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與夜行 - （50）降職

申行之萬般無奈，只得入宮求見太后，卻發現昔日承諾鼎力相助的恩主，如今神情已冷，態度大變。

屠灰山寨、滿門血案，原本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皆是倚仗太后之勢壓下，如今卻被那個該死的沈燕飛攪了個天翻地覆。

她不但沒死，還搖身一變成了可憐遺孤，引得滿城百姓唏噓惋惜。民心所向，輿論洶湧，太后豈敢再在陛下面前為申行之說情？

若他能將案子妥帖收尾也就罷了，如今卻是證據確鑿、流言四起，連蛛網殺手都開始瓦解。

太后搖了搖頭，眼神藏著未言的厭煩與保身的果決。

「哀家早說過，沈家這事要做得乾淨。」她突然掐斷佛珠串線，南珠噼裡啪啦滾了滿地，「你倒好，留個活口還讓她攀上皇商陸家！」 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HbjjnHIsA

申行之猛地抬頭：「太后當初允諾過，沈家孽種死活由臣——」

太后鳳眸含霜：「現在知道跟哀家算帳了？當初屠寨時，你怎麼不連那崖底也搜乾淨？」

「左侍郎之位……是留不住了。」

「先退一步，降職避鋒，等風聲過了再看著辦。」

申府·夜半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3E669uFgL

申行之的指尖掐進黃絹聖旨，太常寺卿——堂堂吏部二品大員，竟被貶去管宗廟禮樂！窗外秋蟬悽切，彷彿在嘲諷他鳳凰落羽的窘境。

「大人……」老管家顫巍巍捧來冰帕，卻被他反手掃落。玉鎮紙砸在青磚上迸裂，恰似那日沈燕飛留在他書房的碎玉。

『全都要。』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8T5Wmd4b

那三個字如今成了索命梵音，夜夜縈繞耳畔。

他眼神掃向案頭，一封封密報堆疊，然而曾經指令如風的蛛網，此刻音訊全無，多處節點已斷、暗線潰敗，像是被人從根上拔了出來。

申行之盯著最後一句「蛛網殘部盡歿」，突然狂笑出聲。

什麼失察降職？分明是陛下要藉沈燕飛的手，將太后黨羽連根拔起！

——————

灰山寨的殘垣斷壁間，野草已長得比人還高。沈燕飛踩過斷裂的木樑，靴底碾碎幾片腐朽的瓦礫，發出細碎的聲響。風穿過傾頹的寨門，發出嗚咽般的低鳴，彷彿在訴說著什麼，卻無人能懂。

「這裡……」她微微蹙眉，指尖撫過斑駁的牆面，觸感粗糙冰冷，沒有半點熟悉，「真的曾是我的家嗎？」

陸澤初站在她身後，目光掃過四周。當年他初次踏入此地時，灰山寨尚是人聲鼎沸，寨眾吆喝著練武、飲酒，而沈燕飛高坐主位，眉目間盡是少年意氣。

如今，只剩風聲迴盪。

「那時我孤身一人來訪，妳還當我是來交朋友的。」他輕笑，語氣帶著幾分懷念。

沈燕飛側頭看他，眼神茫然：「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閉上眼，試圖從這片荒蕪中捕捉一絲過往的痕跡，可腦海裡仍舊一片空白。沒有寨眾的笑鬧，沒有刀劍碰撞的鏗鏘，甚至連陸澤初所說的「初見」，都像是別人的故事。

陸澤初靜靜望著她，眼底情緒複雜。他記得那日的沈燕飛——溫柔、有氣度。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她，即便記憶全失，骨子裡的那股倔強卻絲毫未變。

「怕是真的想起來……」她忽然扯了扯嘴角，語氣帶著自嘲，「會背著你再跳一次崖吧。」

陸澤初眸光一沉，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不會。」

沈燕飛挑眉：「這麼肯定？」

「因為這次——」他微微俯身，與她平視，「我會先抓住妳。」

沈燕飛站在斷崖邊緣，碎石從靴尖滾落深淵，許久才傳來微不可聞的回響。她下意識摸了摸後腦那道疤——就是這處傷，讓她連自己究竟是誰都分不清。

「那時你竟跟著跳下來……」她盯著幽暗谷底，喉頭發緊。

陸澤初倚著枯樹把玩酒罈碎片：「不然呢？看著娘子變成一朵摔爛的海棠花？」 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PNY2wfwTF

沈燕飛突然煩躁起來。

她聽過太多次「從前的沈燕飛」——那個會對「初娘」臉紅的沈公子，那個連喝茶都要用袖掩唇的優雅寨主。可現在的她翹腳罵人、徒手挖墳，連裝都裝不出半分溫婉。

「陸澤初。」她踢飛一顆石子，「你說的那個人……根本不是我吧？」

「現在的妳會掐著我下巴問『狐狸精又想勾誰』。」指尖撫過她腰間軟劍，「之前的妳使劍如行雲流水，現在卻偏愛抵著人咽喉慢慢施壓……」

夜風捲起塵沙，沈燕飛突然揪住他前襟：「所以呢？你比較喜歡哪個？」

陸澤初低笑：「有差嗎？無論記不記得，妳永遠會為在乎的人拼命。」

沈燕飛瞪著那塊殘牌，胸口莫名發燙。她忽然拽過陸澤初的衣領，在崖邊狠狠吻住他。

「記好了，」她喘著氣抵住他額頭，「現在這個沈燕飛——可比從前更不講理。」

月光將她的背影拉得孤絕又挺拔，依然是灰山寨主的身姿，卻比從前更多了分不管不顧的狠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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