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olaceous - 卷一·第三幕·神化二年·睦月二十六日·八

「有人嗎？」

鈴鈴音試探著喊了兩聲，但得到的只是回音。

「對不起，我們迷路了，能在府上借宿一宿嗎？」

仍然沒有任何回應。

好奇怪，這種房子就算放眼整個日出之國，也只有公家或武家的大華族才能夠擁有吧。或者就是鹿鳴館，帝國飯店以及貴族院，海軍省和陸軍省之類的地方才稍微有這樣的規模…但是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每天都在時雨月家做著清潔和打掃的鈴鈴音最清楚不過了，即使是公家出身的大華族時雨月公爵家的宅邸也完全沒有這個程度的寬敞，與其說是華族的宅邸，給人的感覺倒更像是空曠的儲物間，這樣的感覺。

不過，若說是儲物間也實在太過豪華了。從進門開始就有厚厚的高級地毯鋪滿整個地面，在視力開始稍微適應這個地方的現在，旁邊的精美花瓶和掛畫也在預示著這裡有著主人。

繼續喊了幾聲之後也並沒有人回應，不過一想到這個時點這也是當然，在這個被天災剝奪的夜晚，就算這裡有人住也一定在沉睡吧。自己未經許可就擅自闖入已經是非常不禮貌的事情了，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門邊，等到天亮之後離去好了。

如果能碰面的話，自己也想好好跟對方道個謝。

將大門仔細檢查了之後，她確信已經完全鎖上了。這才將叢雲輕輕放下，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不要緊了，叢雲小姐，我們現在已經安全了。」

天災的氣息確實沒有蔓延進這裡，暫時應該不用擔心什麼了。如此確信著的鈴鈴音將自己的衣服脫下，輕輕披在叢雲身上。

「對不起，現在沒辦法馬上帶小姐回家，我必須首先考慮到小姐的安全…所以…」

鈴鈴音一邊盡可能地解釋著這個狀況，並且因為自己的無能而低下了頭。

但叢雲從最開始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一直到現在，她都像是熟睡一般一動不動。

「叢雲小姐…」

但是那並不是熟睡，而是為了忍受著某種劇痛而暫且閉上眼睛。

叢雲雙手使勁捂住胸口，那個表情溢於言表。

「我知道了，馬上就來救你。」

無視著鈴鈴音的話語，同時輕輕睜開眼睛。那眼中閃爍著截然不同的異色圖案，身姿堅決而果斷。叢雲掙脫了鈴鈴音的懷抱，開始在這地毯上敏捷快速地奔跑著。

「請等一等！叢雲小姐！」

如果這座房子是有人住的話，這樣也未免太失禮。但叢雲絕對不是連這點規矩都不懂的人，同時，她的樣子也讓鈴鈴音倍感疑惑。

雖然之前的休息讓鈴鈴音暫時忘記了身體的疼痛，不過緊接著的奔跑卻讓這一點再次襲來。頭部突然竄過一陣劇痛，之前所看到的虛幻之景再度出現。

那是在一個極為寬廣的和室，身著和她身體完全不相稱的著物的嬌小少女，黑色的長髮宛如瀑布一般披在腦後。端姿正坐，表情木然地看著前方的景象。

在她的前方是類似帝都一樣的繁華景象，但她完全沒有欣喜或厭惡的表情，即使是全世界最美好的景象，若是天天如此，也有看膩的一天。

這是…什麼——

鈴鈴音不由自主地用左手扶住額頭，這才稍微減輕了一點痛苦。但眼前叢雲的速度也讓她吃驚不已。

好快…即使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對災使，學會了通過咒力網路將咒力分配到腿部，再配合某些特定的咒式來大幅提高自己的奔跑速度，都沒有絕對的自信能夠追上現在的叢雲。

與其說是跑，要稱作在小範圍內急速跳躍恐怕更加準確。在這樣的移動方式下，鋪滿地攤的豪華樓梯被幾下竄上，這也讓鈴鈴音開始感歎這棟建築內部竟然會大到這種程度。

她的眼神沒有絲毫迷茫，仿佛一早就知道自己的目標在何方，現在的行動只不過是朝那裡趕去而已。而與之相比，之前所受的傷卻不斷地成為鈴鈴音速度的阻礙，兩人之間逐漸被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這個是…」

