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飛的魔女 - 05 是因為我太得意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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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信差」離開已有好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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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魔物不時發出的嘶吼聲外，森林裡那些不安分的枝葉也間接成了兩人咀嚼食物時的陪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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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頭上僅剩的光線快要被積雲給完全掩蓋，率先完食的少女不疾不徐地翻找了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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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要稍微談談嗎？你的家事。」同時，她也不忘向男性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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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不能馬上撬開他的嘴巴，但是「信號」已經給出了，接下來需要的是「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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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會等上多久……不過，總會有辦法的吧。畢竟那人經常把「船到橋頭自然直」掛在嘴邊，所以——少女如此想著，「唰」地一聲劃動手上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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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積雲徹底蓋住滿月，毫不留情地將這個空間的唯一光源給熄滅時，橘紅的光芒作為取代照亮了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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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個時候，男性才發覺少女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把斷橋木片堆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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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沒親眼目睹篝火點燃的瞬間，於是在放下手中的空罐頭後，他略顯驚訝地拿出了與之相關的話語：「好厲害啊……這也是魔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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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把魔法想得這麼萬能可是要吃苦頭的喔，少年。」少女裝腔作勢地說著，並把剛剛收進背包的東西重新拿出來，「很遺憾，只是個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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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火柴盒裡嘎啦嘎啦響徹的聲音，男性不禁面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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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小姐，妳有沒有被人說過自己擅長調節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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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有被說過聲音很好聽啦……還有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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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只是自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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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自己』是件很重要的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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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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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她這麼一說，男性能感覺到內心冰冷的部分逐漸變得暖和。雖然可能只是篝火帶來的影響，但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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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他，僅僅是想找個訴苦的對象，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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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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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彼此默默無言度過的片刻，恰恰是兩人準備好飯後飲品的時候，手握鋼杯的男性看向正往杯裡倒咖啡的少女，並開始對她講述自己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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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單親家庭。據說父親在我出生前就拋棄了我們母子倆。所以我一直以來都跟母親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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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眼角餘光的所及之處，有著那張自己與母親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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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境並不是很富裕。儘管母親是什麼都略懂一些的自由工作者，但卻在『找工作』這方面四處碰壁。所以我們幾乎每天都要輾轉各地，才不至於會被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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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以這句話為停頓點，男性將杯中飲料一飲而盡。少女見狀則手拿燒水壺朝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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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杯子再次被褐色的液體填滿，男性便在致謝之際，將其捧回了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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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直到有天，有位富人願意為母親提供工作和住所，我們才得以安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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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挺好的嘛。聽到少女這番話，回憶起過往的男性默默展露了迄今為止最為愜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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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那段日子真的很快樂。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水可以這麼乾淨、第一次明白出門前需要穿鞋、第一次知曉穀物裡並不只有麥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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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他敘說了很多的「第一次」；那些普遍孩子觸手可及的「日常」，聽在少女耳邊卻是如此地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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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為了讓母親擁有一個安穩的餘生，也為了那些因得不到想要的物品而煩惱的人們，我立志成為了一名旅行商人。」說罷，他拍了拍身旁的肩包，「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平時都用馬車做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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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嗎。」像是要確認什麼似的，少女忽地將視線挪到上方木橋那僅剩的橋墩邊，「可是現在卻沒見你使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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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回看自己的少女，男性則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臉頰：「那是因為……我老家的路並不像大城市那樣來得平坦寬敞。所以我每次回去探望母親的時候，都會把馬車寄放在商會。一來可以減少不必要的開銷，二來也可以讓馬匹在這期間養精蓄銳……畢竟是這種職業，一旦開始經商就沒什麼機會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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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關鍵詞後，少女略顯疑惑地皺起眉頭，「『每次回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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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跟母親約好每隔三個月就會回家一趟。」男性提起杯子，啜飲一小口，「實不相瞞，其實我前陣子才剛從老家上來罷了。要不是落腳的城鎮突然收到管家寄來的信，說是母親生了場大病的話，估計我這時候已經一邊拉住韁繩，一邊規劃三個月後的行程……誰讓我什麼不多，就假期這玩意特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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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他接下來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戲謔，「不過這下子就算有假期也不知該往哪花了呢。真傷腦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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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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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聽在少女耳裡，更像是在掩飾某種情緒的防禦機制似地，男性的話不禁讓她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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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從她那些許凝重的表情中，意識到自己那句不合時宜的玩笑帶來的嚴重性，男性不由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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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雙方都迎來了短暫的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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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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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手上的的咖啡後，少女緩緩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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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都每三個月回去一趟了，難道你就沒注意到令母的異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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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那時候的他們並未從聯絡蜥口中得知詳情。可不管怎麼樣，當一個人迎來生命的最後一刻前，理應會有一個肉眼可見的征兆才是。就好比——那個人的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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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男性放大了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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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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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裡濺起了水花。那並非是由震動帶出的產物，而是最為直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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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連這點事都察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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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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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我太得意忘形了？是因為我覺得只要買間豪宅就能讓妳高枕無憂？是因為我認為只要有管家在就不用擔心了？還是說讓妳有花不完的錢就是我對妳的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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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滔滔不絕的他所控訴的，無疑是支撐自己努力到現在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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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囤錢為家人打造一間自己不常居住的家的事、還是僱傭管家替自己幫母親打理好生活起居的事、亦或是堅信有錢就能根治一切問題的事——所有的所有，都建立在了他想讓母親的生活變得更好的前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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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哪怕再怎麼滿足物質上的需求，他卻從來沒留意到母親那不知何時褪去色彩的頭髮；哪怕再怎麼用行動表示自己的孝心，他卻從來沒正眼直視過那張日漸虛弱的面容。甚至是找個時間傾聽「母親或許只想自己多陪伴她一會兒」——這件微不足道的祈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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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只要稍微留個心眼就能注意到的事，卻在自己與她的簡短交流中不斷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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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她最後一次送別自己的笑顏浮現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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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聲又一聲的「一路順風」此起彼伏地響徹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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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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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料頓時灑落一地。直到剛剛才有所頓悟的他，只能無可奈何地捂住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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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管怎樣，從他眼角滲出的「後悔」，仍舊順著手指的縫隙滑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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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站起身去撿起杯子的少女，並未在「安慰」上多做些什麼，只是默默放任他碰撞自己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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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她來說，男性就跟眼前的火苗一樣，儘管搖擺不定，但絕不會輕易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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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現在只能映出自己的身影，但總有一天會照亮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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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這麼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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