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瞳沙與朱冠唐 - 〈湯藥之夜〉

夜幕再臨，山寺沉於靜默，唯有殘香縷縷，繞過殘牆斷瓦。火堆尚溫，藥香未散。

李瑤姬裹著披風坐於石榻上，靜靜看著阿瑟爾於佛像前拌藥研末，火光映照他側臉，那線條冷峻、眉目深沉，彷彿在這無人知曉的山林裡，他與世無爭。

「你手上的玉珮，是何來歷？」她忽地問道。

阿瑟爾手指頓了頓，未抬頭，只道：「自幼攜帶，記不起來。」

「你記不起來的事，是否很多？」

「從被賣入中原那日起，許多事便沒再記住。名字，是人喊出來的，記憶，是被打進來的。」

語聲極淡，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靜。

李瑤姬望著他腰間那塊玉珮，圓潤中帶有缺口，其上紋飾古雅，與中原制式大異，似為西域舊物。她本欲多問，卻終究按下好奇，只轉而說道：

「你知我不凡，卻從不問我是誰，也不怕我牽連你，為何？」

阿瑟爾抬眼望她，藍眸映著微光，聲音平靜如水：「問與不問，不過是距離。你既沒要我退，我便走在前。你若要我離，我便不回頭。」

火光噼啪，映得她眼眶微紅。

她轉過頭，低語：「你真是個奇怪的人。冷得像石，卻讓人靠得住。」

阿瑟爾低笑一聲，將熬好的藥湯遞給她：「這回沒那麼苦，加了甘草。」

「你竟會照顧人了？」她接過湯碗，輕輕一抿，竟真帶絲甘甜。

「醫者不照顧人，要來何用？」

她一怔，眸光落在他手中藥杵上，又轉回他刀柄邊的手上。那是一雙經歷過無數搏殺卻依舊穩重沉靜的手，指節分明，掌心微繭，像是握過風沙，也曾扶過命脈。

良久，她輕聲問道：「阿瑟爾，你可曾為誰下過一次真正的刀？」

他沉默，望向火堆，半晌才緩緩開口。

「有。一次，我為自己。那是我十四歲那年，第一次把刀從手裡拔出，從此再無回頭之日。」

她不再追問，只將湯碗放下，輕輕地躺下，蜷縮於破舊的蒲團上。火光照在她髮上，映得她眉目溫柔、與日間的凌厲判若兩人。

阿瑟爾未曾遠離，只坐在她不遠處，背靠佛像，守夜不語。

山風輕撫窗棂，古寺安然如眠。這夜，兩人雖無言語，卻隔火而坐，如月影對映，靜靜燃燒著彼此心底那一抹初生的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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