作公評

０４月３０日──第二試結果公布

０５月０３日──第二試結果複查截止

０５月１４日──第三試：自由主題寫作互評與結果公布

０５月２１日──第四試：生涯審查

０５月２４日──第五試：面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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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完後，小如老師將粉筆放回黑板槽，轉過身問道：「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的考試時程就是這樣。請問有人有任何問題嗎？」

　　黑帝斯立刻舉手。「老師──我有問題！」

　　「好的，你有什麼問題？我親愛的學生。」

　　「首先不要叫我親愛的學生。」

　　「這不是問題，下一位。」

　　「這是問題！我覺得妳叫我親愛的學生很噁心。」

　　「老師是因為愛你才這樣叫啊……」

　　「不要用這種苦口婆心的口吻跟我解釋……算了，我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我可愛的（女裝）同學。」

　　「女裝加上括弧是多餘的！」

　　「可愛加上女裝根本一點都不多餘！」

　　「夠了！我的問題是，小伶今天又沒來，老師妳知道為什麼嗎？」

　　「老師知道呀。因為今天我要教你們如何應付甲級作家證照測驗，所以就叫她不用來了。」

　　黑帝斯聽完，悄悄鬆了一口氣。他默默地希望，至少在第二試結果公布之前，小伶都別來社辦。因為那天的事，就算見了面，也只會讓人尷尬。

　　他甚至偷偷打算，等自己拿到第二試的合格通知後，直接甩到她面前，狠狠說一句：「妳還敢說我的文章很噁心？」

　　「不過老師，妳在不久之前好像也做過類似的事，這樣她會很受傷吧……」

　　「不會啦，老師只不過是跟她說『這個社團再也不需要妳這個社長了』。」

　　「她一定受傷了！老師妳好狠。」

　　「你幹嘛這麼關心她啊？難道你喜歡她？」

　　「我才沒有！我上次不是已經說過我沒有了嗎？妳為什麼又要再問一次，妳是不是有老人癡呆啊？」

　　「你才老人癡呆咧！老師才正值而立之年而已。」

　　「那不就是三十九歲？」

　　「明明就是三十歲！而立之年是剛好三十歲，你的國文老師到底是怎麼教你的？」

　　「我的國文老師就是妳啊。」

　　「……為師感到很抱歉，是為師教導無方。」

　　「不客氣啦。」

　　「我是在道歉，所以你應該要說『沒關係』才對！」

　　「好啦沒關係。所以妳真的只有三十歲嗎？」

　　「年齡是女人的秘密唷。」

　　「那就是四十歲了。」

　　「不對──你為什麼會得出我是四十歲的結論？」

　　「因為如果妳真的三十歲或者更年輕，應該會說『不對唷，人家比三十歲還年輕唷～』，而不是說『年齡是女人的秘密唷』這種話。」

　　「老師我才不會用這種噁心的口吻說話。」

　　「不然就是說『人家是永遠的十八歲唷～』」

　　「老師我才不會這麼不要臉！頂多四捨五入！」

　　「三十九歲一下子減九歲？這比自稱十八歲還不要臉吧？」

　　「就說老師我不是三十九歲了！而且三十九歲四捨五入是四十歲才對，你的數學不是很強？怎麼連四捨五入都不會啊？」

　　「其實我數學都是靠背公式。」

　　「只靠背公式就能夠拿到高分……真不知道該說你強還是不強。」

　　「老師妳只要大方地稱讚我很強就行了。」

　　「要是太誇獎你，你馬上就會得意忘形……」

　　「我不會得意忘形啦，我會心虛地接受。」

　　「是虛心地接受才對啦！講得你好像做錯事很心虛……」

　　「每次數學考高分的時候，我的確都很心虛。」

　　「其實你是作弊吧！」

　　「啊我們還是不要講這個話題好了，拉回來拉回來。」

　　「不，我覺得這個話題有必要討論……」

　　「是說我們剛剛在講什麼？」

　　「……我們剛剛在講你跟莉安兩位還有沒有問題要問。」

　　「那我有問題。」

　　「你又有什麼問題？」

　　「我覺得──」

　　「停！」

　　「……」

　　「在你問問題之前，老師要先說一句：接下來禁止問甲級作家證照測驗以外的問題！」

　　「那不就沒什麼好問了嗎！」

　　「……你是真的都沒什麼問題要問嗎？」

　　「我能有什麼問題要問？反正船到橋頭至楠梓。」

　　「是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不要故意給我含滷蛋講話！」

　　「是說橋頭車站的下一站好像不是楠梓欸。」

　　「不是嗎？那不然是什麼？」

　　「是橋頭糖廠。」

　　「那橋頭糖廠的下一站呢？」

　　「好像是青埔。」

　　「那是捷運吧！台鐵的橋頭站下一站明明就是楠梓！正常人會把台鐵跟捷運搞錯嗎……」

　　「畢竟我不是正常的學生嘛。」

　　「也對，畢竟你不是正常的學生……」

　　「我是不平凡的學生。」

　　「咦？老師還以為你是晴葉學園的學生欸，『不平凡』是哪間學校啊？」

　　「我也不知道耶，可能在這座美麗之島的某個角落吧？」

　　「身為學生連學校都不知道在哪，這樣對嗎……」

　　「我明明就知道在哪，妳看我每天不是都有來上學嗎？」

　　「……老師我真的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起了。所以說你到底有沒有問題要問啦？只能問關於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的事情。」

