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劫【重編版】 - 七。陳犁雲

靖武二十七年十一月廿八

七。陳犁雲

靖武二十七年十二月七古城郡寧安城下青木村 霧襲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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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亡人員恩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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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鳴(二十九)
村中望族譚氏後人
戰死
恩恤：寧安城以衛長規格發放恩恤金，興建烈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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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牛角(三十一)
村中望族李氏後人
戰死
恩恤：寧安城以衛長規格發放恩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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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陽(二十五)
村中小農二子，有長兄（死於徭役），家中共五人（祖母，寡母，妻子），育有一女，三歲。
戰死
恩恤：由村中望族發放恩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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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四十)
村中小農三子，家中盡喪，遺有一子，七歲。
戰死
恩恤：由村中望族發放恩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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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禾（三十）
村中小農獨子，父母已逝，遺有一妻及一子，子九歲
戰死
恩恤：由村中望族接濟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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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台（二十一）
村中小農二子，兄死於北關，家中共四人（祖父母，父母）。
戰死
恩恤：由村中望族發放恩恤金。

（餘下四人皆為獨身，故在此不表。）

陳犁雲打開了門，又是熟悉的寒風襲來，看向天空，夕陽的殘光將天空映得一片紫黃。

「媽的一群死老頭……」

走出打掃得一塵不染的院子，陳犁雲看著四下無人，忍不住嘟囔著，往地上吐了口沫。

自己今天忙得要死要活，才剛把那五個新菜兵丟到村外一間小屋，又要跑回譚家開會，會議的結果卻不如人意。

會議的過程姑且不提，但最後的結果是：譚、李和吳三家會接濟其中幾家人，而戰死衛兵的援助金則會拿來建烈士像。

陳犁雲心下清楚，所謂的接濟不過就讓他在自家農田作苦工，那烈士像就更好笑了，會議接近一個時辰，有超過八成的時間都在爭論那個烈士像的原型到底是姓譚的那個人，還是姓李的那個人。

前幾天死的十個兄弟，他們的家人都在等著上面發的援助金過冬，這群人他媽的還真的做出來這種事。

只說那姓宋的一家人，好不容易出了個讀書種子，人家父親才剛戰死了，還沒落土為安呢，譚家那幾個紈絝子弟就急著逼那孩子改姓，要把他們的田地收為己有，還真幹得出這些事來。

陳犁雲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真的覺得這世道真是荒誕極了。

走著走著，天色黑了，陳犁雲走到準備打烊的客棧。

「欸，陳衛長，咋今天突然大駕光臨啊！」在一旁擦著空桌的幫工小孩看見了陳犁雲，忙掛上笑容說道：「陳衛長，廚子剛剛回家，所以抱歉哈……」

陳犁雲剛想說甚麼，旁邊就傳來了一股聲音：「沒事，他是來喝酒的，阿良，你擦完這桌就先走吧。」

看上去不足十歲的小二看見年輕掌櫃發話就哦了一聲，手腳麻利的把桌擦乾淨便離去了。

年輕掌櫃冷著臉在對帳簿，陳犁雲等了良久，掌櫃才說道：「喝甚麼酒？」

陳犁雲沉默半刻，才道：「夢迴安。」

年輕掌櫃隨手把放在櫃子的酒壺拿了出來，放到陳犁雲的桌上，又回去對帳簿了。

陳犁雲打開壺蓋，嗅了嗅，皺眉頭問：「這不是夢迴安吧？」

年輕掌櫃還在對著帳簿，頭也不抬：「醉風凜。」

醉風凜幾乎比夢迴安貴上兩倍，陳犁雲於是便道：「沒夢迴安了？」

年輕掌櫃不答。

陳犁雲無奈道：「我就只想喝一壺夢迴安而已，有這麼難嗎？」

年輕掌櫃緩緩抬起了頭，看著陳犁雲：「喝夢迴安不難，可想找以前的人一起喝，那就難了。」

陳犁雲終究還是喝起了醉風凜，在凜風城出產的醉風凜素有「酒仙三杯醉」的美譽，陳犁雲才喝一杯，就感覺一股醉意上頭來了。

借著醉意，陳犁雲將鬱在心裡的話說了出來：「你知道今天那群老不死的做了甚麼嗎？」

「那群老不死能做甚麼好事，還不是到處害別人孤兒寡母而已。」掌櫃冷淡地回道：「我猜猜，不就是援助金不發給家人，然後還要把別人的田搶走罷了。聽說今天會開了整整一個時辰，看來是在搶姓宋那一家人了？」

