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
無數箭矢劃破空氣的聲音，成了眾人奮戰的證明。
明明身處熱兵器的時代，卻沒有半個人使用槍枝，此刻的景象彷彿時光倒流，回到那個靠弓箭與投石攻城的中古世紀。
但比起那時，「T1」的防禦設備更顯寒酸，因為圍牆是由早已長滿鐵銹的鐵柵欄、外側放置的木製拒馬（註解１），以及後方堆疊的大型家具、車輛與各式重物加固而成。整體雖稱不上搖搖欲墜，但也遠遠不及堅不可摧。
而眾人則站立於與圍牆相連的防守區，該處由木箱與雜物堆砌而成制高點。
當崔玄凖趕到圍牆時，戰況早已進入白熱化，他在眾人背影與箭矢呼嘯而過的戰場中，緩緩走向李相赫身旁。
「你怎麼過來了？」李相赫震驚地說道。「你不是該跟居民們待在一起嗎？」
「我放心不下你們。」崔玄凖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他不可能不害怕，但即使無法成為戰力，也還有其他能幫上忙的方式。「你們也需要醫療人員吧！」
「可是……」
「你在哪裡，我就會在哪裡，我們是一家人。」崔玄凖笑著說道，眼神卻透著些許不安。
「唯一的家人。」李相赫也以笑容回應對方。他雙手搭上崔玄凖的肩膀，穩住他的身體後，緊緊抱住了他。
「如果這裡撐不住，你要第一個離開。」李相赫收起笑容，一臉擔憂的說道。「拜託你，答應我。」
崔玄凖看著李相赫，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如果拒絕，李相赫會用盡各種手段逼他離開，所以他最後輕聲地說。
「好，我答應你。」
這時，崔玄凖聽見遠方傳來文炫竣的聲音，便轉頭望去。
「不要一看到殭屍就急著放箭！你們不是Gumayusi那臭小子，射不到那麼遠的目標，守好距離，別讓牠們靠近就行！」站在防線左側的文炫竣，激烈地大喊著，包著三角巾的石膏隨著身體晃動，不時撞上他的胸口。
崔玄凖忽然憶起，文炫竣讓悔恨與不甘，融入淚水之中，緩緩滴落在床鋪的那天。
當時，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安慰對方，即使隔天文炫竣又恢復了那副笑臉迎人的模樣，他也明白，那些情緒並未真正消散。或許現在石膏每次撞擊著他，都像是無聲的提醒——此刻的他，除了指揮，什麼也做不到。
但崔玄凖也知道，文炫竣並不是那麼脆弱的人。看著對方專注的神情，他能感受到：雖然對方不可能毫不在意，但比起悔恨當初，更重要的是專注當下。
「倒地的殭屍不急著補刀，把注意力放在那些還在移動的殭屍上！」文炫竣甩了甩頭，指向前方。
崔玄凖笑了，這才發現，這位年輕的弟弟比他想像中還要堅強。
他接著注意另一頭防線的朴義真，一邊用大燈照向前方，一邊提醒著守衛。
「照著訓練的去做就射得中！注意右側！」
「先瞄準再拉弓，記住，不要維持拉滿弓的狀態太久，那樣手很快就會撐不住。」
「不要怕！我們一定撐得住，區區殭屍而已！」
這畫面讓崔玄凖感到有些新奇。現在的朴義真，早已不見平時那副隨和又友善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嚴肅的神情。這讓他意識到——即使朴義真的工作不是「外出」，無法像文炫竣那樣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但他依然有屬於自己的戰場。
那個戰場，就是守住這個據點。他不僅負責物資管理，還經常負責整體安全的指揮調度。
就防守而言，他甚至比文炫竣更能適應目前的局勢，每一道指令都下得精準而果斷。
「Gumayusi，一點鐘方向的地上有隻沒斷氣的殭屍，把他收拾掉。」李相赫指向斜前方後，又指向了左側。「Keria，十點鐘方向有兩隻落單的。」
「好。」
「是。」
崔玄凖的注意力被李相赫的聲音拉了回來。他看著那兩人迅速完成李相赫的指令，也難怪李相赫選擇讓他們擔任支援，而非直接投入主戰場——因為也只有他們，能夠跟得上李相赫那精準而密集的調度。
而且，一旦指令一停下，Keria 和李珉炯也沒閒著，總是主動尋找可以協助的區域，試著分擔其他人的壓力。
「Faker，變種殭屍靠近了！」Sin大聲地喊道。
變種殭屍踩著沉重的步伐，發出震耳的轟鳴聲，緩緩朝據點逼近。李相赫定睛一看，它已經踏入了弓箭的射程範圍。
「中央守衛，全體攻擊大型殭屍！不能讓那東西靠近！其餘殭屍交給其他人處理！」
指令一出，一波波的箭矢如雨般射向目標，效果卻不如預期。正如先前Keria所推論，箭矢雖然能插進殭屍體內，卻無法造成明顯傷害，甚至能看到幾支威力較弱的箭矢在碰到皮膚後，被硬生生彈開。
