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界之下 - 靜脈下的聲音

在瑟那維亞，最詭異的並不是孢蚊的咬痕，而是那種不咬卻讓你發冷的「前兆」。

當日午夜，一場未預報的地震微震掃過第八區，強度不足一級，但卻引發了能源塔底層感應器的大規模回報異常。裂層下方的熱能傳導頻率變成了一種奇異的脈衝樣式——不連續、不規則，但又明顯來自某種有意識的「訊號」。

萊娜最先察覺不對。

「這不像自然脈動，這是……生物電場。」她盯著手上的應急掃描器，神色沉重。

「怎麼可能？下面沒大型脈動種。」烏里斯說，「即便是潛伏型原生獸類，也不該在這區出現。」

「我不是說是獸，我說是網狀結構。」她將掃描圖放大，光譜線條像血管在閃爍——整個地層的動脈似乎被某種有意識的物質「點亮」。

克蕾拉沉默片刻，「所有人進行機能裝備再檢，兩小時後重新巡邏一次。保持全副武裝。」

「這是防守區，不是戰場。」歐蘭抱怨，「又沒發出戰備等級通告，這樣巡邏會被申訴。」

「你想寫報告就去寫，寫給屍袋統計部門看。」克蕾拉回道，毫不客氣。

卡嵐沒有說話。他站在補給艙前，盯著窗外一處本該封閉的維修井口。那裡有些東西動了，像某種細長的觸鬚，在裂隙邊緣試探著呼吸。他瞬間閉上光學目鏡再開，什麼都不見了。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ZrsHEWh2Q
•

當他們再次出發時，風停了。不是變小，是停了。

「怎麼可能完全無風？」瑪席問，「瑟那維亞的大氣流從沒靜止過。」

「是啊，就像你嘴巴一樣。」歐蘭嘟囔。

沒人笑。整座能源站的輸送線此刻全數中斷，冷卻管裡的氣體也不再運轉。感覺就像整個星球屏住了呼吸，等著什麼東西來穿透皮膚。

克蕾拉與烏里斯分別帶一隊執行環狀監測，卡嵐與瑪席再次被分派往西南。

但這次不同。他們的巡邏並未完成。

巡邏到輸電主軸時，卡嵐停住腳步。他舉起探測儀，掃向一道彎折的鋼索管。裡面，有什麼東西在滴水。

「那裡不應該有水。」他低聲說。

「那就去看看是誰的體液漏出來了。」瑪席笑道，雖然眼神不笑。

他蹲下，用義肢撬開了那道鋼索接口，露出裡面纖維化的管壁。但那並不是電纜，而是某種硬化孢絲，包覆著內壁。

卡嵐往後退了一步。

「這不是電纜了。」他說。

「我知道，這是——」

瑪席的話沒說完。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uRa5LWPd8
一隻異常肥大的生物從管道深處「浮」了出來。

那不是飛，也不是爬，而是一種彷彿無視重力的移動方式，像某種黏稠物質控制著這具皮囊。它的腹部鼓脹、背後有一排孢囊未爆開，嘴器如手術剪般分叉，其上布滿微細針孔，微微蠕動。

那一瞬間，卡嵐覺得自己的氣管像是被提前抽空。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PErMguD0z
這不是他在訓練模擬中見過的任何「已知菌巢單位」。

「孢蚊……新種……」瑪席低聲說，伸手準備啟動電擊模組。

但那東西搶先一步展開。像張開花瓣的手術刀，孢蚊躍起，口器直接向瑪席面罩刺來。

瑪席反應極快，右臂義肢瞬間彈出高壓電場，電弧在他與孢蚊之間閃爍炸開。孢蚊被擊中，翻轉跌落在地，發出一聲濕響，但它沒有退走，而是斷裂——整個腹部自中線裂開，像某種不完全分裂的孢囊。

從裂口中滑出兩枚孢芽，像幼蟲般在地上蠕動，朝他們竄來。

「後退！」卡嵐吼出聲，舉槍就是一連串磁爆彈射，將那團爬行生物炸成肉沫。但孢蚊本體已從地上再度躍起，口器此刻展成五瓣，尖端露出紅色發光的注刺。

瑪席揮臂一掃，義肢內伸出旋刃——

「它不是來咬的，是要——」他話沒說完，那根口器已然刺入他左胸鎧甲的縫隙。

「瑪席！」卡嵐衝上去，一腳將孢蚊踢開。它發出高頻尖嘯，背後孢囊瞬間爆開，數百顆微型氣囊噴散而出。

卡嵐立刻開啟目鏡抗污染膜，按住瑪席的胸口：「你還清醒嗎？瑪席？」

「那玩意……針頭有毒素……」瑪席的臉色在兩秒內由蒼白變為灰藍，語氣迅速變得破碎，「我好冷……我腦子裡好像多了什麼……不……不屬於我的東西在……講話……」

卡嵐手指微顫，迅速打開醫療套件拿出免疫抑制劑，但瑪席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別打……那個針……他們會看見……我們的位置……會……暴露……」他語無倫次地說。

