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委託簿 - 第七十章：神前螻蟻命，淵下死生門

意識，如同即將燃盡的燭火，在名為「恐懼」的狂風中，劇烈搖曳，明滅不定。

我被一股無法形容的、沉重如山嶽的壓力，死死地摁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面上。那壓力不僅僅作用於我的肉體，更穿透了我的骨骼，我的內臟，直接碾壓在我的靈魂之上！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從胸腔中擠出最後一絲空氣，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加令人窒息的、如同實質般的……威壓。

周遭的一切聲音，似乎都被這恐怖的存在吞噬了。沒有風聲，沒有蟲鳴，甚至連我自己心臟那微弱的跳動，都彷彿消失在了這片死寂之中。

絕對的……靜。

絕對的……冷。

我用盡了最後的意志力，勉強睜開沉重如鉛的眼皮，看向前方——那片擋住了去路、吞噬了光明的……無邊黑暗。

那片黑暗，正在……凝聚！

它不是靜止的。構成它的，似乎是流動的、粘稠的、比墨更黑、比虛空更沉寂的……「物質」？或者說……是純粹的、凝練到了極點的……負能量？

在這片無邊的黑暗之中，漸漸地……勾勒出了一個……輪廓。

一個……巨大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輪廓！

那輪廓模糊而扭曲，似乎並不具備固定的形態。它的一部分，像是從地底深處拔地而起的、由無數墓碑、枯骨、盤結的樹根和凝固的泥土所組成的……山巒？另一部分，則像是……垂落的、遮蔽天穹的……巨大陰影？

它的頂端，沒入了那片詭異的暗紅色天空，彷彿與那血色融為了一體。而在那模糊的、山巒般的「軀體」上，我似乎……看到了……無數張……痛苦、扭曲、卻又空洞麻木的……人臉！！！

那些臉，就嵌合在泥土與枯骨之間，如同……天然形成的化石！每一張臉，都代表著一個曾經埋葬於此、如今卻被這恐怖存在同化、成為其一部分的……亡魂！

這不是鬼！不是妖！甚至不是我認知中的任何一種邪物！

這更像是……這片承載了數百年、甚至可能更久遠的死亡與怨念的……土地本身！活了過來！！！

一種……亙古、浩瀚、卻又充滿了死寂與冰冷惡意的……集合體！！！

地脈之主！！！

就在我勉強辨認出這恐怖存在的輪廓時，我感覺到……兩道「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並非實質的眼睛，而是來自那巨大輪廓的某兩個點……或許是兩團更加深邃的黑暗，或許是兩處……倒映著天空血光的……空洞？

被那「目光」注視的瞬間，我的靈魂彷彿被徹底凍結！一種……無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最本能的……渺小感與恐懼感，瞬間淹沒了我！

我就像是一隻……暴露在神祇腳下的……螻蟻！

不……或許連螻蟻都算不上。

在祂那古老、漠然的意志面前，我……什麼都不是。

緊接著，一股……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意識」，如同潮水般，直接沖刷進我的腦海！

那不是語言，而是一種……純粹的意念傳遞。

「……擾……眠……者……」

「……外……來……污……穢……」

「……歸……寂……」

那意念斷斷續續，卻又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一絲……被驚擾後的……不耐煩？

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古老存在，被人從酣眠中吵醒，隨手碾死腳邊的蟲子般……理所當然。

伴隨著那冰冷的意念，我驚恐地看到……

那巨大輪廓的底部，那純粹的黑暗，開始……如同潮水般，緩慢地……向外蔓延！！！

它所過之處，水泥地面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不是碎裂，不是塌陷，而是……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直接……歸於虛無！！！

那黑暗……正在朝著我和旁邊……生死不知的張道士……

蔓延過來！！！

它要……將我們……徹底抹去！！！

我的右手，那隻殘廢的手掌，此刻正傳來前所未有的、如同被置於寒冰與烈火中同時煅燒般的劇痛！它在瘋狂地示警！它在恐懼地顫抖！它在……本能地抗拒著那即將到來的……終極「寂滅」！

