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武入仙 - 第二十二章百年盐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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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门大殿，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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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柱林立，檐下风铃微响，仿佛也在回避即将降临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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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昊面色微白，强撑着站在钟万山面前，汗水自鬓角滴落，濡湿了衣襟。双手微颤，内力紊乱未平，焚血神掌的反噬仍在撕扯五脏。他咬牙立着，像一个不肯低头的勇者，哪怕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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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万山背负双手，身形如松岳挺拔，八十余岁却筋骨虬结，胸膛隆起如铁塔，唯有一头银发昭示着岁月流逝。他立于石阶之上，冷峻的目光如鹰隼俯瞰，落在范昊身上，带着沉霜与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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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用了焚血神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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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老的声音不高，却如九天雷霆，震得殿内众人心神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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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昊低下头，嗓音干涩：“弟子……这是无奈之举。若不全力出手，恐难镇压那两个疑似官府的武人和那批马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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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钟万山怒喝一声，踏前一步，气势如山洪决堤，众人齐齐后退半步，连公孙康也神色一变，眉头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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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下一瞬，钟老却并未继续发难，而是垂目凝视范昊良久，神情冷峻中透出一丝怅然。他缓缓抬起手，掌势收敛，却仍如压山之势，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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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练体之境，尚未锤炼五脏，就妄图以此掌破敌，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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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气虽重，却终究止住了掌意。目光落在范昊胸口，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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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小聪慧，却终究沉不住气。老夫终是……看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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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昊猛地抬头，眼中有羞愧，也有难以言状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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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万山叹息一声，转身背手而立：“若非你体内还有我当年留下的一道护元真气，今日你已命丧反噬之下。你可知自己有多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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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昊神情一震：“您……早就留下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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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二十五年前你执意掌帮，我便知你性子浮躁，难当大任，早做了准备。”钟老冷冷道，声音中却有一丝沉沉的悲凉，“如今你能撑到我出关，也算命不该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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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康这才上前一步，抱拳一礼：“钟老恕罪。范帮主……确是一时心急。此战伤亡惨重，若非他拼死出手，局势恐怕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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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会说话。”钟老斜睨了他一眼，语气讥讽，“不过你也是个滑头，平日只知权衡利弊。眼前有难，却无一策，如今竟带个孩童前来求助，你究竟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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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此刻静静立在一旁，身形虽瘦，神色却沉静。他虽年幼，但自幼丧父、历经磨难，早已练就坚韧之气。此刻面对钟老，他能感受到那种压迫天地的浩荡气息，像是山川倾覆，星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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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未曾退后一步，哪怕心跳如鼓，哪怕丹田隐隐作痛，他依然直视那道如神祇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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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昊忙道：“钟老，此子名为岳阳，是我盐帮弟子。在吃了一记震心掌受了重伤之下竟能稳住内息，反而突破，实属异才。公孙康本欲收为亲传，然弟子叔心有不甘，斗胆将其引荐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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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钟万山眉头微挑，第一次认真看向岳阳，脚步缓缓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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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在岳阳身前，双眼如渊，忽然抬手一掌拍出，掌风轻柔，却激起堂中气旋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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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心头一紧，几欲拔刀，却知那是对自身的试探。他咬牙运转体内内力，聚于双掌，强行迎上钟老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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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风袭体，他只觉五脏微颤，气血翻腾，但其中却隐隐带着一丝引导的暖流，似曾相识，仿佛那一瞬，自己回到了在梦中与某人对练的时刻——安心而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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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强忍喉间血腥味，脚下却未动分毫，眼神依旧澄澈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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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万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掌势微转，指尖落于岳阳丹田，略作探查，旋即收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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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心掌余劲未除，却能逆势而上，稳住内息……好一个天生异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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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看向二人，沉声问：“你们带他来，是想让老夫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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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昊正色点头：“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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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老沉吟片刻，忽地转身，缓缓登上阶台，背影如同一株历经百年风霜的古树，在殿中投下漫长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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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可还记得盐帮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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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昊一怔，刚欲回答，钟老已缓缓开口，声音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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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任帮主周秉山，原非盐帮中人。他不过是朝廷鹰犬，奉命剿盐寇而来。