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蘇魯🦑】混沌低語錄🌀 - 第2集：天台上的舊朋友

Yeo 順著那道熟悉的聲音走上了樓梯。電梯無法使用，他只能從錄音室後方的樓梯井，一層一層往上爬。鐵閘鬆動的聲音在靜謐空氣中回盪，像是有人早一步替他打開了這條路。

他不記得這座大樓有幾層，但他的腳卻像是知道方向似的，一直往最上層走去。越接近天台，空氣越稀薄，牆壁上的號碼也變得奇怪起來——「18」、「19.5」、「19F ∞」——像是編輯過的章節標題。

終於，當他推開寫著「EXIT」的大門時，強烈的光線迎面灌入。

那是天台。

他以為會看到雜亂的空調機和天線，但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片平坦、乾淨的開放空間，鋪著白色瓷磚。天台邊緣有一張舊式木桌，兩張摺椅。風不大，但天空像是不動的畫布，雲朵定格在某一個角度。

Yeo 愣在門口——桌旁坐著兩個人。他們同時抬起頭看向他，微笑。

「好耐冇見，Yeo。」那是 Carmen，她還是留著一頭中髮，像是大學最後一年一樣，語氣輕鬆親切。

另一人是 Marcus，總是穿著皺巴巴的格子襯衫，雙手插在口袋裡，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他一如記憶中那樣，彷彿從來沒變過。

「你哋……」Yeo 一時間無法形容那種感覺。

既是驚訝，又是熟悉。

像是本該在過去封塵的人，忽然從記憶底部浮上來，還完好如初地活著。

「我哋一直喺度等緊你。」Marcus 指指椅子，「坐低啦，傾下計。」

Yeo 緩緩走過去，坐在兩人之間，陽光沒有灑在他們身上，只有他自己似乎正被陽光審視著。他忍不住問：「你哋點解會喺度？你哋點解會……」

「你唞一唞先。」Carmen 溫柔地說，然後轉過頭去望著天空，「我哋唔會走，慢慢來吧。」

這句話莫名讓他背脊一緊。

他仔細看著兩人——他們真的沒有一絲歲月痕跡，連聲音的頻率都像是他記憶裡那樣準確。

他忽然覺得，這不是人與人重逢，而是自己與一段封存記憶的對話。

三人坐在桌旁，談話看似輕鬆，卻始終浮著一層詭異的不對勁。

Yeo 嘗試問起 Carmen 近況：「你最近點啊？仲係咪喺出版社做？」

Carmen 笑笑：「我而家唔做嗰喇，我一直喺度等你返嚟。」

他一愣，「返嚟？返咩黎？你指醫院？」

她沒接話，只是繼續望天。

Yeo 又問 Marcus：「你呢？上次我哋飲完酒之後好似……我唔記得我哋有冇再見。」

Marcus聳聳肩：「有冇見都唔緊要，最緊要係，你記唔記得點解要嚟呢度？」

Yeo 嘗試再解釋自己怎樣來到這裡，關於他太太、關於這醫院樓層的管理混亂、關於那些職員態度差。

但每次他說到一半，兩人就會禮貌地點頭，然後把話題帶走。

「你仲記唔記得我哋一齊玩劇本殺嗰陣？」Carmen 忽然問。

「記得...少少。」

「我哋嗰次玩到凌晨兩點，你寫嗰個角色，好似都叫 Yeo。」她輕聲笑。

「有d印象……」Yeo 苦笑，但內心一陣抽搐。

Marcus此時補一句：「你成日會寫自己入去劇本入面。」

這話讓他背脊發涼。

「你哋……講緊咩？咩意思？」Yeo說道。

「冇咩呀，只係覺得好多對白，好似你寫過我哋咁。」Carmen 望向他，眼神坦然，「有時我自己講野，都覺得唔知係我自己想講，定係你要我講。」

她的語氣不帶任何情緒，像是演員唸台詞時忘了自己是誰，只剩台詞。

Yeo 的呼吸開始變重。

「我係唔係發緊夢？」他喃喃。

Marcus盯著他看了一會，忽然問：「你仲記唔記得你個名？」

「咩？」

「你個真名。」他語氣柔和，「唔係而家嗰個喎。」

Yeo 愣住了，彷彿從來沒有這樣懷疑過這件事。他想開口回答，卻發現腦中空白，只知道「Yeo」這個音，但再找不到姓氏、身份證號碼、出生日期……連母親的臉，也變得模糊。

此刻，一陣風忽然刮過。

天台上方，有一本書像是從高處落下，啪一聲跌在他們面前的地板上。

那是一本 A5 大小的筆記本，封面陳舊破爛，卻隱約看見幾個字：

《樂施樓：劇本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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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o 蹲下撿起那本《樂施樓：劇本初稿》，書封磨損嚴重，邊角已被歲月啃噬，像是一本遺忘多年、從記憶最深處掘出的東西。

封底印著兩個名字——

作者：Yeo ／編輯：C.L. ＆ M.W.

