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途 - 第二十章．你要這麼說，礦工還真就是跪著要飯的。

「更麻煩的東西？例如什麼？皇家海軍的炮擊嗎？哈哈，怎麼可　　」

灌入耳孔的爆震凝固了史派克嘻皮笑臉的態度。

火牆覆蓋岩體，翻掘土壤，淋洗雪原，震碎結晶森林，猶如不可阻擋的嘯浪隨著擊入心臟的爆震向前推進，生於工業力量、高效的毀滅之花自遠方遞進，夷平石髓。

徐進彈幕炮擊。

透明結晶下翻湧的髓質越發鮮紅猙獰，傾刻間　　

連鎖反應開始了。

白雪下的黑泥高拋飛濺，連綿爆炸不見停歇，尖銳晶體碎片與砲彈破片飛散，下起黑雨的泥地逸散著硝煙的芬芳，這片土地又回到了數年前，偉大戰爭反覆用炮擊挖鑿邊境線的模樣。

「什麼鬼！怎麼？怎麼了？」

史派克像隻原地起飛的黑貓，在應激反應中朝洞口張望。

「炮擊，皇家海軍。」

拓圖戴上鳶盔，豪不在乎地將莉薇爾的塔盾撈過來插在前方，窩在盾牌後面保養重槊。

「Ａ４０３，回去之後，你的代號從寂靜給我改成烏鴉嘴。」

莉薇爾瞟了眼，表情冷得像個女鬼。

「隊長，妳氣到連名字都不想叫了嗎？這是我的錯嗎？是嗎？我說天上會下錢雨怎麼老天不用錢把我砸死！」

「天上在下納稅錢啊，另一種形式的，而且也會把你砸死。」盾牌在拓圖背後叮叮噹噹，想見彈開了不少飛散的破碎石片。

「哈哈哈幹，不對，我們現在應該要逃吧？」

「慢走，我不攔你。」

洞外一片赤色煉獄下著白磷之雨，那是可憎的化學物，常溫燃燒，遇水不滅，沾黏肌膚，燒穿肌肉深入骨髓，甚至會產生毒氣，比起瞬間蒸發一切的奧術砲擊更陰狠惡毒。

「拓圖……要是我執意要跑出去，拜託你把我的腳砍了，〈編織絲線的法術〉、〈冰冷光球的法術〉。」

史派克抽出雙槍，衝鋒槍管下的械杖掛件構築出法術環，魔力構成的絲線飛梭而出，在石壁上纏繞，反覆織成魔力網封堵洞口，形同防彈纖維般的織網擋住破片與毒氣，隨後數顆光球從法術環中飄出，逸散著柔和的光芒照亮洞窟。

「沒我事了吧？我要施展遙遠東方的龜息大法了，大家再見。」

層層魔力絲纏繞在漆黑腕甲上，他甩手用魔力絲拽了塊岩板闔上洞口，活像縮在角落的活門蛛。

「有事再把你拽出來。」

拓圖滅掉篝火，讓史派克的光球代職，惜命的這廝早已縮進角落的小洞中。

炮擊一輪接一輪落下，塵土飛揚、岩片崩落，隨細碎的塵土落在鳶盔上。

拓圖靜靜觀察同僚的狀況，莉薇爾默默把史派克跟亨德爾森的蠍腿啃了，史派克趴在地上透過活板門縫隙觀望，最緊張的……應該是縮在百夫長甲冑裡的小傢伙。

她雖然被砲擊嚇醒卻縮在甲冑裡不願露面，心跳在拓圖耳裡跟搖滾樂一樣噪耳，他都懷疑女孩會不會猝死在「亨德爾森」裡。

時經數分，洞外一片死寂。

但在炮擊的轟鳴間，蚊蠅般的噪音早已乘著淺淺雷鳴自遠處高速接近，發聲源兩具成對，組成隊伍，比肩飛行。

「砲擊……停了嗎？」

亨德爾森見砲擊稍歇，土撥鼠似地從甲冑中探出腦袋。

「停了，但皇家海軍的旋翼機來了。」

「旋翼機！是……是來救我們的嗎？」

紫髮女孩身子微縮，難以確定來者是否為善。

莉薇爾對脖子比劃了下「不樂觀，若真如拓圖所說，砲擊者是皇家海軍，那他們基本挑明了態度，Ａ４小隊探了女皇贓口的秘密，在英格倫爾眼中，我們是移動汙染源，離這個不遠了。」

「那……那個，請請請請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亨德爾森後怕地問道，怕生少女露出浮現淚光的眼眸。

她想起了昏迷前的場景。

屍塊中發芽長出的怪物讓她一陣反胃。

無法控制的魔力洪流炸碎了械杖。

她的意識如同被洪流擊潰的大壩，瞬間被流洩而出的龐大魔力摧毀。

昏迷時在她身軀中蠕動的夢魘被麥田中振翅的鳶鳥扯出撕碎。

她欲圖追尋鳶鳥飛行的方向時便睜開了雙眼，然後稀哩嘩啦地吐得拓圖滿身是血，回到現實瞬間，龐大的訊息瞬間湧入腦內，但比起精靈是誰，亨德爾森更害怕自己的真面目被戳破。

一直以來用龐大火力支援的百夫長甲冑下竟然躲著一米四五的小不點？會不會被恥笑？被看不起？因為真面目暴露被處罰？在她剛要替自己求饒時，緊張、羞愧、後怕擊潰女孩纖細的理智，讓她再度昏死過去。

