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武入仙 - 第二十一章旧主新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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卤川县的春夜冷得出奇，院中老梅花开未谢，一缕风掠过枝头，带起淡淡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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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帮总堂深处，一间幽静偏殿内灯火通明。范昊斜靠在榻上，面色苍白，神情却格外清明。他身披一袭墨色织锦长袍，袖口微展，隐有金线交织成云纹，整个人看起来虽虚弱，却难掩那隐隐透出的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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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边桌案上摆着汤药，浓苦的药香弥散于室内，几只香插在炉中缓缓升起白烟，与夜色交融于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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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掌……终究还是伤了根基。”范昊低声道，语气不带怨意，更多是一种历经生死后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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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范兄全力出手，我怕是就此归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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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而坐的公孙康拱手一礼，神色恭敬：“帮主如此舍身取义，属下敬佩的五体投地，只是这伤——仍需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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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养？”范昊轻笑，声音低哑，“我已静养十日，咳——”话未说完，一口血腥气涌上喉头，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脸色更见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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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逞强！”公孙康立即站起，取来帕子为他拭去嘴角血迹，语气中难掩焦急，“你一身修为虽未全失，可真气逆散已成局势，若再勉强，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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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我再无半分恢复之望？”范昊笑得淡然，仿佛听惯了此类诊断，“公孙兄，这些年你可曾想过，我们终有一日，会退至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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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康沉默片刻，忽地叹道：“盐帮数十年风雨，你我撑过多次，可是……这一次，风势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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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匪只是个引子。”范昊望向窗外夜色，眼中寒光一闪，“背后之人，是冲着整个卤川来的。而我们，若还像以前那般藏头缩尾，只怕下一次——连退路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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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边境数郡皆有异动，东山那边的黑风寨也不再安分。更有传言，官府欲大整私盐之患……他们的刀，已磨得太久。”公孙康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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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昊缓缓闭眼，脑海中却浮现出多年前的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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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初登帮主之位的第三年，钟老尚未闭关，两人于后山谈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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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儿，”那人语气如山风低鸣，“这世上最锋利的武功，不在手上，在心里。你要记得，杀人可以一掌，但镇人，要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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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眼，如今想来，依旧如刀锋入骨。冷峻，却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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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昊睁开眼，目光一敛，声音低沉如铁：“若不借助那位之力，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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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康神色微变：“可是……你也清楚，那位闭关二十载未出，自设下天绝之阵，旁人不得入内。他曾立言，非真正传承之人，不得见他一面。如今你我皆无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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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要他去。”范昊目光如炬，望向窗外那座静立的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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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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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范昊点头，语气坚定，“那一击震心掌打中了他，他却未死反让内力稳固；那场生死搏杀，他也不退半步。此子身上，有种东西我从未见过，但那人——他一定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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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康沉吟半晌，终究缓缓点头：“范兄之意我自然明白，只是，岳阳年纪尚轻，此番若成，前路或许不再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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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才要他见那人。”范昊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深意莫测的笑，“盐帮能否渡过这劫，不在我，不在你，而在他——和那位钟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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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康躬身：“我会去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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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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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岳阳被唤至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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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春草青青，数株老梅树下，范昊已坐在石榻上，身披斗篷，面色依旧苍白，却显出几分从容之态。他望见岳阳，轻声道：“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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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遵命。”岳阳拱手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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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由两人陪同下，岳阳换去旧衣，净身更衣，着素白中衣，发束高髻，衣襟间别着一枚碧玉纹佩——那是盐帮历代亲传弟子所用，非嫡传不得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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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范昊亲手将玉佩系于他身，岳阳只觉指间微凉，仿佛有一股无形重量压在胸前。他眼神微动，心头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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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十七口村的猎户之子，到盐帮的贱役奴童，如今站在这盐帮总部之中，披白衣、束玉佩，他忽然意识到，命运在这一刻彻底转了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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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曾开口，但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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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该有的。”范昊语气平静却郑重，“从今往后，都让外人皆知你为我盐帮亲传。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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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郑重跪地行礼：“弟子，愿为盐帮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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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范昊点头，“但此行之目的，并非帮内之事。我要你随我，前往一个地方，见一位老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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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前辈？”岳阳一怔，“不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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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多问。”范昊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有一丝不可违逆的威严，“此事切勿外传，连你日后回转，也不可透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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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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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一队人马悄然离开盐帮总堂。车马不多，前后不过七骑，皆为范昊与公孙康亲自挑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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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之外，山势连绵，一处偏僻山庄静卧于青林之间。庄外溪水潺潺，山鸟啼鸣，仿佛与世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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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名为“清远居”，庄门低伏于青石坡下，门前老藤缠绕门柱，青苔斑驳。瓦片斑驳，有些翘角微碎，却不显破败，反倒多了几分古老的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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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守门老仆静立门前，双目半阖，却隐有劲气未散。那是一种经历过无数杀劫之后仍未散去的锋芒，藏于静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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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下马，望着前方那沉静庄院，心头莫名一跳。他忽有种直觉：踏入此门，便是另一番天地，过去种种，再不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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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便是你要拜见之人所居之地。”范昊低声道，目光深邃，“他早年执掌盐帮，后自断俗务，闭关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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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明白。”岳阳肃然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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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缓步上前，走至庄门前，范昊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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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目光罕见地浮现一丝迟疑。那朱门仿佛不通人间，仿佛只等天命者叩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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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门起，你当忘其名讳，唯以‘钟老’尊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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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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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昊凝视着岳阳，许久未言，终是叹道：“岳阳，这一步，你走得好不好，我已无力指点你。但你若能得钟老开口，未来路，便不止卤川县这方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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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间，门后传来一声钟鸣，悠远而深沉，仿佛天地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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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一缕淡香透门而出，非檀非沉，似兰非兰，扑入岳阳鼻端，令他心神微震，浑身汗毛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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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甚至不知是寒意，还是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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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门老仆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钟：“钟老早已知诸位将至。他说——命数，既来，不必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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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昊眉头微颤，随后轻笑一声：“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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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肃立，山风吹拂，落叶旋转而下，夜色未至，苍穹之下，那扇沉重的朱门，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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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终于站在命运转折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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