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委託簿 - 第六十九章：釜破舟亦沉，燭滅向死生

死亡的氣息，從兩個方向同時撲面而來！

上方，那道裂縫中鑽入的黑氣，如同來自九幽最深處的絕對零度，瞬間滲透了我的道袍，我的皮膚，我的骨髓！我感覺自己的思維都快要被凍結，靈魂像是暴露在極寒的宇宙真空，正在被無聲地撕裂！

而側面，那只鑿穿了光幕、閃爍著幽綠磷火的焦黑枯臂，帶著濃烈的屍臭和怨毒，已經近在咫尺！那扭曲的、如同枯枝般的五指，正以一個決絕的角度，狠狠抓向我的脖頸！

躲不開！

在這千鈞一髮，甚至連千鈞一髮都算不上的瞬間，我幾乎是本能地、絕望地向後一縮，同時，那隻冰冷麻木的右手，下意識地抬起，擋在了身前！

沒有任何道法，沒有任何技巧，僅僅是一個……瀕死者徒勞的格擋。

然而，就在我那隻殘廢的手掌與那焦黑枯臂即將接觸的剎那——

異變！陡生！

我的右手掌心，那片常年冰冷、對陰邪有著異常感應的區域，猛地傳來一股……撕裂般的劇痛！同時，一股極度混亂、駁雜的陰寒氣息，不受控制地從掌心噴薄而出！

那不是我的力量，更像是……積存在我體內、那些屬於墨影的殘餘邪力、以及我自身嚴重虧損的陽氣、混亂的氣血，在這生死刺激下，產生了某種……畸形的、失控的……能量爆衝！

「嗤！！！」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那道混亂的陰寒氣流，與焦黑枯臂上散發的怨毒死氣，如同兩股性質相似卻又互相排斥的能量，猛烈地撞在了一起！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種……互相抵消、互相湮滅的……短暫僵持！

那隻焦黑枯臂的動作，竟然……出現了那麼一絲絲的……遲滯！

雖然僅僅是微不足道的一瞬，甚至連半秒都不到！但對於旁邊的張道士而言——

足夠了！！！

「走！！！」

一聲幾乎撕裂了喉嚨的爆喝！

張道士眼中血絲滿佈，臉上再無一絲血色，只剩下玉石俱焚般的瘋狂與決絕！他看也沒看側面那隻手臂，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方！以及……上方那不斷擴大的裂縫！

他猛地一咬舌尖，似乎動用了某種秘法，原本已經接近枯竭的氣息，再次暴漲一截！

同時，他抓著我胳膊的手猛地發力，一股沛然巨力傳來！

而他另一隻手，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姿態，狠狠握住了那插在地上的七星桃木劍劍柄——

用力拔出！！！

「鏘——！！！！！！」

一聲淒厲高亢、如同龍吟悲鳴般的劍鳴響徹墓園！

伴隨著桃木劍被拔離地面，那道苦苦支撐著的、巨大的土黃色光幕，如同被抽走了最後一絲支撐的積木——

瞬間！徹底！崩碎！！！

「轟隆！！！！！！」

失去了光幕的阻隔，那來自四面八方的恐怖壓力、那足以凍結靈魂的陰寒黑氣、那無數鬼手的瘋狂抓撓、那深淵中傳來的、如同實質般的惡念與威壓……

如同決堤的億萬噸洪水！在同一時間！鋪天蓋地地向我們——

傾瀉而下！！！

「啊！！！」我忍不住發出淒厲的慘叫，感覺自己就像是暴風雨中的一片樹葉，下一秒就要被徹底撕碎、吞噬！

然而——

就在光幕崩碎的同一瞬間！

張道士將拔出的桃木劍，以閃電般的、一往無前的氣勢，猛地向前直刺而出！

劍身之上，殘餘的五行光華與他自身最後爆發的精氣神，盡數匯聚於劍尖一點！化作一道……不算粗大，卻凝練到了極點、鋒銳無匹的……白金色劍芒！

這劍芒沒有驚人的聲勢，卻蘊含著一種……斬斷一切、破開一切的……純粹鋒芒！

目標——正是前方那片蠕動不休、不斷有枯臂伸出的……活化路面！！！

「噗嗤！！！」

白金色劍芒，如同燒紅的刀切入牛油！勢如破竹！硬生生地在前方那噁心的、充滿了阻礙的「地肉」中，強行犁開了一道……僅容兩人通過的狹窄通路！

通路兩側，被劍芒斬斷的枯臂發出無聲的哀嚎，蠕動的地面如同被強酸潑灑般，劇烈翻騰、冒出黑煙！

「跟上！！！」

張道士根本不給我任何反應時間，拽著我，用盡最後的力氣，如同離弦之箭般，猛地朝著那條剛剛被他強行開闢出來的、極度危險且極不穩定的——

生死窄道！

衝了進去！！！

身後，是光幕破碎後，徹底失控、如同潮水般湧來的無盡黑暗與鬼影！

腳下，是隨時可能重新癒合、將我們吞噬的詭異地肉！

頭頂，是那道裂縫中不斷傾瀉而下、足以凍結萬物的陰寒！

我們……徹底暴露在了這片墓園最深沉的惡意之中！

時間失去了意義。

我只知道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著，在那條由劍芒強行劈開、卻又在身後飛速癒合的狹窄通道中瘋狂前衝！