被砲擊嚇醒後，亨德爾森稍微釐清了點狀況。

隊長，莉薇爾是天仙般的高精靈。

前鋒，拓圖不是有妄想症的瘋子。

斥侯，小賤人依然是小賤人。

但Ａ４小隊比起真面目有更需要擔心的事。

那模糊不清的敵人一直縈繞在她腦海內，久久不能散去。

莉薇爾見她憂慮，抬頭向拓圖問道。

「可以提及嗎？」

「凡人無法像征戰修士一樣完全免疫祟魔，但暴露久了也能適應，無盡遠征時的驃騎軍也會被祟魔汙染，但只要抽調被腐化的人員，他們便能在冥想或儀式中驅散心理萌芽的邪祟。」

得到拓圖的肯定，莉薇爾深吸口氣，向兩名隊員娓娓補述一切。

精靈詛咒、祟魔、無盡遠征，她與拓圖的目標。

蠱惑凡人的邪祟必須被消滅。

直到世間萬物將祟魔遺忘，直到知曉它們的最後一人離去。

亨德爾森縮在甲冑裡靜靜聽著，直到史派克打開活板門舉手問道。

「我可以理解成到了毒素累積到上限就會中毒嗎？」

「差不多，因人而異，看來平常就瘋的人上限比較高。」

「拓圖你是不是在罵我。」

「把是不是去掉。」

「哈哈哈哈哈幹。」

「那那那那那麼，皇家海軍往礦場砲擊難難難道是是是是是是因為」

「當然，英格倫爾早知道礦場有什麼東西。」

史派克彈指，線索在腦裡串接完畢，迴路隨即亮起。

「難怪礦工領高額薪水又要求紀律嚴明！仔細想想掙這麼多臭錢也沒命可以花啊，沒你的驅魔儀式，亨德爾森也跟那群六條腿的怪物沒區別了。」

修士揚起一指「還有一點，臭錢進了戶頭錢也是人家的，我們現在能否領薪水還得看英格倫爾的臉色。」

「誰的臉色？」

碰轟！

未爆彈在洞口炸開，撕裂魔力網的銀光被拓圖反手舉盾擋住，眾人反射性縮瑟的視線前，他手抵盾牌邊緣將之翻轉，拔下停滯的銀光，冒煙的炙熱碎片刻著來歷

皇家軍工鑄造廠，火炮交疊的都鐸玫瑰。

「皇家。」

「皇家？難不成我們還得被當成祟魔剿？」史派克爬出洞，抽槍展開法陣補洞，側著頭對拓圖碎碎念道「老子跑到一個生異形的地方挖礦，能不能活還得看皇家臉色？」

「對。」

「礦工不成了跪著要飯的嗎？」

「你要這麼說，礦工還真就是跪著要飯的。」

「那我們能不能站著把錢掙了？」

「能！我說過我初來乍到，把皇家騎警摁在地上搥的故事吧？」

「嗯哼，但那只是站著，卻沒把錢掙了，而且你現在也跪了，能在哪？」

史派克索性躺在地上，仰著望向拓圖。

「這個，能不能掙錢？」拓圖丟掉破片，左手擺弄大口徑手槍問道。

「能，礦場。」

「那這個？能不能掙錢？」他將掛在腰間的香爐取到右手上。

「不能，但能驅邪。」

「那我這個，加上這個，能不能站著把錢掙了？」

他側著香爐倒灰入膛，勾動拉柄讓香灰沁入每一寸縫隙。

史派克幡然醒悟，雙手作揖。

「敢問拓圖大哥，何方神聖？」

「征戰修士，拓圖．虛連題。」

「你們可以不要像刻意玩梗的作者一樣抄電影台詞嗎？」莉薇爾鄙夷道，隨即嘆了口氣。

「那那那那個……簡單來說，要說服英格倫爾別把我們當祟魔消滅，只只只能讓皇家明明明白我們有利用價值，對吧？」

「理解正確。」拓圖清點著彈匣數量，抹上灰燼替子彈賜福「其實還有個問題，女皇剿祟魔的部隊跟當初剿我的是同一個，皇家有能力剿祟魔，不見得會要半路出家不得爹娘疼愛的。」

史派克頓感不妙，涼意攀上背脊，他知道拓圖是能手撕鋼板的怪物，對付這種東西，英格倫爾是不可能派出常規部隊的。

「剿祟魔？你怎麼知道跟當初對付你的是同一個部隊？」

「他們會飛，有翅膀，就像你玩抽卡遊戲那些花里胡哨的裝飾一樣，而且他們有種氣息，跟精靈使用魔法的感覺一模一樣。」「他們當初也是乘著旋翼機而來，接近戰場時才展開光翼。」

史派克撐著腦袋的手放下了，他手撐著地，好似隨時準備縮回洞裡。

「別告訴我他們頭戴三角尖盔。」

「對，他們的頭尖尖的。」

「紅大衣？」

「對，紅大衣。」

「幾人？」

「三十人整。」

「……女王的紅氅禁軍，三支小隊，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禁軍？深思熟慮後，曾是怯薛的修士雙手握拳相碰。

「Ａ４，在一起，強大。」

「白癡喔！你是猩猩嗎？」史派克起身抓著拓圖的護脖一陣晃「頭戴三角尖盔的血紅大氅是女皇的禁軍！真正的帶刀護衛！帝國的使徒！能夠單騎擊沉高盧凱爾特浮空驅逐艦的怪物」

「英格倫爾紅氅龍騎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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