他怔怔看著縮寫，C.L. 是 Carmen Leung，M.W. 是 Marcus Wong，毫無疑問。這是他們三人共同參與過的什麼東西。可他從來不記得曾寫過這樣一本劇本，更不用說與他們一起。

他翻開第一頁，字跡分明——是他的筆跡。

「場景一：天台。Yeo 獨自走入白色空間，Carmen 與 Marcus 早已等待多時。他們說話繞圈，不明確回答任何事……」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二頁，寫著他剛剛說過的對話內容，一字不差：

Marcus：「你仲記唔記得你個名？」
Yeo：「咩？」
Marcus：「你個真名，唔係而家嗰個喎。」

他抬頭看向眼前的兩人，他們依然端坐如初，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彷彿知道他下一句會說什麼。

「你哋——」Yeo 試圖質問，但聲音沙啞如風。

Carmen不動聲色地說：「我哋唔係嚟同你解釋真相。」

Marcus接道：「而係想陪你寫埋落去。」

Yeo退後一步，「寫落去？寫咩？」

「你喺度。」Carmen手指指向地板，「你成日都會喺度。」

他低頭，發現自己的影子竟然分裂成了兩個，一個人形，一個模糊如墨，宛如某種液態物的剪影。

他想開口說話，但突然之間，一股鉛一樣的疲憊壓在他全身。他覺得自己站得太久了，走得太遠了，像是一台被按住回帶的錄影機，畫面倒流，回到未知的起點。

Marcus站起來，拍拍他肩膀：「唔使緊張，都唔係第一次啦。」

Yeo 試圖反駁：「咩呀……我冇……我從來冇……」

「你寫過咩自己都唔記得。」Carmen拿起筆記本，翻到最後一頁，遞到他面前。

那一頁上，只寫了兩個字：

「結局：？」

她說：「寫一個你接受到的結局。」

天色轉暗。雲開始流動，像有人解開畫布上的釘子。

Yeo 抬頭望著那片變動中的天，腦內響起一種古老、沉靜的聲音，無聲地問他：「你接受嗎？你願意留在這裡？」

他不敢回答。他現在已經分不清——是他創造了這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創造了他來創造它？

「你哋係咪....真人？」他問兩位舊友。

「你覺得我哋係，咪係囉。」Marcus輕聲道。

「你哋真係 Carmen 同 Marcus 嗎？」

「我哋一直都係。」Carmen 用一種既熟悉又虛假的溫柔語氣說，「記憶裡面係點，我哋就係點。」

他看著他們——這兩個曾陪伴他年少時光的朋友，此刻卻像兩個演員，在不斷重複台詞。

而他自己，也似乎只是個角色，在一頁頁劇本上喘息掙扎。

他突然意識到：如果這是劇本，他也許可以改寫它。

他抓起那本筆記本，翻到中間某一頁，用指甲在紙上刻下兩行字：

「我不是角色。」
「我要見創作者！」

風一瞬間靜止了。

四周彷彿被什麼力量抽離，天台邊緣開始剝落，像油畫裂紋般向外蔓延，視覺空間像是從二維拉扯進立體錯亂的維度裡。

Carmen說道：「你已經見緊啦。」

Marcus點頭：「每次你唔肯接受，都係寫到呢度就停。」

Yeo望著他們：「咁我之前寫咗幾多次？」

他們沒有回答。

Yeo再問：「你哋會一直係度陪住我？」

Carmen的眼神有些動搖，第一次像是露出一點人性：「如果你唔要我哋，我哋就會唔再存在架喇。」

那一刻，Yeo 感受到某種失衡的東西正在內部崩塌——一種曾經安放過孤獨的容器，現在被迫要放棄。

「好。」他輕聲說，「咁我寫落去。」

筆記本最後一頁，自行翻開。

空白處，一行新字悄悄浮現：

「場景三：錄音室的回音與自白——真名出現。」

他閉上眼睛。

樓層開始下沉，畫面模糊，時間回溯。他正被帶回去，像一卷磁帶倒帶，向錄音室方向落下。

耳邊響起一個聲音：「下一章，你唔可以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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