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岸如夢 - 相逢

「肖珩，你既是親王，為何要躲躲閃閃？」臨行前，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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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翻牆進宅，紅衣在夜中留下一抹極鮮的影子。屋內正要吹熄燭火的陸敏舒微微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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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珩紅唇微張，溫和一笑。「親王又如何呢？又非真是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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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自請做個閒散王爺，投身詩詞曲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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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他輕笑，神彩閃爍。「或許是吧。又或許……是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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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瑤一躍落地，默默地嘆息，然後飛身入屋，禁不住悵然。紅燭垂着淚，但蠟光盈盈，似剛被點燃。「阿姐，你怎麼來了？」屏風一動，陸舒敏挑着眉。「我的好妹妹，竟學會夜裏偷偷與人私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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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嗆倒。「我沒有心儀之人，找誰私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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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招來。」舒敏往軟塌上一坐，端莊賢淑。陸清瑤只得坐下，神色變幻。「我認識一個人，他與我相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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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位公子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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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而已。」陸清瑤見舒敏的神色似是要再問，匆匆道：「聽說阿姐跟顧柳訂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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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敏藍衣長裳，紅燭照得她臉色慢慢亮起。「嗯。」淡淡的一聲，沒多餘情緒。「姐你若不鍾情於顧柳，為何不讓舒爾去找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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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敏轉過頭來，眉心一抹傲然。「我陸舒敏鍾情於誰，還輪不到你來多嘴。」陸清瑤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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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舒敏靜靜地躺了會。「姑娘家的清白最重要，以後夜裏不許再偷偷出去。」「好。」舒敏見她答得爽快，就知她也只是隨口說說，絕不會聽進去，便坐了起身，義正嚴詞：「陸清瑤，一個小姑娘，若失去了清白，這一輩子也叫毀了，更遑論是遭男人始亂終棄。這一生，有多長？年年歲歲遭人唾棄，這誰活得下去？以後不許偷偷與人私會，聽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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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被她嚇得一躍而起，慌忙點頭。「知道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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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敏這才似是放下心頭大石，淡淡地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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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妹妹的呼吸聲逐漸均和，她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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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道她一隻母老虎沒有真心，沒有柔軟的一面。她不在乎。可為何，連顧柳，和自己的妹妹，都以為她不曾心悅過人，愛着人？她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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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更不懂得，該如何去愛顧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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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說情深意切，自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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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她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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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走。」清瑤的聲音帶着幾分焦急，額上已有薄汗。陸舒敏嘆了口氣。還以為她走了三年，這毛病已經好了。她吩咐侍女捧來一盆涼水，浸濕了布巾，輕輕為她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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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她睜開了雙目，喘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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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舒敏托着腮，倚在塌邊，雙目緊閉，修長的指尖還落在她的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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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瑤擰起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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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片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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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含着某個字，彷彿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名字。乾嗎？還是……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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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敏微微一動，悠悠醒來，看着她。「你呀，都多大了，夜裏還會被惡夢嚇得魂飛魄散。」清瑤笑了一下。「是，多虧姐姐在呢。」舒敏活動活動手臂，道：「對了，今日是楮王的接風宴，我得去付家，不能在陸府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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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瑤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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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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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敏挑眉。「你見過楮王？」清瑤搖頭：「沒有。聽聞他文武兼通，且冷峻不近人，倒有點好奇。」舒敏半信半疑，見她着實心癢難搔的模樣，不禁一笑。「好吧。那我留在府中看照靜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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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就在府中好好與顧公子談談心，靜怡隨我與清瑤一同去吧。」門外的舒爾已牽着靜怡的手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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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愕然抬頭，卻見舒爾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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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敏難得地沒有抗議，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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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府的客室內彌漫着一股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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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醫師說，您該當好好休息。接風宴，就由它去吧。」趙厲行從小追隨寒玥，最是着緊他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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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寒玥用左手撐着床沿，艱辛地坐起，如此細微的動作，指尖、額頂已生出了冷汗。他垂首看看右肩，那裏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白布，看樣子沒個三兩月，是休養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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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您這手臂傷得如此重，還與屬下說無礙？」趙厲行頗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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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當日，確實兇險。那劍芒就在下巴前寸許，是他臨危往左方側，才避開殺身之禍，卻致右肩差點被御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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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我衣裳拿來。」寒玥臉色峻寒，如玉雕一般的稜角，帶着淡淡的殺伐之氣，讓人不敢直視。「是……可王爺，您不得再動右肩了。」他始終是服了個軟，畢竟以王爺這固執的性情，是絕不可能改變主意了。「放心吧。」他冷冷應了一下。「除非本王瘋了，否則亦沒有膽量再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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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臂剛被治療過，即便不動，也如萬蟻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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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厲行再告誡般地望了他一眼，才從一邊拎過黑錦衣，袖口以金線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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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平日的黑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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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厲行呆了片刻。也對，王爺右臂重傷，未必能承托錦衣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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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寒玥才踏出臥房。一身墨黑絲質長裳，腰間繫了佩劍，三千墨髮用一根玉簪定好。庸懶，卻又不失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貴氣。他緩緩掃視四周，見僕侍奴婢均匆忙走動，便知賓客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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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指揉着鼻樑，他閉上雙目，吁了口氣。終於回來了。戰場上的一幕幕，至今仍歷歷在目。仙界的戰爭，亦是如此的吧。只是，更狠一些。他困在這凡體肉身之中，才明白作為一名將領應該有何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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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的親兄，果真待他不薄啊……起碼讓他學到了幾項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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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本王迎客。」他冷冷拋下一句，便獨自循小徑去了。趙厲行愣愣地看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王爺……王爺你怎能如此待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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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夏末，還真是熱得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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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家宅內設了半個小型畔，位於竹林之內。他欲圖個清靜，便徑自走了過去。再多待半個時辰，再出去會會那些官家人吧。竹林中有一涼亭，正是他昔日乘涼之地。他踏了進去，從袖中取出卷宗，便欲坐下細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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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耳邊忽傳來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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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息，合上了卷宗，挑眉一看。是白裳紫帶的長裙。竟是賓客女眷，怎會來到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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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從竹葉間徐徐灑下，少女一頭青絲飛舞，然她卻緩緩前行，左顧右盼，似是在找尋着些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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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從涼亭的方向往外走，顯然是剛才搜過涼亭，沒有聽到寒玥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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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饒有趣味地看着那個背影。離得有點遠，他看得不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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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姑娘，所尋何物？」他冷清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似冰冷的水，卻帶着半點興緻。少女渾身一僵，漫漫地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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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桃唇微張，卻在看到他的一瞬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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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心底重重一抽，早就只剩滿腔驚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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