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壇沒有廢文(1+2集) - 《第二集》第二十五章：闈場裡的博士與學生

　　四月中旬，梅雨季的氣息漸漸瀰漫開來，天空陰霾，偶有濛濛細雨。行人手中的雨傘也不再只是裝飾，而機車騎士則默默地將雨衣準備好，迎接不定時的天公不作美。

　　至於黃同學這種平日開車出門的人，梅雨季似乎帶不來什麼困擾。唯一的變化，大概就是車上的雨刷比平常多了一點存在感吧。

　　和黃同學同校同系的學長姊乃至學弟妹，很少有人畢業沒幾年就能存到錢買車。黃同學算是個例外，畢業後直接進入高薪的工作領域。他常自嘲，中文系的薪水對比理工科還是差了一截，而自己之所以領著高薪，全靠身為文管會常務委員的身份，才勉強心安理得。

　　黃同學家住新北市，距離文管會總部不遠，但也沒近到可以每天浪費時間搭乘大眾交通工具的程度。這樣的距離，每天開車前往剛剛好。不過，自從他開始擔任甲級作家證照測驗試務委員會的委員後，開車的目的地就從文管會總部換成了考選部的闈場。

　　今年的闈場，就和去年一樣，借用了考選部的會議室。黃同學在天色漸暗時，將車駛入考選部的員工停車場，隨後下車走進考選部。

　　「大家好。」

　　他一走進會議室，就向在場所有的試委會委員問好。零星的回應過後，大家又低下頭，專注地批改考卷。

　　黃同學在門口櫃台簽下姓名後，也找了個位置坐下，開始批改考卷。

　　「楊博士，請問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第二試的考生名單有在您那裡嗎？」

　　「在我這裡沒錯。」

　　「可以借我一下嗎？」

　　「直接拿去用吧，何必客氣。」

　　「不好意思……」

　　「謝什麼，大家是同事，該用的就用。」

　　「但我認為您是長輩，還是需要禮貌一點較好。」

　　「好吧，隨便你。」

　　黃同學接過考生名單，開始瀏覽。

　　「楊博士，今年參加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第二試的考生有幾個人？」

　　「三百九十七個人。台北考場一百二十七人，台中考場一百三十九人，高雄考場一百三十一人。」

　　「今年也沒有超過四百人……」

　　「自甲級作家證照測驗開辦以來，也沒幾屆超過四百人。」

　　「不過，第一試的合格門檻好像提高了十幾分。」

　　「確實。因為第一試是取前幾％的考生，所以合格人數跟報考人數比較有關。如果要看這屆考生的水平，錄取分數會更有參考價值。」

　　「所以說這一屆的考生比較強？」

　　「這倒未必──」楊博士將一份答案卷推到黃同學面前。「你看看這位考生寫的。」

　　「黑帝斯……？」

　　黃同學打開那一份考生姓名／筆名為黑帝斯的答案卷。楊博士已經將那份答案卷批改完畢，並在第一頁評語欄寫下了意見。

　　黃同學先大略讀完黑帝斯的作答內容，又仔細閱讀了楊博士的評語。

　　「你覺得怎麼樣？」

　　「您都改完了，我也不好再下評語……」

　　「沒關係，你只要把你內心的感受講出來就好。」

　　「呃……其實，我的看法就和您差不多。您在評語那一欄寫說：新詩太過淺白，散文太過流水帳，短篇小說雖有故事性，題材卻落於俗套──我我也是這樣認為。雖然文筆不錯，但和甲級作家證照的等級還差很遠。」

　　「文筆不差，但顯然還缺乏歷練。就像新生嫩葉，雖有光澤，卻尚未經風霜雕琢。」

　　黃同學點了點頭，接著補充：「其實，我覺得他寫的短篇小說，頂多算高中生的寫作範例，新詩和散文則完全不行。」

　　「你猜對了，其實這名考生確實還是高中生。」

　　「是哦？」

　　黃同學恍然大悟，難怪這名字那麼耳熟。他想起先前的報導中曾提到過這個筆名：

　　本屆最年輕通過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第一試的考生──黑帝斯。

　　「難怪……我就覺得他的文章很青澀，很像我大學時候的作品。」

　　「黃同學，你大學時候的作品就只有這種水準？」

　　「不瞞您說，我以前的文筆其實很差哈哈……」

　　「虧你還是冬梅樓出來的學生──好吧，開玩笑的。其實，撇開新詩和散文不談，黑帝斯的短篇小說以高中生的水準來說還算不錯。如果參加十月的『全國高中職文藝創作競賽』，或許有機會進前八強。不過，甲級作家證照測驗對他來說，實在是差太遠了。」

　　「但他至少通過了第一試。」

　　「第一試只要文學知識豐富，誰都能過。老實說，我覺得第一試比考選部那些國家考試還要簡單得多。連第一試都過不了，根本沒資格當作家。」

　　「您說得對。」

　　楊博士將黑帝斯的答案卷收回，皺了皺眉頭。

　　「說實話，這屆的考生水準其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強。不只是黑帝斯，很多考生的表現都……怎麼說呢，太特立獨行了。」

　　「特立獨行？」

　　「雖然說文學也在創作的範疇內，我們鼓勵考生發揮創意，但連基本功都不扎實，再有創意也無用。」」

　　「我是今天才開始批改第二試，所以不清楚他們寫得怎樣。您的意思是，這一屆很多人連基本功都沒做好？」

　　「對，簡直爛透了。黑帝斯還不算最差，有些人寫得根本就像小學生在記流水帳，我都開始擔心台灣人的寫作實力了。」

　　「但應該還是有優秀的作品吧？」

　　「當然，有幾份答案卷我印象非常深刻。像有個叫莉安的考生，雖然詞藻單調，文筆跟黑帝斯一樣稍顯青澀，但她的寫作手法相當乾淨俐落。」

　　「乾淨俐落？」

　　「她的新詩有經過淬煉，散文的行文流暢且觸動人心，短篇小說中情景交融的處理也相當高明。」

　　楊博士從一疊答案卷中抽出莉安的答案卷，推到黃同學面前。

　　「只是，我還是覺得她不夠格成為甲級作家。」

　　「這樣還不夠格嗎？」

　　「不過，我並沒有淘汰她。我希望她可以參加第三試，如果她的寫作實力能夠在第三試那種場合有所突破，就算讓她拿到甲級證照也不過分。即便第三試落選，她的實力也足以拿乙級或丙級證照。」

　　「但要她願意再參加才行。如果這次沒通過，她可能會受到打擊，一蹶不振，再也不寫作……」

　　「你想太多了。如果她真的熱愛寫作，甲級作家證照對她來說只是一張紙。」

　　「我倒覺得如果她真心熱愛寫作，才不會把甲級作家證照當成廢紙。」

　　「好了，別說這些了。趕緊做你的事吧。第二試只剩幾十份還未一閱，另外還有三十幾份考卷需要第二閱。」

　　「三十幾份？這麼多？」

　　「我剛才就說這次的考生比較特立獨行。如果文筆爛也就算了，但偏偏這三十幾名考生寫得還不錯，寫法卻頗具爭議。」

　　一名負責闈場庶務的助理走過來，將一大疊答案卷放到黃同學面前。他粗略數了一下，確實是三十機。

　　「第二閱就交給你了。從這些開始改，如果都改完，就來幫我們改剩下的。」

　　黃同學點頭，拿起最上面的那份翻開來。

　　考生姓名／筆名那一欄寫著「糖衣女孩」四個字。他深吸一口氣，然後開始閱讀答案卷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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