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光 - 商場邀約

靉靆的天空讓這個午後顯得有些朦朧，自雲層中逃逸而出的光線翻過窗沿溜進房間時，陳亦凝正蜷縮在床角，額間滲出的冷汗沾粘了幾縷散亂的髮絲，顯得有些狼狽。

靜謐的空間裡殘留著昨夜的涼意，有些渙散的瞳孔盯著天花板上的龜裂，她伸出手虛握了下空氣，心口煩悶的感覺就像是被什麼壓住一般，連呼吸都緩了幾分。

腦海裡，劉經理斥責她的畫面還清晰得可怕。

「白玫，不要仗著業績好就想蹬鼻子上臉。」裝潢精緻的辦公室內，劉經理將一沓文件甩到桌上，不滿道：「這個月遲到三次，妳知道造成了多少損失嗎？」

「我盡量避免……」陳亦凝斂下眉眼，沒有做多餘的解釋。

「盡量？」劉經理拔高了聲調：「雲間影不是缺了妳就不成了，妳要是不想幹了，就趕緊滾蛋！」

陳亦凝忍著心頭翻湧的情緒，攥緊的指節隱隱發白，歙動的唇像是想反駁些什麼，卻終歸恢復了平靜。

見她默不作聲，劉經理眼底閃過一絲鄙夷，手指在桌面敲擊著，半晌才又開口道：「聽說妳把李潔氣了個半死，怎麼樣，我這把刀借得可還順手？」

這是準備興師問罪了？

陳亦凝穩了穩心神，不在意地道：「只是把劉經理的原話轉述了一遍罷了，她自己承受能力差，可不能怪到我頭上來。」

「呵。」劉經理冷笑一聲，眸中的威脅之意溢於言表：「妳們之間的勾心鬥角我管不著，但要是因為這些事情影響了客人……」

「我不介意讓妳再去清潔部歷練一下。」

回憶定格在劉經理玩味的神情，床頭桌上手機的訊息提示音拉回了陳亦凝的思緒，解鎖畫面上是橙子傳來的邀約訊息：「東區的商場重新開幕了，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現在的確是需要一些轉換心情的活動，她邊想著邊拿起手機回了訊息。

「行啊，晚點門口見，遲到的人請吃飯啊。」

看著橙子傳來一連串表示不服輸的俏皮貼圖，陳亦凝莞爾一笑，橫亙在心頭的煩悶感似乎也消散了不少。她放下手機坐到鏡前簡單地化了個妝，信手掩去了眼眶下泛出的烏青之色，望著鏡中恢復了一些氣色的自己，抿著唇拿起髮圈俐落地扎了個馬尾。

在衣櫃裡挑揀了會，考慮到初春仍有些料峭的氣溫，陳亦凝選了件米白的雪紡上衣配栗色長裙，和在雲間影裡張揚而肆意的玫瑰不同，穿衣鏡裡映出的她出落得淡雅氣質，更像一朵純淨而不受污染的茉莉。

指尖摩挲過白皙的頸間和鎖骨，眸色晦暗在末端接近胸口的位置，舊疤粗糙的觸感透過肌膚在腦海裡交織成網，攏住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

陳亦凝深吸了口氣，驅逐了那些令人不虞的雜念，又往身上套了件杏色的西裝外套，背上提包便出了門去。

當公車慢悠悠地停靠在東十街的站點時，天邊的煦陽也揭去了面紗，商場前的廣場上已是熙來攘往的人潮，水舞機關正規律地跟著音樂進行著表演，噴濺的水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幾個頑皮的孩童試探著水舞的邊界，然後在沖天而起的水柱中玩得不亦樂乎。

歡慶的氣氛沖淡了陳亦凝連日以來的陰霾，她掃視了一圈，沒有在廣場上看見橙子，便走到了相對僻靜一點的地方，掏出手機給橙子發去了訊息。

「看來我可以先開始選餐廳了？」

幾乎是傳出去的一瞬間，已讀的字樣便顯示了出來，旋即便是橙子的回覆訊息。

「大塞車妳知道嗎！」

「虧我還提早出門搭車，結果居然在協和公園那裡塞住了。」

「早知道我就騎車了。」

「我真的會被這爛交通氣死。」

隨後便是好幾個生氣的貼圖，即使隔著螢幕，陳亦凝都似乎感受到了橙子那滿腹的埋怨，甚至能想像她皺著一張臉飛快打字的樣子。

一想到這，陳亦凝忍不住又調侃了幾句。

「那肯定是老天爺在幫我。」

「知道我難得有機會可以『宰』我們橙子小富婆一次。」

「妳可不能賴帳啊。」

那頭的橙子回了一個無言的貼圖。

「知道啦知道啦。」

「我再兩站就到了，妳再等我一下嘿。」

「我的小錢包，嗚嗚。」

看著橙子逗趣的回應，陳亦凝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又是打字提醒了下自己的穿著和位置，這才關掉了聊天視窗。