　　「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問題要問好嗎！不如說今天放學之後，妳一來社辦就在黑板寫那三小日程表，我根本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哎呀，原來是我的錯。」

　　「妳終於發現了。所以說妳在黑板寫那個到底要幹嘛？」

　　「老師只是想讓你知道第三試什麼時候要考而已。」

　　「……那個我自己上網查就好了！而且我又不一定會通過第二試。」

　　「幹嘛？你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哦？」

　　「不是我沒信心，我也很想通過第二試。但是我經常深受莫非定律所苦，所以我現在還是不要抱太大的期望，這樣第二試就會通過了。」

　　「你可以期望啦，因為老師相信你一定會通過第二試的！」

　　「妳哪來的自信啊？」

　　「畢竟你是我教出來的。」

　　「妳哪來的自信啊！」

　　「好啦──那關於甲級作家證照測驗，你們兩位還有什麼問題嗎？」

　　黑帝斯搖搖頭。

　　莉安也搖搖頭。

　　「真的？你們真的都沒有問題？難道你們都知道第三試要怎麼考了？」

　　「我早就已經知道了。每一年的第三試都辦得那麼盛大，誰會不知道？」

　　「可是讀者還不知道欸。」

　　「讀者是誰啊！」

　　「你就講解一下嘛。」

　　「……好啦。第三試叫做自由主題寫作互評。簡單來說，每位考生都有３０分，要寫新詩、散文、短篇小說，以及中篇小說各一篇。然後呢，每個人會互相評論其他考生的作品，並把手上的３０分分配出去。」

　　「那你知道第三試是取用才高八斗的典故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你看！你果然不知道，你還敢說你知道？」

　　「我、我只要知道怎麼考就好了吧！才不用連典故都知道！」

　　「好啦──那既然你跟莉安都知道，老師就不再多說了。」

　　「等等，妳還沒問莉安知不知道──」

　　話還沒說完，黑帝斯與小如老師的目光一齊投向莉安。

　　只見莉安靜靜地坐在電腦前，雙手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根本沒聽到兩人的對話。

　　黑帝斯不禁歎氣：「……」

　　小如老師尷尬地看了莉安一眼，也輕聲嘆息：「……」

　　最終，兩人交換了一個「算了」的眼神。

　　小如老師輕聲說：「算了，老師覺得她應該知道吧。還是不要打擾她，讓她專心練習寫作好了。」

　　「那打擾我就可以嗎？」

　　「你又沒有在專心練習寫作。」

　　「可惡……我居然無法反駁……」

　　「好啦──既然你跟莉安都知道，那老師也沒什麼好補充的了。今天的社課就到這裡為止，我們下次見～」

　　「這種結束方式是怎麼回事？妳現在是在主持節目喔？」

　　然而，小如老師只是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默默地開始整理自己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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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黑帝斯盯著抄寫在黑板上的甲級作家證照測驗日程表──四月三十日。

　　距離那一天，只剩下幾天了。

　　他心裡卻早已按捺不住，恨不得馬上知道結果。

　　黑帝斯的目光不經意地移向教室窗外，走廊空蕩蕩的，陽光斜斜地灑進來。他的思緒隨之漂遠，回到了那一天，她和糖衣女孩在病房約會時的情景。

　　同時，他也再度回想起自己和小伶的爭吵。他無法清楚記得當時的話語──那些已經覆水難收的言辭，也曾為此感到懊悔。然而如今，他卻意外地慶幸，因為至少，他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真話。

　　很快，我就能夠證明自己和糖衣女孩是對的。

　　然後，除了我和糖衣女孩以外的人，通通都是錯的──

　　「對了！」小如老師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她停下了手中的筆，抬頭望向他：「老師忘記問你一件事情──你姊最近有在家嗎？」

　　黑帝斯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

　　雖然小如老師的問話聽起來似乎毫無特別的意思，但這個問題卻如一把鑰匙，猛然打開了某扇記憶的門。

　　他清楚地記得，在第二試考試那天早晨，他一度好奇姊姊的去向──為什麼她離家許久，還毫無音訊？

　　但那時，他趕著去考試，又被當天的事件攪得心神不寧。再加上，他早已習慣姊姊長時間的缺席，這份疑惑就這麼被拋在腦後。

　　小如老師的問題如同一聲驚雷，使那時已經快要得出的結論，在他的腦海中瞬間拼湊成形。

　　那個結論在腦海中成形的同時，他的心跳也漏了一拍。無暇再繼續思索，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聲音幾乎失控地喊道：

　　「老師！我姊──我姊可能被文管會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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