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 - 番外___龍魂-第一章-完

爐火熄滅後一刻，雨苓尚未起身，一道冰冷的氣流忽然從神像後方竄出，陣陣鈴響與嘶鳴聲彷彿從她背後通向某個幽深異界。

「……不對，這不是我的結界……」

她猛然回頭。

神像雙眼泛出赤紅，金身龜裂，一道裂縫如同空間撕裂，將她整個人吞沒。那不是她啟動的借刀儀式——那是帝君的回應。

不是拒絕，而是——帶她進入試煉。

她眼前瞬間變了樣。

她站在一條荒廢的武場上，舊日兵陣破敗斷裂、血色殘旗飛舞。濃霧中，一尊巨大的赤金武神雕像矗立，雕像胸口燃起火焰，聲如天雷：

「欲借吾刀，先證其心。」
「此關，名曰『破情破執』。」

雨苓還來不及問清楚，武場地面崩裂，數道身影從煙霧中緩緩走出——

是她認得的人：

她母親、她父親、還有——五年前操場邊吊死的學姐。

甚至連阿鷹的影子，也逐一浮現。

但每一個人，眼中都泛著空白白霧，無神的笑著，對她低語：

「妳只是一具器皿。」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AEyVVsEg2
「關帝的工具，連家人都救不了。」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nmfUPML2F
「妳憑什麼拿到青龍偃月刀？」

雨苓緊咬下唇，握緊手中仿刀。

但這把刀——在這幻境裡，毫無反應。

她只能赤手對抗幻影，一次次摔倒、一次次被記憶與情感撕裂。這不是靈體的攻擊，是她內心深處未處理完的「情與執」。

最後，她跪在滿地殘影中，低聲問：

「……如果我不是關帝選的乩身，那我算什麼？」

此時，整個幻境驟然一靜。

武神雕像開口：

「問心者，不配執刀。破心者，方能承其重。」

一道金光從空中落下，打在她的心口——是關帝的神意。

幻境碎裂。

幻境逐漸收束，關帝的神像化作靈光，最後一言灌入她識海：

「真刀須由吾親降，並以血心為誓，破三難關卡方能請下。」
「而首關，藏於妳家之人心。」

雨苓猛地睜眼，發現自己仍跪在壇前，火已熄，香灰未散。她渾身冷汗，卻沒有流一滴血——但識海如遭重擊。

此時，她察覺房內的氣場似乎微妙變了。

客廳中傳來腳步聲，是她父親。

「這麼晚還在壇前唸經，妳又夢到什麼了？」

語氣平淡，但不知為何，雨苓忽然想起幻境中關帝的那句話——

「首關，藏於妳家之人心。」

她望著父親的背影，第一次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那人一如往常穿著乾淨整齊的道袍，左手卻微微顫抖，藏不住一絲掩飾過的靈力波動。

「爸，妳以前真的……沒學過法？」

她突兀地問。

父親一怔，轉過頭笑了笑：

「我沒天份，妳媽才是那邊的血脈，不是嗎？」

但她看見——他手腕下，一條被香火燙過的咒紋，早已不再完整。

隔日深夜。

雨苓再次拔出腰間那把仿偃月刀，凝視刀身微光中浮現出的細微裂紋。

這把刀是帝君親仿，為讓她能在未證資格前擁有一戰之力。

但這把仿刀有明確限制：

靈性低，不具備青龍之魂
每次使用都極度耗神，因為「不契合」，會強行消耗本命靈力
若持續過度使用，會反噬主體的神識與經脈

她低語：

「果然還是不能當成真的用啊……這傢伙根本是半把神兵。」

青龍偃月刀不是任何一個乩身可以用的東西，只有正式通過「降靈・拜刀・三關試煉」，才能得關帝真正允准——青龍才會降世寄宿刀身，接受新的主人。

但「三關」的第一關……看來，就藏在她父親身上。

而她隱約意識到——她爸可能與當年母親重病、還有那場未公開的家族內亂有關。

雨苓站在宿舍後方的空地，手裡那把仿偃月刀已深深插入泥地，刀身仍冒著淡淡的熱氣。她大口喘著氣，額前滿是冷汗，體內靈力如潮水翻湧，難以壓制。這是她第三次深夜催動偃月刀，每一次，靈氣都越發難控，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刀中抵抗著她的意志。