完了……

看著那緩慢卻又不可阻擋、正在逐步靠近的「虛無」邊界，看著旁邊如同屍體般一動不動的張道士，看著那柄掉落在不遠處、已經徹底失去光澤的七星桃木劍……

所有的掙扎，所有的犧牲，所有的希望……

在這一刻……

盡數……化為泡影。

我的意識，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這恐怖的壓力與絕望，如同風中殘燭……緩緩……

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意識，正在沉淪。

如同溺水者沉入冰冷、黑暗、無邊無際的海底。周遭的一切感知都在遠離，只剩下……一片虛無。

也好……

或許，就這樣「消失」，反倒是一種解脫……

不用再感受那令人靈魂凍結的冰冷，不用再承受那足以將星辰碾碎的威壓，不用再面對……那無法理解、無法抗衡、代表著終極恐怖的……存在……

黑暗……正在溫柔地……包裹我……

就在我的意識即將徹底消散，徹底「歸寂」的前一剎那——

咚————！！！

一聲……沉悶到了極點，卻又彷彿能夠穿透一切物質與能量阻隔的……震響！

這聲音，並非來自周圍，而是……來自腳下！來自這片墓園的……地脈最深處！！！

這聲音，古老、蒼茫、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鎮壓之力！

伴隨著這聲震響，我那即將熄滅的意識，似乎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模糊中，我彷彿……看到了一抹……稍縱即逝的……翠綠？

就像是在最深沉的噩夢裡，看到了一株……於絕境中頑強生長的……幼苗？？？

亦或者……是一個……無比繁複、刻印在天地之間、散發著亙古氣息的……古老印記？？？

是錯覺嗎？

但，幾乎就在同一時間——

那原本如同鐵板一塊、不可撼動的、碾壓在我身上的恐怖威壓，竟然……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鬆動！！！

如同……原本對準我的、神祇那漠然的目光，被這突如其來的震響……吸引了那麼一絲絲的……注意力？

緊接著，我駭然「看」到——

那正朝著我和張道士緩慢蔓延而來、所過之處一切歸於虛無的……黑暗邊界，竟然……如同遇到了某種無形的阻礙般……

停滯了！！！

僅僅是……停滯了那麼……一瞬間！

彷彿時間都被按下了暫停鍵！

雖然下一秒，那黑暗邊界就以更加洶湧、更加狂暴的姿態，重新開始推進！似乎……被那突如其來的「挑釁」所激怒！那無邊輪廓散發出的惡意與冰冷，也陡然提升了一個層級！

但是……

就是那短暫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停滯！

就是那威壓出現的……一絲鬆動！

產生了……連鎖反應！

一直被死死壓制、掉落在不遠處地面上、那柄如同廢鐵般黯淡無光的……七星桃木劍！

嗡————！！！

劍身之上，那七顆代表北斗的星點，如同久旱逢甘霖般，驟然……迸發出了一縷……微弱卻又無比純粹的……金色光芒！！！

這光芒，與張道士全盛時期相比，簡直如同螢火之於皓月！

但，在這片被絕對黑暗與死寂所籠罩的絕境之中，這一縷微弱的金光，卻是那麼的……

刺眼！！！

那麼的……

頑強！！！

它就像是……黑夜中的……第一顆星！

而這一縷微弱的、屬於正道法劍的純陽之氣，如同最精準的鑰匙，撬動了某個開關！又或者說，像是投入死水中的一顆石子，蕩開了漣漪！

那原本已經沉入黑暗邊緣、即將徹底消散的……我的意識！

被這縷熟悉的、帶著張道士氣息的、象徵著「生」與「正」的微光……猛地……

拉了回來！！！

「呃啊！！！」

一股強烈的求生慾望，如同火山般從我靈魂最深處爆發！我猛地倒吸一口涼氣，那幾乎凝固的肺部重新開始工作！

劇痛！冰冷！虛弱！排山倒海般襲來！但我……活著！！！

我……還沒有被抹去！！！

我猛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那令人絕望的、正在步步緊逼的黑暗虛無邊界！依舊是那遮天蔽日的、散發著無盡恐怖的巨大輪廓！

依舊是……身旁生死不知的張道士！

但是……

我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了那柄……躺在地上、正散發著微弱金光的……

七星桃木劍！！！

它……在呼喚我？

不……

它在……等待！

等待著……有人……能再次……

將它……拾起！！！

可是……

我……能做到嗎？

在那黑暗虛無徹底將我們吞噬之前……我這連動一根手指都困難的身體……能爬到那柄劍旁邊嗎？

就算爬到了……我又能……做什麼？

絕望……似乎只是被延遲了……短短的……幾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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