周遭的一切都變成了模糊的、充滿惡意的殘影！

是兩側不斷擠壓而來、如同活物般蠕動的“地肉”！是從地肉中不斷伸出、試圖抓住我們腳踝的焦黑枯臂！是頭頂那片裂縫中，如同黑色冰雹般不斷砸落的、足以凍徹骨髓的陰寒氣流！

更是身後……那如同整個世界崩塌般的、步步緊逼的、令人靈魂顫抖的……巨大陰影與無盡深淵！！！

我的肺像火燒一樣疼，每一次呼吸都吸入大量冰冷刺骨的黑氣和濃烈的腐臭。我的身體早已麻木，全憑張道士那隻鐵鉗般的手臂拖著才能前進。

而張道士……

他就像是一頭瀕死的雄獅，爆發出生命最後的光輝！他幾乎不再是「走」，而是在低空「飛行」！手中的七星桃木劍，殘餘的白金色劍芒如同風中殘焰，每一次看似隨意的揮動，都精準地斬斷一兩隻試圖阻攔的枯臂，或者將試圖合攏的地肉稍稍逼退。

但他的動作，明顯越來越慢，越來越……無力！

劍芒越來越黯淡，他前衝的身形開始搖晃，腳步踉蹌。我能感覺到，抓住我手臂的力量，正在急遽地衰退，那隻手……冰冷得如同死人！

「前……輩……」我用盡全身力氣，才從喉嚨裡擠出兩個字。

他沒有回應，或許是沒力氣，或許是……根本沒聽到。他所有的意志，似乎都凝聚在了……前方！

就在我感覺他下一秒就要徹底倒下，我們將被身後那無盡的黑暗徹底吞噬時——

前方！！！

透過那越來越濃郁、幾乎化不開的黑色陰煞，我似乎……看到了一線不同的景象！

那裡……好像沒有了那種噁心蠕動的地面！隱約……是公墓主幹道的水泥地？！甚至……我好像看到了……遠處那朦朧的、象徵著出口的……公墓大門的輪廓？！

生路！！！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我幾乎凝固的腦海！帶來了一絲……微弱卻又灼熱的……希望！

或許是同樣看到了希望，或許是迴光返照，張道士猛地發出一聲如同野獸般的、沙啞的嘶吼！

「嗬啊！！！」

他抓住我的手臂，爆發出最後一絲力量，如同投擲石塊般，將我狠狠地——

向前甩了出去！！！

天旋地轉！

我感覺自己飛了起來，越過了最後一段蠕動的地肉，然後……重重地摔在了……堅硬、冰冷、卻又讓人感覺無比「真實」的水泥地面上！

劇烈的衝擊讓我眼前發黑，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但我顧不上疼痛，掙扎著抬起頭——

我……出來了！

我真的從那段活化的、吞噬一切的詭異道路中……衝出來了！

然而，這劫後餘生的狂喜，僅僅持續了不到一秒。

因為，緊接著，張道士也踉蹌著衝了出來，但他……再也支撐不住了！

他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猛地向前撲倒！手中的七星桃木劍，「哐啷」一聲，脫手飛出，黯淡無光地滾落在地。他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我的旁邊，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前輩！！！」我失聲驚呼，想要爬過去。

但，就在這一刻——

一股……比之前強烈百倍！千倍！萬倍的……恐怖威壓！如同億萬座大山！轟然降臨！！！

噗！！！

我甚至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就感覺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力狠狠壓在了我的背上！我再次被死死地拍在了地上，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周遭的溫度，驟然降到了冰點之下！空氣彷彿凝固成了實體！

那之前從裂縫中滲出的黑氣，此刻……如同找到了源頭般，從四面八方瘋狂匯聚而來！遮蔽了天空！遮蔽了大地！遮蔽了……一切！！！

我艱難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微微抬起眼皮，看向……前方。

原本應該是通往公墓大門的方向……此刻……

被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所籠罩！

那不是普通的黑暗，而是一種……能夠吞噬光線、吞噬聲音、吞噬一切生機的……純粹的「無」！

而在那片「無」的中央……

有什麼東西……正在成形……

或者說……

它一直都在那裡……只是現在……才真正地……

將它的目光……投向了我們這兩隻……僥倖逃出「餐盤」的……

螻蟻！！！

地脈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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