她知道，這不是關聖帝君真正的偃月刀。

這只是仿刀——帝君特意為她暫時鍛造的模擬品，讓她能在初階段有一戰之力。但這柄刀的靈性並不完整，既無正刀的神魂，也未經真正「借刀禮」的降靈認證。根據師父的說法，唯有當關帝親自降靈於她身體、允她通過三重試煉後，方可正式請刀於壇前。那時，真正的青龍戰魂才會下界，將靈力托付於她的手中。

現在的她，只握著三分之一的力量，但卻得付出幾乎一樣的代價。靈識消耗極重，每一次揮動都像是用自己命脈在燒。第一次斬靈後她吐了血，第二次只靠香灰強壓神識才沒暈倒。第三次……她已經開始懷疑，這把刀是否真的願意接受她。

週末她回到家，表面一如往常。母親還是那樣忙進忙出，在廚房熬著麻油雞湯。父親則坐在神壇前，緩緩燒香、誦咒，看上去只是個不太熱衷於修行、卻例行公事守著祖傳神壇的老頭。

晚飯時，雨苓放下碗，再次試探著開口。

「爸，你以前真的……都沒學過什麼符啊？」

父親舀著湯，沒看她，只是淡淡地說：「沒有慧根，學不來。都是你媽在管的。」

她笑了笑，沒拆穿。可她心裡清楚，這話是假的。

自小以來，只要她在修行過程中出差錯，父親總是第一個出現在她面前的人。他總能說出一些「看似老生常談、卻剛剛好能壓住靈亂」的話，總能在關鍵時刻阻止她走火入魔。那不是一個門外漢能做到的。

更何況，幻境中那張模糊的臉、那聲「你以為我不記得他是誰」的詛咒，還在她耳邊迴盪。

入夜後，母親不在家。雨苓拿起那把從小就被禁止觸碰的鑰匙，悄悄走向神壇旁的庫房。

那是間她從未真正踏進過的房間。

門一開，一股燒過的符紙味撲鼻而來，混雜著濃烈的香灰與油墨味。昏暗的燈光下，四周是堆疊的舊神像、破咒盤、斷了的令旗……還有幾本早已發黃的咒書。她指尖在其中一本翻過的書頁上停下，隨手一掀，一張照片從書中滑落。

那是一張舊照片，邊角泛黃。照片中的人，是年輕時的父親。他站在一座廟宇前，身穿完整道袍，與幾名身穿制服的修者一同合影。照片背後，用鋼筆字寫著：「民國87年夏，奉青龍堂三年期畢典留影」。

雨苓認得其中一人——那是曾經對她下過符鎖、後來對她釋懷並稱她為「天胎靈根」的靈媒前輩。

她腦中一陣嗡嗡作響。

她從來不記得父親有離家三年，更別提什麼青龍堂。她甚至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她正要收起照片，門外傳來腳步聲。父親站在門邊，眼神平靜，看著她手中的那張照片。

「苓，妳來這裡做什麼？」

他聲音不高，但沉著。雨苓沒有回答，只是慢慢把照片收進口袋。

「爸。」她語氣有些低沉。「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打算告訴我？」

父親看著她許久，才緩緩開口：「妳還沒準備好。」

「我如果沒準備好，帝君會選我當乩身嗎？」她反問，語氣有些尖銳。

父親沒說話，只是走近她兩步，看著她的眼睛。

「妳再這樣用那把仿刀下去，不等借真刀，妳就先斷魂了。」他頓了頓，語氣少有的凝重：「妳以為那只是耗神？那是在裂妳的命格。妳是乩身，不是神人。」

雨苓沒有接話，只有喉頭微動。

她看著父親轉身離去的背影，耳邊只留下他最後的一句話：

「有些門，一旦開了，是關不回去的。你要真想問，就得準備好……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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