那年卤川县一役，旧主战死，他却暗中收降残兵，银送御使，自称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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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步走向殿中一幅陈旧挂图，轻抚其上斑驳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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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想说他‘奉旨接收’？”钟老冷笑一声，“那旨，是百两银换来的。自那日起，盐帮便不是江湖之帮，而是狗，是一条听命于朝廷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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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众人皆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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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是第二任帮主。三十岁接任，自知此局险恶，不敢妄动，于是将《凝晶诀》传授下放，立堂设卫，整顿山庄。那时的我……也曾幻想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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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投向远方，眼神中多了几分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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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如今这局，怕已无解。官府之所以放任马匪肆虐，不是无能，而是……不想再用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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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狗。”钟老冷笑，“他们想扶一只更听话的狗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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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公孙康低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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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万山沉默片刻，缓缓道：“自从马匪骚动后老夫便派人探查，得知东阳郡刘氏。刘家主，传是权臣私生，近年暗中蚕食诸方，早就觊觎卤川盐井。马匪只是棋子，刘氏，才是真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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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气氛愈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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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必须放弃盐帮？”范昊喃喃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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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钟老转身，脸上浮现出罕见的冷冽与讥讽，“老夫出关，非为弃子投降。”钟万山抬起头，深邃的目光透过窗外的苍穹，似乎看到了遥远的过往与未来的沧桑。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却也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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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转身，背对众人，视线落在那块破旧的石碑上，眼中掠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惆怅与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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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帮百年，兴起时便是朝廷之犬，死后便是朝廷弃子。”钟老嘴角微勾，露出一丝冷笑，语气中掺杂着讽刺与无奈，“如今朝廷权臣暗中蚕食，刘家势力如日中天，而我们不过是风中的草，飘摇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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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缓缓叹息，“是的，老夫也清楚，这场斗争，我们无力反抗。朝廷实在是深不可测，且手握天下兵权。就算老夫是一流高手又如何，凭我们这些人，如何能与之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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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万山的目光一沉，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我不畏死，但老夫怕的是，这场无望的争斗。若硬拼，盐帮必然灭顶。与其死在无谓的抗争中，不如选择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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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目光凌厉，仿佛扫视着远方的一片荒野。“老夫计划离开，去另寻一片天地，回帮挑选那些心甘情愿与我共赴前程之人，重新立足。这不是投降，是为了求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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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愈发坚定：“我钟万山虽老，却从未失去对生存的渴望。我想活，我想再做探探那些武林传说的境界。但若要如此，便需舍弃这破败的盐帮。盐帮不是我的宿命，而是我背负的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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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大了眼睛，声音愈加冷峻：“这不是无能，而是见识到死亡的威胁后，选择谨慎。老夫不过是怕死，怕死在那些权势滔天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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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寂静中，钟万山深深低下了头，眼中浮现出一丝无法抗拒的惋惜和无奈。此刻，他仿佛不再是那位曾经的英雄，而是一个在苍茫大地上漂泊的老人，已经不再有足够的勇气去承担那份被时代遗弃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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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天命已定，便只能顺其自然。”他缓缓起身，声音苍凉，“盐帮的命运，不再掌握在我手中，而是掌握在朝廷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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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过神来一指点在岳阳身上，目光灼灼：“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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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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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钟万山轻声念着，忽而仰望高悬图谱，眼中燃起久违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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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上，有我年轻时的影子。”他一步步走近岳阳，声音低沉，却震人心魄，“这天下要变，盐帮要亡，便亡。可若武道未绝，血未冷，老夫便不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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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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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心中一震，几欲怀疑自己听错。那一瞬间，他看见钟老的眼中不再是老迈之色，而是一团熊熊烈焰，在燃烧，在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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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扑通跪下，重重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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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岳阳，拜见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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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钟万山抬手虚扶，声音洪亮，“从今日起，你为我钟万山记名弟子。你不为帮，不为名，不为势，只为武之一字，立于天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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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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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老夫尚有一口气在，便要让你，踏尽群峰，破开这世道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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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中，无人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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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万山缓缓闭上眼，长长一叹：“盐帮百年，兴也朝廷，亡也朝廷……唉，此局，终究……终究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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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微响，如寒星落雪，昭示着风雨欲来的前夜，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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