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趨緩,接近中午時,葉子衿開車載著楊雨青到了九份。
寒冬飄著細雨的山城,遊人不多,他撐著傘牽著她的手,緩步走在一層層的石階之上。
蜿蜒狹窄的坡道上,兩側屋簷高掛著紅色的燈籠,在凜冽的風中擺盪,雨水順著廊簷流下,發出淅瀝的聲響,沒有遊人如織的熱鬧喧囂,冷清的巷弄裡,偶爾才有旅人與他們擦身而過。
楊雨青走到老街盡頭的景觀台時,已經有些微喘,她停下脚步休息了片刻,才望向遠方雨霧茫茫的大海,開口問道:「……你怎麼突然想帶我來這裡?」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海風凌亂了她的髮,纖細的身型似是受不住這樣的天候,他微蹙眉,伸手幫她將外套帽子戴上,再攬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身上靠。
「想和妳一起走走,就來了。」
聞言,她靠在他的肩上,淡淡的嗯了一聲。
現在的她總是這樣安靜,可他明白,她的心在面對他時,總是進退失據,百轉千廻……
離開了觀景台,兩人繼續往前走到當地著名的茶樓飲茶,茶樓採日式木造的外觀設計,廊道下掛著成列的大紅色燈籠,古色古香的建築,在細雨紛飛的山城裡,更添了一層朦朧的美感。
在等待茶點的空檔,鄰桌來了兩位年輕的女孩,其中一位是日本遊客,她們一坐下來就開心的把沿路在店家買的戰利品全都放到桌上,有吃的也有紀念品,兩人比手畫腳了一陣,台灣女孩拿起提袋裡的草仔粿,笑著對著另一個人說這是九份的名產。
葉子衿看見後,就抬眼看向楊雨青,原本她正偏著頭,出神的望著雨中的街景,聽到鄰桌女孩的笑語聲時,她才回過身,剛好就對上他的視線。
「……妳有去看過婆婆?」
她點點頭。
「每年會去祭拜一次。」
葉子衿垂眸握住她的手,墨黑的眼底,閃過一絲深沉的失落。
「……嗯,她總歸沒有白疼妳。」
服務生將茶水送上來,空氣中飄散著濃郁的茶香,由木造窗櫺往外望去,天空是一色厚重的灰白,入眼盡是無邊的絲絲細雨,周遭舊時光的裝飾場景和氛圍,無端讓兩人都落入過去的回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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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童年時,穿著雨衣行過阡陌縱橫的田間小路,婆婆給的舊塑膠雨鞋不像媽媽以前買的漂亮精緻的黑皮鞋,完全不怕沾染泥濘,她玩鬧似的哪裡有積水就往哪裡踩,前方的男孩轉過身沒看見她的身影,趕緊又回頭去尋她,發現穿著粉色雨衣的小女孩,在一灘積水中玩的整雙鞋都是泥時,一臉無語的望著她。
後來男孩問她是不是喜歡下雨天?她點點頭,他就帶著她去到一棵開滿了小白花的樹下,要她站在那裡別動,然後自己跑去用力的推了下樹幹,傾刻間,葉片上殘存的雨水就在瞬間落下,像一陣大雨襲過還伴隨著翩翩飄零的白色花雨,她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就開心的笑了好久,後來每一年的雨天上學時,他都會陪她淋一場美麗的花雨,直到那一季的花季結束……
其實男孩很少和她說話,只是盡責的陪著她上下學,其他時間他有自己的一群男生玩伴,整天上山下海的到處跑,偶爾鬧出些小麻煩,就會惹得婆婆生氣。
她記得好幾次婆婆拿著棍子追著他跑時,身手靈活矯健的男孩就會爬上屋頂,頑皮的對著婆婆招手,打死不下來,一直到了晚上,她就會去廚房的大灶旁,拿出婆婆刻意留給他的晚餐去給他,那是個很大的粗瓷碗,裝的滿滿都是飯菜。
饑腸轆轆的男孩看見她來了,就會下來伸手將她一起接到屋頂上陪他吃飯,她總會細聲細語的要他別再惹婆婆生氣,男孩也不知有沒有聽見,只顧著囫圇吞棗的吃著飯也不回應,她笑了笑,也沒再多說。
那時滿天星斗的夜空,四周蛙鳴和知了聲不斷,隱約還聽得見後方小溪流過的潺潺水聲,吹拂而過的夏夜微風,樹影搖曳間帶著不知名的淡淡花香,溫暖著記憶中每一段平凡而幸福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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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上眼倚著一側的窗櫺,這些年以來,她已經很少去回想以前的事,因為害怕一想起就會沒有勇氣再往前走、會逃避、會想依靠誰……可她已經沒有誰了……任其恣意生長的思念,只會換來如潮水般洶湧的疼痛。
身側的位置有人坐了下來,還不及回應,那人已將她攬進懷裡,讓她靠著他的胸口。
她在溫暖的懷抱和沈穩的心跳聲中,回憶裡伴隨著雨水飄零的白色花雨,在那一刻彷彿再次翩翩飛舞、悄然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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