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岸如夢 - 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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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亭之中，男子一身黑絲長裳，長身而立，手中還拿着卷宗，深邃的黑眸一動不動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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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覺心頭大震，回憶衝擊着雙目，可堪堪成了形，便化作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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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楮王？」能在付府來去自如，不帶一名侍從者，也只有他了。沒想到，當日靜怡所見之人，便是他。那雙眼堵，比畫中之人更好看，更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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楮王臉色不豫，雙目卻帶着濃濃的溫情，彷如認識她好久一般，倒讓她心生怪異。竟似是……想撲到他的雙臂內，連那懷中的溫熱，她都能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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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良久，他始終沒有動一步，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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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短短一瞬，他心中千迴百轉，喉嚨卻似是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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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他才淡淡地道：「你是何人？」平靜，而毫無波瀾，像這一切真的是一個偶遇，像他沒有為她跳下凡塵，落入這俗世中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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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女子莫名緊張起來。「臣女……陸醫司次妹，陸清瑤。」她有點心虛，道：「剛才，是……是迷路了，才會打擾王爺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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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挪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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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緩緩地走了過去，彷彿每行一步都小心翼翼，怕她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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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靜斂着眸，盯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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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裝得可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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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立時打退堂鼓。「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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楮王臉色冷淡，轉頭望向竹林。「再說一遍，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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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稟王爺，我乃陸清瑤，京中陸家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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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唇間起了霜，卻仍是默默注視着她，視線雖被冷霜所包裹，卻自帶一股溫柔勁，所掃過的地方，都輕輕地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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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便是如此，愣愣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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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才釋出一口氣。「你……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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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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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極速地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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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宴席上，陸舒爾已繞着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清瑤坐在他身側的空位上，隨口道：「宴內太熱了，我出去走了走。」舒爾輕聲咳了幾聲。「說吧，來付家作甚？」清瑤笑了，那雙目彎彎如勾。「陸舒爾，你怎麼總懷疑我別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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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爾搖首：「你不願說我也沒有辦法，但不要給陸家惹禍。且……你自己也要小心，我可不會為了你得罪聖上。」陸清瑤看着他，神色飄移，漠然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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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靜坐一會，見席上女眷不少，都坐於夫君身側，只覺煩悶。「靜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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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舒爾的神色無端奇異起來，笑着說：「我們才剛來，撞正了付雨劍和付英瑞，帶着靜怡去玩了。」陸清瑤點了點頭：「靜怡從小跟付家二兄弟相熟，聽說當初父親把她的賣身契換來，他們出了不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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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靜怡便低着頭，踩着碎步回來了。身邊那小小少年也只有大概十一、二歲，低聲對她着甚麼。靜怡霍然抬頭，大大的杏眼滲出了明亮的笑意。身後，頗為俊俏的年青將軍手執長劍，引着二人到陸舒爾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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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醫司。」他一揖：「家父聽聞您來了，甚是歡喜，還叮囑英瑞切莫怠慢了。」陸舒爾拱手站了起來，笑說：「容在下再看看付將軍的傷，此次寇讎相侵，實在是苦了將軍。」付英瑞連忙道：「身負護國重責，怎敢談辛苦？家父說了，今日喜宴，不必勞煩醫司。」他轉頭往陸清瑤看去。女子隨意在桌上果盆中挑着水果吃，眉眼雖帶着自然的笑意，卻滲着疏離和漠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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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便是清瑤姐姐吧？」倒是付雨劍先開了口。他眉清目秀，作了一揖：「雨劍久聞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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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笑着頷首。「付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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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無人接話，倒有幾分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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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此時，有人宣了一聲。「楮王到……」在場之人都站起相迎，付家二子均回到了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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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抬頭望了一眼，才發現肖珩早就到了，亦是站起，迎着門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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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明媚，楮王一身墨黑長衣，臉色清冷，隨手將腰間佩劍解下，遞給隨從，便坐上了首席。他掃視四周，隨即輕輕擺手。「平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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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望向了一邊的桓王，二人對揖，抬頭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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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相互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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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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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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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有酒杯碎地的聲音。二王轉頭，看到了臉色大變的陸舒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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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是聚首一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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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地茶杯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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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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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舒敏閉上了眼，指尖仍輕輕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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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公子熄怒，熄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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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氣，呼氣，再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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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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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跪了下來，已是臉色雪白。「顧公子，悔⋯⋯悔婚，顧大人已差人來說，不會下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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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舒敏臉色刷一聲白了，扶住了案邊，指尖緊扣案台。眼前陽光淒淒灑落，伸指欲觸，已難辨幾分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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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那天陽光正好，坐在案邊的男孩瞪着大大的黑眸子，望着她認真思考着。「看甚麼看？」年幼的她挑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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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雙目如弦月，溫暖了漆黑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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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敏妹妹，你如此好看，日後一定會遇到好郎君。」她啐了一口，可聽到了下半句時，已是半空打住。「可他們，能比我待你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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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那時，芳心已然暗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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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能，那你還是一輩子跟着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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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他已長成玉樹臨風的少年。「成親雖乃父母之名，媒妁之言，但顧柳在此發誓，一定會愛你敬你，好好待你，讓你做這世間，最幸福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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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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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句問，很低很低，只猶如呼出的一口氣。明明，她已經在努力，已經在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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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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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要等到她拿真心去換，他才笑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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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堂中，四周都是舒爾的藥香。太冷了，好冰，好冷。她作嘔，卻只能死死地按住案台，不讓自己放鬆。她很怕，一旦鬆了那口氣，世界就會崩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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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府裏沒有一絲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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