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他找遍了「蕎麥麵配方」、「湯頭黃金比例」、「手打麵技巧」,甚至翻出幾本老舊的料理雜誌,把各種筆記貼滿餐桌。幾天裡,他不停實驗,從麵粉濃度、水溫掌控、煮湯時間,到湯底醬油和柴魚的比例,試了一碗又一碗。
母親會幫忙試吃,每次都細細咀嚼後搖頭:「不錯啦,但還不是你爸的味道。」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天,父親在這段期間也平安出院了。為了他的身體著想,渡邊和母親苦口婆心,堅持要求父親再多休息幾天。也剛好讓渡邊有更多的時間去調整。
然而,隨著時間過去,渡邊的手因為長時間揉麵而變得生疼,桌上的筆記本上也密密麻麻寫滿了每一次失敗與修正的細節。儘管他這樣不斷努力,無論如何,都無法重現那年夏天,飄著碎冰、味道清淡卻深刻的蕎麥麵。
某天下午,美久子打來電話,關心起父親的情況。
「你爸爸還好嗎?」
渡邊轉頭望向窗外,輕鬆地答道:「醫生說他只是太累了,強制讓他休息。昨天一出院就想開店,果然閒不下來。」
「哈哈哈,這真是你爸爸的風格!」美久子停頓了一會兒,又問道:「那你呢?還順利嗎?」
渡邊沉默了幾秒,無奈口氣的回答:「不知道,現在每天都在嘗試,我都夢到自己變成麵團,等著被煮熟。」
「那表示你很努力啊!」美久子安慰的語氣依舊溫柔。
「對了,後天我會回公司一趟,剛好薪假也快結束,順便去遞辭職信。」
「咦?」
「我想清楚了。我沒有退路了……現在做的事,不只是想逃,而是真的想完成。」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隨後美久子的聲音帶著一點笑意:「你現在說話,聽起來跟剛認識時在便利商店冷藏櫃前猶豫半天的那個你,好像不太一樣了。」
渡邊也笑了,心裡卻忽然浮現——父親那本黑色筆記本。
掛完電話後,渡邊立刻動身,在家裡翻找。
他走進儲藏室,拉開那個舊木櫃,伸手進入最深處。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的鐵盒,他小心地將它拉出來。盒子沉甸甸的,彷彿是一個不太願意被打擾的沉默長輩。表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他輕輕拍了拍,灰塵隨之四散。金屬的摩擦聲中,他試著打開它,卻發現盒蓋卡得異常緊。
咔——
當盒蓋突然彈開的瞬間,渡邊下意識地往後一退,手微微顫抖。裡面靜靜躺著那本黑色的筆記本。封皮已經磨損,邊緣發黃,卻散發出一股沉穩的氣息,像是父親在廚房裡那種讓人安靜的存在。
他伸手拿起那本筆記本,指腹劃過一頁頁被時間磨損的紙張。從第一頁開始,是父親一筆一劃寫下的材料比例、煮麵時的水溫、水壓的筆記,有些字因為油漬而模糊,但可以感受到父親當時的認真與用力。
這不是一本教科書,而是父親對「職人」二字的信仰。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zZTqVDpIc
翻到中間一頁,渡邊看到父親寫下的一句話,筆觸歪斜,彷彿是某個疲憊的深夜,邊思索邊寫下的隨筆:
「做出讓家人吃得飽、吃得安心的麵,那才算有意義。」
這簡單的一句話,讓渡邊停頓了好久。
那一刻,他終於明白,當年那碗飄著冰塊的蕎麥麵,是父親多年來最偏離標準卻最用心的一碗麵。而現在,該輪到他,將這份偏離與真誠轉化成自己的一碗麵。
他坐在昏暗的儲藏室裡,靜靜地盯著那頁字,像終於聽見了父親從未說出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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