「你在說什麼？哪來的他們？誰？」卡嵐幾乎吼了出來。

「我們從沒離開……他們……我們一直……在牠們裡面……我們一直在……」

瑪席猛地翻身，背部炸開一道血口，一片孢膜從他體內鼓脹裂出，像生長過快的菌絲器官。

卡嵐退後兩步，槍指著他，但他猶豫了。

瑪席仍有意識，他的雙眼還是清晰的，他正看著卡嵐，嘴唇顫動。

「幫我……殺了我……」

這句話比那隻孢蚊還刺耳。

他咬牙瞄準，但下一刻，那具軀殼猛然發出一聲裂響，孢膜完全佔據了身軀，瑪席的臉在一層層半透明膜下扭曲消失，整個人像被融入某種更大的「生物系統」裡。

孢蚊再次起飛，帶著飛快脈動的振翅聲撲向卡嵐。他射擊、翻滾、砸出震波彈，一切訓練過的動作全都變成求生的本能。他沒記得自己怎麼逃脫的，只記得最後一擊炸裂了孢蚊半張口器，他扛著昏厥前瞬間還發出低語的瑪席逃進了管道下層。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Ka9WodSra
•

當他再次恢復意識時，他獨自躺在一段老化的能量維修道裡。四周只剩下自己微弱的呼吸聲與牆上時斷時續的紅燈閃爍。

他不知道身上的血有多少是自己的。

更不知道剛剛那一切，是真是假。

但他知道，瑪席死了。

不是陣亡，不是傷重不治。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ivUvBjIF
是被轉化了。

而他，是第一個看到這種感染方式的證人。

卡嵐在維修道底部穿行了兩百米，一路上只聽見自己的喘息與遠方傳來的斷裂金屬聲響。他不敢啟動任何自動通訊，只靠紅外感應與手動脈衝導航燈前行。

直到他在一個氣閥匯集區的接縫間看見那熟悉的金屬標誌——第八補給走廊。

他回來了。但那裡，卻不是他熟悉的樣子。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A2edynb2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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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給站大廳的防爆門被撬開，一半燒焦、一半布滿黏稠孢液。門後，是一片被撕裂的哨位、燒融的醫療艙、破碎的數據端。牆上滿是細長觸鬚拖行後的痕跡，像是有人在這裡被生吞活剝、再被拉入牆縫裡。

卡嵐舉槍踏入。

「萊娜……歐蘭……回應我……」他啞聲說，但通訊頻道只回傳靜電。

一道光斜斜劃過，一個身影從破碎艙門後跌出來。他下意識轉身舉槍。

「停！是我……」那人低聲叫出，是烏里斯。

他的左腿不見了，只剩半截被包扎過的骨骸；右手仍持步槍，臉上血污與汗水交錯，卻神情清醒。

「他們都……感染了。」烏里斯喘著說，「從氣閥通道湧進來的孢蚊……超過一百隻……還有一種，我沒見過……像是人形，但眼睛是孢芽。」

「你怎麼活下來的？」

「克蕾拉讓我走，她和萊娜斷後。」烏里斯語氣顫抖，「她引爆了中央管線……把整個核心通道炸塌，讓那些東西堵住。」

「萊娜呢？」

烏里斯搖頭，「她選擇留下來陪克蕾拉。她說：『醫者不該獨活。』」

卡嵐蹲下，替他綁緊傷口，幫他注射最後一支止痛針。

烏里斯虛弱地說：「你知道嗎……我以為我們是守這個站……但現在我明白，我們是試驗品……那些東西，不是現在才來的……」

「閉嘴。」卡嵐咬牙，「我們得活下去。」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xItdJn1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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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拖著烏里斯穿過剩餘能源通道，繞到南方儲水層遺跡的脫出點。他不知道逃出的路還有沒有，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走。

在接近維修井出口時，某種熟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像是金屬靴踩過乾燥骨灰。

他轉頭，舉槍。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身影。

那身影披著紅環制式軍袍，但臉上戴著完全看不見面容的黑面罩，僅一雙冰冷的灰銀雙眼透出，瞳孔細長、像刀鋒。

那人站在通道另一端，靜靜看著他們。孢蚊不再追擊、周遭氣味一瞬間清淨下來。

他知道，那不是紅環的人。那是什麼更大的東西的代理者。

「你是誰……？」卡嵐低聲問。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緩緩舉起手，比出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手勢——像是脈絡蔓延的起始節點。

然後那人消失在熱導霧裡，如影如幻。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wdgLoMI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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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嵐最後拖著烏里斯進入一處被封死的通訊倉，將微型信標拋向軌道層，觸發了預備緊急求援程式。

他不知道求援會不會來，不知道他們的訊號會不會被截斷，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活過今晚。

但他知道，第八補給走廊全滅了。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bD06bQd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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