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垂燭 - 第五節　暗刺

文犁被安生領著進房的時候，寧親王向晏輕緩緩地給王妃擦著汗，手法雖然生疏，但卻很細膩。

少年低著頭，藏起自己見到白曦辰便開始發紅的眼眶，他握緊雙拳──小姐瘦了，臉色也差，本就受了許多磨難，怎麼好人就沒有好命呢？

「安生，水涼了，去換盆熱水來。」

「是。」

出房門的安生瞥了文犁一眼。

「抬起頭。」

送進寧親王府的小二已經被整理過了。

白淨的臉整個露了出來，一雙圓潤的大眼添了幾分稚氣，削尖的下巴縮著，身子無形刻著一個『瘦』字，一身皮包骨被錦服包了起來，李七七選了一身素淨的月白色，襯得少年更加嬌小了些。

「你是皇上送過來的？叫什麼？」

「小的文犁。」少年音夾雜著一些沙啞。

「你可知，你是被皇上送過來的賀禮？」

少年沒有回話，向晏頓時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將膝上的書信又拿起來看，李七七說這人是白家的家生子，白曦辰見到必定歡喜，想藉著賀禮討寧親王歡心。

可白曦辰沒醒，文犁一張強顏歡笑的苦瓜臉看得向晏心塞。

他一個想溫水煮青蛙的寧王府，像被向瑅投了個泥漿炸彈。

他說服自己，一定是因為太醫院的御醫都沒用，所以自己才會這麼生氣的。

「你出去守著，什麼事都等王妃醒了再說。」

「是。」文犁和進門的安生擦肩而過後守在了門口。

安生將新備的熱水端到主子身邊。

「主子，這都午後了，要不傳膳呢？」

「你要是餓了就自己吃點，少來蹭我的。」

「別拿奴才打趣，您這都大半天沒吃東西了，怎不能王妃醒了換您倒下吧？」

「知道了，讓人端進來吧，我在這裡陪她。」

「是。主子，那人──」

「叫文犁，你去查，白家人我們都看著，這個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是。」

自從白家勢弱，白曦辰便將府中人都散出去了，她不知道的是，每個從白家出來的都有寧親王府的眼線盯著，每一個。

文犁的出現像一根魚刺，卡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

白曦辰醒來的時候又是夜裡了，身邊陪著兩個侍女。

心裡知道必然是向晏指派的，但還是暗暗有些不喜。

隨口一問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經躺了一整天。

「妳們叫什麼？」

「奴婢朝顏。」這是圓臉那個。

「奴婢夕顏。」這是有疤那個。

遠離了沙場的白將軍，記人的方法仍然簡單粗暴。

「妳們先下去吧。」

兩個侍女還沒在主人面前混個臉熟，就被另一個主子『端』了出去，姊妹悄悄對了一眼──這對夫妻恩不恩愛不重要，寧親王是真要緊王妃的。

「阿晏……」記得昨夜的承諾，但出口仍是有些不自在。

「唉！可覺得好些？」

「挺好的。」畢竟躺了一天，白曦辰就是身上有些酸。

「我讓人給妳熬了點粥，喝點好嗎？」

「好。」向晏不說，白曦辰還不覺得自己餓，現在想想，可有一天一夜都沒吃東西了。

「妳身上的衣裳我讓朝顏、夕顏給妳換了，怕妳不舒服。」

「謝謝。」

白曦辰如此拘謹的樣子對向晏來說有些刺了。

「曦辰，不論妳信不信，與妳，我是心甘情願的。」

白曦辰從未聽過皇親國戚說這樣的話，有些吃驚，她望進向晏的眼中，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和向瑅是同一年生的，出生的時候太醫說我活不過十歲，欽天監說我命裡有劫難以成年，可養著養著年頭也就過了。皇室不看重我不打緊，人家說我半身入了棺材我也不在意，我不清楚妳是否有意中人，可是曦辰，妳絕不是向瑅打發給我的，妳是我用十六抬花轎娶進門的，正正經經的寧王妃！

曦辰，和我一同活下去可好？」

「我不明白……」

白曦辰不明白，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好的？

雖然向晏體弱、不受重視，但當個閒散王爺有什麼不好的？何必要摻和到她的事情來？

「沒關係，不明白可以慢慢想，想明白就好了。」

向晏看向自己的眼光有些熱，白曦辰告訴自己：不想，我就不想！

安生領著朝顏夕顏將粥和小食端進來，向晏一小口一小口餵著，白曦辰也沒不好意思，就這樣美美吃著，才想起一件『重要的小事』。

「咱們……不用去拜見皇上嗎？」

她記得是有這樣的習俗了，再說與皇家結親成為命婦，她好像也得去拜見太后及皇后娘娘，只是太后早兩年仙逝，目前后宮更是空著。

「妳想去咱們就去，只是妳這兩天病了，若不想去我就讓向瑅免了。」

向晏忙著給白曦辰佈菜，他淡淡的說。

「這樣好嗎？」

「沒什麼不好的，他也不想我去煩他。」

向晏停了一下，才再次看向白曦辰。

「他送了一個人來，他說他叫文犁，妳想見見他嗎？」

「不見！」

向晏沒忽略白曦辰眼中的動搖，她面上閃過一絲驚恐，手腳發起抖來。

「好，妳不想見咱們就不見，我讓安生把他處理掉吧。」

「別──活著，不行嗎？」白曦辰抓住了他的衣角。

向晏覺得自己腦子裡的某個部分怕不是壞了，他居然會想：他新婚的妻子第一次靠近自己怎麼能是為了別的男人？

「辰兒想讓他活著？」

寧王妃顯然是看見了寧親王眼中的不解，她輕輕的、淡淡的說著，但向晏還是聽到了一絲顫抖。

「活著就好。」

向晏握住白曦辰的手，長了繭的手冰涼涼的出了汗。

「好的，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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