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紅線斷 - （45）他便自己算

暮春的暖風穿過廊下，沐容音端坐在任珩膝上，纖指輕點星盤上某處：「夫君你看，今夜天琴座流星雨會經過紫微垣。」她仰頭時，髮間銀釵流蘇掃過他下頜，帶著淡淡的沉水香。

這一年光陰將她雕琢得越發端莊——眉目如工筆勾勒，舉止似行雲流水，連為他斟茶的弧度都優雅得恰到好處。

「嗯，一起去看。」他收攏臂彎，察覺懷中人背脊僵了瞬。太規矩了，規矩得像在扮演某種角色。

「容音……」 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NhYlfegCK

「嗯？夫君？」她回眸淺笑，眼角卻藏著倦色。 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MBHFMHc0T

任珩突然抽走她手中星盤：「妳今天什麼都不要做。」指尖撫過她眼下淡青，「晚膳我來準備。」

沐容音瞳孔驟縮。

前世任珩也常這樣說。

那時她總把廚房搞得烏煙瘴氣，最後都是他挽袖收拾殘局。回憶如潮水漫來，她幾乎看見以前的自己正舉著焦黑鍋鏟，而年輕的司命星君笑著颳她鼻尖……

只剩五個月了。

「嗯。」她慌忙低頭，藉整理裙擺掩飾顫抖的指尖，「那我想吃……燕脂醉雞。」

任珩怔住。這是道極費工的菜，需用紅麴將雞肉醃足十二時辰，再以竹葉慢火燻蒸——

是魏襄最愛卻總學不會的菜式。

「好。」他啞聲應下。

窗外忽然流星劃過，沐容音仰頭的側臉被銀光照亮，淚痕蜿蜒如星河。

任珩握緊門框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終於明白那種違和感從何而來——

她正在一點一點地，將自己從這具身體裡抽離。

⸻

霜降那夜，任珩自夢中驚醒，掌心竟無意識掐著司命印。床榻另側空蕩冰涼——沐容音又躲在書房推演到天明。

他攤開手掌，三道銀線自腕間浮現，正是天官歸位的徵兆。

這半年來，那些本該陌生的星軌圖在他眼裡漸成透明。昨日沐容音苦思三日的北疆旱情，他不過瞥了眼沙盤，腦海便自動浮現「癸卯年六月十七，酉時三刻有雨」的預言。

就像…… 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OUJI2BDYF

這些本事從未離開，只是暫時沉睡在骨血裡。

任珩赤足踩過冰冷地磚，悄聲推開書房門縫。

沐容音伏在案前熟睡，臉頰壓著張複雜命盤圖——那是她上月「突發奇想」自創的演算法，此刻在他眼中卻熟悉得刺目。

『三劫輪迴盤』

任珩顫著手虛撫她睡顏。

十七歲的少女，命數該如初雪澄澈。

可他偷算的那卦卻駭人聽聞——命線層層交疊如千年古樹年輪，劫數密密麻麻似滿天星斗，更可怕的是……

卦象盡頭竟斷在三個月後。

「容音……」他將外袍輕輕披在她肩頭，喉間哽著不敢問的恐懼：「妳究竟……為我逆過幾次天命？」

沐容音驚醒抬頭，四目相對的剎那，任珩看清她眼底來不及藏的—— 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dgYuKedGA

神性。

「夫君是睡昏頭了？」沐容音慵懶地支著下頜，指尖還勾著方才壓出印子的星圖。燭火在她眸底跳動，將那抹來不及斂起的神性融成一片溫柔水光。

任珩喉結滾了滾，終究沒戳破那個對視間的破綻。

她不肯說，他便自己算。

晨起梳洗時，銅盆水面倒映的軍報數字自動組合成敵軍動向；用早膳時，筷尖在碗沿敲出的聲響竟暗合吉凶卦象；甚至批閱公文時，硃砂筆不經意滴落的墨點，都在宣紙上暈成清晰的星軌圖——

這具肉身正在甦醒某種可怕的天賦。

「大人？」隨從驚呼中，任珩才發現自己徒手捏碎了茶盞。瓷片扎進掌心，血珠滴在案頭《易經》上，正好濺在「大衍之數五十」的「衍」字上。

他盯著那灘血漬，突然抓起三枚銅錢擲卦。 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Pj4lOcEcS

喀啦啦——

錢幣在染血的紙面瘋狂旋轉，最終疊成一道沖天卦象。任珩瞳孔驟縮，這分明是……

「九百七十三……」

他猛地攥緊流血的手掌。

銅錢昭示的壽數絕非凡人所有，更不該是十七歲少女該有的命格。除非——

「夫君？」沐容音端著藥箱站在門邊，「怎麼傷著了？」

任珩抬頭，第一次用這雙漸漸覺醒的「司命之眼」仔細看她。

「……被貓抓的。」他任由她包紮傷口，突然輕聲問：「容音可相信，人有前世今生？」

沐容音繫繃帶的指尖一顫。

「信呀。」她低頭拾針，髮絲垂落遮住表情，「就像我前世肯定是隻貓，這輩子才這麼愛撓人～」

玩笑話消散在風裡。

任珩凝視她手腕若隱若現的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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