這個地方居然…真的有和室。

從進門開始就感受到了一股濃郁的西洋風，無論是鋪在地上的地毯和周圍的花瓶，牆壁上的掛畫都無不說明這點。但在這棟建築的高層，她們此刻所站的地方，卻有一張巨大的障子。

叢雲也早已停止了腳步，像是要確認什麼一樣，將手緩緩伸出。

「不可以…叢雲小姐！」

好不容易趕上來的鈴鈴音急忙伸出手去阻止她，但在那之前，障子的門扉就被她緩緩打開。

仿佛感受到什麼的召喚一樣，叢雲抬起腳步，就這樣走了進去。

「實在是…實在是非常抱歉…」

急忙小心翼翼地跟進，同時不忘出口道歉，鈴鈴音稍微低下了頭，不過馬上發現完全沒有必要。

這裡的寬敞程度實在出乎她之前的意料，雖然是和室佈局，但卻沒有疊床，書院一類的多餘的結構，這也是給人寬廣感覺的原因之一。

一直鋪設到障子外面的厚實地毯也沒有延伸進裡面，看樣子只有這裡是例外。

「實在是非常抱歉…」

再次道歉之後的鈴鈴音抬起臉來，腳掌踩在畳上的感覺讓她安心不少。眼睛也稍微適應了這裡的光線，能夠看清楚一些東西了。

身體的傷痛不知道何時已經消退了，不過體力大量喪失帶來的不適感仍然存在，這個並沒有這麼容易就抹消。

那是夜晚的帝都大道的電燈，穿破天災帶來的濃霧之後投射進寬敞和室的昏暗光線。在這之下，能夠看到一道很長的影子。

影子的另一頭是名少女，鬆鬆垮垮的服飾穿在她身上像是被子一樣。身形嬌小，看上去讓人擔心會承受不了那身著物的重量而倒下。漆黑的頭髮微微有些反光，從這個角度來看無法判斷她是睡著了還是醒著的。

叢雲輕輕向前方走去，那影子逐漸拖長，移動到她的前方。

那少女抬過臉來，和叢雲完全相同的姣好面貌讓鈴鈴音心裡一驚，但她表情木然，仿佛早就知道這一切一樣。

仿佛從浮世繪裡走出的少女，用木訥的口吻開口了。

「叢…雲…怎麼，是你啊！」

「風莉。」

（終於，找到你了。）

叢雲時隔多年的與妹妹的見面，是以這樣的方式。

命運的齒輪，毫不留情地轉到了這一刻。

「沒想到…居然是風莉…鷹司風莉小姐，還有這裡是…皇居？」

鈴鈴音愕然地看著這一切，但腳步連動一下都做不到。

「實在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遇見您。著實惶恐，無禮之處還望原諒。」

「謝謝你，鈴鈴音，這麼多年來是你一直照顧著這孩子呢！」

她頭一次露出了笑容，和叢雲的表情一模一樣。

鈴鈴音不知何時已經攥緊了拳頭，無法容忍自己再對這一幕無動於衷。如果說那時候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好她們的話，現在則不一樣了。

自己現在已經成長為能夠和同伴們一起從天災手裡保護整個帝都的專業對災使，同時還是時雨月家的女僕長，如果是再加上另一個人的話，也完全能夠做到。

「風莉小姐，您為什麼會在這裡？」

「誰知道呢，可能是因為我是帝吧！」

她淡然地笑了笑，似乎完全接受了這一點，但也有不想讓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的人。

叢雲眼中的光芒並沒有消失，但逐漸變得柔和起來。她旁若無人般地來到風莉面前，將頭輕輕湊了過去。

「不…要…」

她試圖做出躲避的動作，不過卻完全逃不掉。

皮膚能夠敏感地感覺到叢雲的輕微呼吸，輕微地顫抖之後，她放棄似地閉上了眼睛。

「哈…」

將嘴巴輕輕張開，做出要咬下去的動作，不過叢雲並沒有這麼做，而是伸出舌頭。

「姐姐…大人…」

與之前不同的她發出這類似求饒的嘶啞悲鳴，眼角也滲出了淚珠。叢雲滿意地看著這一幕，重新閉上了嘴巴。

「和以前完全一樣呢，你的耳垂，那就是你最大的弱點呢，風莉。」

退後幾步之後，她以和之前完全不一樣的表情向她伸出了手。

「跟我一起回去吧，風莉，這次一定…」

在這瞬間，她卻回頭了。

那眼神無比哀怨和憂傷，緊緊地咬住嘴唇，卻說不出一個字。

但叢雲一直這樣伸著手，不經意間觸碰著那陣目光的風莉，眨了眨眼睛，再次看著她。

小手從寬大的袖子中伸出，似乎要搭上叢雲的手心。

只要跟著她，就能夠回去了…有家人，有溫暖的地方…

但她的眼睛卻突然閃過了不一樣的東西，伸到半空中的手突兀地落下。

「嗚…」

雙手捂著頭，像是極為痛苦一樣，看上去是極力忍耐，但不一樣的東西還是逐漸開始佔據。

鈴鈴音吃驚地看著這一幕，剛想向前伸手，卻發現叢雲也是同樣的動作和表情。

「叢雲小姐…風莉小姐…」

「和以前一樣呢風莉，我們會同時頭痛和心痛，這一點一直不會改變呢！風莉。」

雖然吃力地用右手撐住地面，左手捂著頭，叢雲雖然看上去痛苦不堪。但她卻以完全置之度外的淡然表情，說著這件似乎和自己完全無關的事。

「不…不對…我是帝，日出之國的帝…」

風莉將一隻手拿開，像是歇斯底里地叫喊著一樣。

「來人，來人啊！近衛師團！這裡有入侵者！馬上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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