瀏覽了一會社群軟體，廣場上的水舞表演剛剛止歇，陳亦凝就見到穿著一身小熊風格上衣和吊帶褲的橙子從站點那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一到跟前便是雙手合十做出了求饒的動作。

「對不起亦凝，等很久了嗎？」

陳亦凝看著她泛起緋紅的雙頰，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調笑道：「沒關係，等金主的時間怎麼能算等呢。」

「妳還取笑我！」橙子的小嘴一癟，哀怨道：「要不是前陣子拿了獎金，今天回去不得開始喝西北風呀。」

「原來在妳心目中我是這麼貪心的人嗎？」陳亦凝屈指輕彈了一下橙子的額頭。

橙子捂著額頭唉呦一聲，隨後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當然是開玩笑的，走吧，今天的消費由本小姐買單！」

說完便是拉著陳亦凝進了商場，那一副豪氣的模樣看得她失笑著搖了搖頭。

暖色調的光線自穹頂之上傾瀉而下，混合著歡笑聲流淌在大廳之間，橙子吱吱喳喳地走在前頭，細數著她在雲間影遇到的那些奇葩客人，陳亦凝就跟在後頭走著，偶爾應和幾聲，然後在橙子時不時的驚呼聲中，被拉到不同的彩妝櫃前。

看著因為買到折扣商品而滿足雀躍的橙子，陳亦凝的眼底浮現一絲複雜和羨慕，但很快地被她掩飾過去。

兩人一路逛著，最後轉進了一間飾品店裡。

才進店裡，橙子便是奔著服務人員問新款去了，被放生的陳亦凝也不在意，站在角落隨意地掃視了一圈。

下一刻，她的目光凝結在不遠處的展台上。

陳亦凝緩緩靠近了展台，那是一條水滴型的藍寶石項鍊，深邃而神祕的光碎裂在她琥珀色的眸裡，寶石周圍精雕著藤蔓一般的花紋，順著純銀的鍊子蔓延而上。

她伸出手，卻在即將觸碰之際驟然僵直──記憶深處，母親精神失常而狂躁的模樣彷彿又復甦過來，因為恐懼而蜷縮在角落的她，腳邊似乎也有著極為相似的項鍊。

母親扯下了脖頸上的枷鎖，卻窒息了她的半個青春。

思緒還在混沌，肩上傳來的觸感將陳亦凝從漩渦裡扯了出來，她轉頭一看，橙子正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沒見過妳盯著什麼東西這麼入迷的。」橙子好奇道：「很喜歡？」

陳亦凝正想開口解釋，橙子卻是先一步叫來了服務人員，拒絕的話還咽在喉間，服務人員便已拿著項鍊離開去打包了。

「橙子，真不用……」

「捨不得買？都說了今天本小姐買單。」橙子擺了擺手，不甚在意地道：「我記得妳生日也快到了，我正愁著要送妳什麼好呢。」

生日？

這個再常見不過的詞彙卻讓陳亦凝有種異樣的陌生感；就像曾經很喜歡，卻又在某個剎那遺忘掉的事物，在每一個偶然想起來的瞬間，都在接近清晰的下一刻戛然而止。

「謝謝妳，橙子。」陳亦凝最後還是沒有拂了橙子的好意，認真地道了謝。

「還說謝就不夠意思了。」橙子俏皮地眨了下眼，隨後俐落地到櫃檯結了帳。

打包的飾品很快遞了上來，拎著戰利品的橙子哼著輕快的小曲走出了店外，笑著道：「大豐收，吃飯去囉！」

精緻的提袋遞入手中，紙質觸感輕得彷彿落在空處，回憶裡支離破碎的掙扎卻如帶刺的荊棘，拽得她隱隱生疼。

「亦凝？」橙子回頭喚了一聲，在逆光中的身影好似穿透陰翳的朝陽。

「來了。」她深吸口氣，唇角掛上了若無其事的微笑，跟上了橙子輕快的步伐。

「走這麼快？是不是忘了餐廳要給我挑啦？」

「知道啦知道啦──」

ns3.145.49.32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