但在延緩行動上，這一陣陣的攻擊多少產生了些效果——雖然不足以讓變種殭屍停下腳步，至少讓它的速度慢了下來。
「繼續攻擊，不要停！」李相赫直冒冷汗，大聲喊道。因為他明白，僅靠拖延是無法改變現狀的。他必須在這段時間內想出新對策，不然就只能啟動B計畫了。
「小心！」Sin的叫喊聲打斷了李相赫的思緒，他這才注意到——變種殭屍停下腳步，竟抓起身旁的殭屍，朝據點狠狠砸來。
李相赫還來不反應，就聽見一聲巨響。整道鐵柵欄劇烈搖晃，若不是事前用重物加固，這一擊恐怕就能直接擊垮防線。
雖然Keria早就提醒過他，但親眼見到這種攻擊方式，還是讓李相赫心頭一震。這突如其來的場面，迫使他的大腦以更高速運轉，試圖想出能扭轉局勢的策略。
他望向左右兩側的圍牆，剛才的衝擊明顯動搖了士氣。他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穩住軍心。但就在這時，變種殭屍又抓起另一具殭屍，砸向圍牆。劇烈的搖晃讓李相赫瞬間失去平衡，他本能地想用拐杖支撐身體，卻反而因為重心不穩，整個人摔向了圍牆外——
一切來的太迅速，李珉炯和Keria不在他的身邊，無法及時拉住他。李相赫能感覺到自己正在墜落，甚至來不及思考，只能緊閉雙眼，繃緊全身，試圖減輕落地時的衝擊。
就在此時，他感到背後傳來一股猛力將他往回拉。他猛然睜眼，只見一個身影從他眼角掠過，摔下了圍牆……那人個子比他高，卻不見得更壯碩。
下一刻，一聲悶響從圍牆外傳來。為了救李相赫，崔玄凖來不及調整姿勢，重重摔在地上。強烈的衝擊讓他頭暈目眩，耳邊雖然傳來據點內一陣混亂的叫喊聲，但那些聲音彷彿經過放大又扭曲，聽來一片混沌。
他艱難的撐起身體，望著一步步逼近的殭屍，緩緩抽出懷裡的小刀。他明白，自己多半凶多吉少——因為那扇門被重物封死，根本來不及為他打開。
他抬頭，看見李相赫瞪大雙眼，滿臉震驚的看著他。看見對方這副模樣，他反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若這就是最後一刻，能看到李相赫這副錯愕的臉，好像也不算太差。
「別打算救我，你沒事就好。」崔玄凖強忍住顫抖笑著說道，並緊握著小刀。
一瞬間，崔玄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要不要乾脆一刀劃開自己的喉嚨，至少能痛快一點地死去。
但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他不能讓士氣再度崩潰。更何況，到最後，他也想在重要的人面前，帥氣一次——他要戰到最後一刻。
「全員穩住陣線，不要自亂陣腳。」李相赫咬牙切齒地喊道，嘴唇都被他咬出傷口，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誰都不准分神去救掉到圍牆外的人，讓他自己戰鬥！」
殭屍的數量不減反增，他清楚明白，若為了救援崔玄凖而分散兵力，只會讓防線提前崩潰。
聽到李相赫的聲音，崔玄凖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如果李相赫能冷靜地下達指令，他也該冷靜地應對眼前的危機。
掉出圍牆，不代表死路一條，只要堅持下去，或許就能迎來希望。
他往後退了幾步，與殭屍拉開些微距離，調整姿態後，才果斷揮下手中的小刀。
然而，敵人不打算給他們喘息的空間。
「Faker，變種殭屍又開始移動了。」Sin大聲說道。
「該死！」李相赫暗罵一聲。「珉炯，過來我這。」
「怎麼了？」李珉炯急忙靠近後，說道。
「現在只能執行B計畫了……由你要引開變種殭屍。」
「怎麼可以！」一旁的Sin大聲喊道。
即使有月光照耀，黑夜中的危險仍充斥四周，更別提那些遍布街道的殭屍群。此時派人引開牠們，無疑等同於送死。
選擇經驗豐富的李珉炯負責這項任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他的戰鬥能力能提升存活機率，更擁有對抗變種殭屍的經驗。如果這任務註定是場自殺行動，那麼李珉炯至少能在死前完成引開牠的目標。
「是。」相較於Sin的怒吼，李珉炯的語氣平靜，他一邊數著身上的箭矢，一邊檢查裝備。
「讓我去吧！」Sin急切地轉向李相赫。「我也很熟悉這裡的地形，我也有作戰能力，我……」
「沒有時間爭執了。由我引開殭屍，Doran也更有可能活下來。」李珉炯輕拍Sin的手臂，帶著微笑說道。「交給我吧，就交給你來守護了。」
Sin由李珉炯一手訓練、陪伴成長，他們之間早已建立起深厚的師徒情誼。此刻，他無法眼睜睜看著李珉炯前去「赴死」。