陳犁雲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愧是你，吳弘隆，把自家打的算盤猜得清清楚楚。」

吳弘隆聞言，只是皺了皺眉頭，並沒搭話。

陳犁雲卻沒打算停止，只是接著說道：「我小時候啊，喜歡一個女孩子。」

吳弘隆身形忽地一僵。

「她不漂亮，但不知怎的，我就喜歡她笑起來時樣子，她看著我時的那一雙眸子。」

「我曾經幻想過，在我成年成為一代劍俠之後，就回來娶她。」陳犁雲拿著酒壺，躺在桌上喃喃說道：「我要娶她，然後生下我們的孩子……我要看著她變老……然後相伴終老。」

陳犁雲嘿嘿笑著，腹中酒氣彷彿要往腦袋湧去，一股隨心而發的悲涼也隨之湧了上來，使他的聲音略略變調：「可結果呢……結果呢……她就要成了別人的玩物……成了李家小兒的玩物……就是因為他姓李……」

吳弘隆聽著聽著，卻是越加憤怒，他隨手拿起旁邊的酒壺，憤然一手擲去陳犁雲處，沒料陳犁雲雖是酒醉，修為卻是還在，手自然而然接住了擲來的酒壺。

吳弘隆卻沒退縮，只是冷笑：「陳犁雲，你真他媽的虛偽啊。」

陳犁雲看著他，醉眼矇矓之間，他嘿嘿在笑，卻又流下淚來。

「你一直在騙所有人，也在騙自己，你這樣不累嗎？」

「累個屁。」陳犁雲將臉藏到手臂之中，喃喃說道：「我才是最後的贏家，我比你，比他，還要活得更好……」

陳犁雲提著酒瓶走出屋外，寒風猛烈，稍稍吹走了陳犁雲的醉意。

夜已深，街外已無遊人。

他知道他自己做了甚麼。

譚李吳三家的做法，基本上等同於把那幾家人硬生生變成了他們家的家奴或佃農，從此為奴為婢。

可陳犁雲沒有任何辦法，也沒有任何反抗。

對於三家而言，自己和那幾家喪父喪子的人一樣，不過是他們看家護院的走狗。

陳犁雲又禁不住笑了起來。

踉蹌之下，陳犁雲猛地跌到在地上，可他也沒有打算站起來，只是躺在地上惘然地瞪著天空。

陳犁雲微微皺著眉頭，今晚的月光好像有點奇怪？他輕輕地抬起了手，看了半刻，才發現周遭正漂蕩著紫色的霧。

陳犁雲一時間還沒有意識到這代表著甚麼，可在一旁，重重的踏步聲傳來。

一股莫名其妙的戰慄感猛地衝入陳犁雲的腦袋之中，陳犁雲掙扎著起身，下意識將手握向腰間的劍柄，陳犁雲的腰部就遭到了重擊。

下一刻，陳犁雲倒飛了出去。

「嘎呀！」

陳犁雲肺部的的空氣瞬間被擊打而出，他發出的聲音卻在吐出口前就化成了不成人聲的慘嚎聲，在小巷中飄蕩。他猛地跌倒在地，左手捂住剛才被擊中的位置，右手掙扎著拔出腰間的劍，勉力睜開眼睛。

那卻是陳犁雲極為熟悉的身影。

陳犁雲認出了這是甚麼，先是震驚，隨後心臟就好像被染上了漆黑如墨的絕望一般。

「不…不！」

陳犁雲喪失了戰鬥的勇氣，他卻是放開了手中的劍柄，大聲呼叫著，期望著有人能聽到他的呼救，可除了來者那粗重的呼吸聲和緩步走來的沉重腳步聲之外，陳犁雲甚麼都聽不到。

來者緩緩伸出手來，陳犁雲嘗試運氣提起力氣，可他的氣機流轉卻變得沉重非常，絲毫不聽從陳犁雲的指令。

來者越來越近，他張開自己的口，然後朝著陳犁雲的手臂，猛地咬了下去。

陳犁雲慘叫著，聲音隨即消失在紫霧之中，他的手不斷地掙扎，奇怪的是，體內的靈息早已消失無蹤，即使再想運氣，卻瞬間流失出去。

黑影的嘴猛地一扯，陳犁雲的手臂隨即和身體分了開來，陳犁雲已經逐漸失去了慘叫的力氣，鮮血流得滿地都是，他隱隱約約看見那人影正在啃食著自己的右手，不消一會就被吃乾抹淨，他隨手扔掉那些骨頭，那個嘴巴滿是血色，獰笑著，又向陳犁雲湊去……

紫霧之外，夜空依舊。

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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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本章無圖但還是要Tag的）繪師：@prod.kir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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