在慌亂中，他看向剛射出箭矢的Keria。
「Keria，你快說服他們，讓我去吧！」Sin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語氣激動地懇求。
李珉炯隨著Sin的話語，將目光轉向Keria，等著他的回應。然而，這段時間的相處早已能讓李珉炯猜到對方的答案。
「現在沒時間爭論，再拖下去，別說拯救Doran，整個據點都要毀於一旦。」Keria冷著臉說道。「讓他去吧，派你去才是真的送死。把鞭炮交給他。」
Keria的話語，徹底壓垮了Sin最後的心理防線。他眼神渙散，雙手顫抖地把裝著鞭炮的小背包遞給李珉炯。
「我會回來的。」李珉炯接過背包，笑著對Sin說道。
Keria望著他那常見的笑容，只覺得更加煩躁。
「從小巷子繞到巨型殭屍附近，再點燃鞭炮，等牠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後再引開。能引多遠是多遠。」李相赫語氣冷靜卻急迫。「就靠你了。」
「嗯，交給我吧。」李珉炯走到Keria身邊，笑著說。「不跟我說寫鼓勵的話嗎？」
「你又不需要。」Keria放下手上的弓箭，直視著他。
「哪有，我可是很需要鼓勵的人喔。」
「不，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不需要。」
語畢，Keria猛地推了李珉炯的肩膀，同時用腳勾住他後退的右腳，讓他向後跌倒，趁勢奪走他手中裝滿鞭炮的包包。
「抱歉。」在李珉炯跌坐到地上時，Keria的話語如同煙硝，轉眼間就在空氣中消散。看不見形體，卻瀰漫著濃烈的火藥味，讓人心頭發悶、久久不散。
留下來不及反應的眾人，他揹起包包，縱身一躍跳下街道，翻滾卸力後停在崔玄凖身旁。
「玄凖哥，後退，我不會讓你死的。」
不等對方回應，Keria立刻抽出匕首，迅速放倒一隻準備攻擊崔玄凖的殭屍，接著穿梭在逐漸逼近的殭屍之間，所到之處盡是倒地的屍體。
突然，他壓低身子，用匕首刮著柏油路，擦出火花點燃剛取出的鞭炮，隨即衝入殭屍群中。
他踹開一隻殭屍，踩著對方即將倒下的肩背一躍而起，在空中將鞭炮拋下，鞭炮在空中炸開，瞬間吸引周圍殭屍的注意。接著，他再次點燃一支鞭炮，踩著一具具殭屍的肩膀，在群屍之間飛奔，直往更深處跑去。
他的視野突然變得明朗，內心異常平靜。他拉起脖子上的布巾遮住口鼻，隔絕煙硝味。
身邊的殭屍彷彿被放慢速度一樣的接近他，他輕巧架開對方的手臂，匕首閃過一道冷光，利落劃破對方喉嚨，將屍體一分為二。
接著他用力踢飛一具殭屍的軀體，絆倒其後衝來的敵人，一個縱身躍起衝向建築物。他抽出冰斧鑿入牆壁，隨後插入匕首固定身形，不消片刻便爬上屋頂。
他不斷點燃鞭炮，吸引殭屍的注意，身影穿梭在屋頂之間，飛越一棟又一棟的建築，最終停在巨型殭屍附近的屋頂上。
「果然是你，又見面了。」Keria點燃好幾根鞭炮，放在自己腳邊，目光銳利地看向巨型殭屍。「你也該去死了，這麼難纏不會有人愛喔。」
數根鞭炮炸響，聲音在夜空中迴盪，成功吸引了變種殭屍的注意。牠憤怒地發出咆哮，隨手抓起一具殭屍往Keria的方向猛力砸來。
Keria迅速跳往下方的建築，避開了攻擊，同時大聲喊道
「喂，看來你也認出我了嘛，那就乖乖跟上我吧！夜深了，你這樣會吵到左鄰右舍喔。」
殭屍的怒吼與沉重的腳步聲回應了他。
他深吸一口氣，自語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呢？」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JCHUgYaX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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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１：拒馬（法語：Cheval de frise）是一種可移動的路障，最早用於古代戰場，作為防禦裝置。它通常由削尖的木樁交叉組成，用以阻擋步兵或騎兵的進攻。在現代，除了相同功用的鐵製拒馬外，「拒馬」一詞也常用來指稱設置在道路上，用於「請勿停車」或宣傳等目的的鐵製柵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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