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五十七章（下）

導讀：那年承廣背了一篇老三篇，把大隊的人都給震住了，二月二得以龍抬頭，這回，故伎重演，結果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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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下）

岸上，承廣和那幫小孩繼續在吵。

“哎——姓梁的，我們老早就聽到了一個順口溜，你們敢聽嗎？”

“什麼順口溜？”

“你們聽好了，呵。”岸上的小孩清了清嗓子，故意大聲地叫了起來，“梁家莊，著了火，丫頭婆娘跟了我。”

“哈哈！梁家莊，著了火，丫頭婆娘跟了我。”

“ 梁家莊，著了火，丫頭婆娘跟了我。”

……

在地裡幹活的人們聽著這幫小孩說著順口溜，也跟著喊了起來，聲音高得就像在喊口號。

承廣聽了，簡直要氣炸了，這要是在梁家莊，不管打得過打不過，都要衝上去打架的，但是這裡是漆家莊，再氣炸了也沒有辦法。

“你們漆家莊才失火呢。”

“我們漆家莊沒有失火，你們倒是真的失了火的，曉得為什麼嗎？就是蜆子摸得太多了。”

“就是，吃了蜆子火大，就著火了，梁家莊，著了火，丫頭婆娘跟了我，哈哈……”

短柄在人家手上，再著急也沒有用，想壓住罵頭，確實沒有辦法。

“你們這些人，嘲笑人家屋子燒了，當心沒有好報，你們自家的屋子也會燒掉。”承廣沒有對罵的詞了，只能退守到道德層面。

“哼，這順口溜又不是我們編的，礙我們什麼事？要燒也只會燒編順口溜的人。”

“就是，又不是我們編的，怕啥？”

……

“那是誰編的？”

“誰編的？說出來嚇死你，你聽好了，這順口溜是廟口的二書記編的，其他人哪有這好才學？”

“哎，就是，廟口的二書記，他可是那邊文化大革命的頭頭，威風得不得了的。”

“哈哈，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豁巴齒卞長明，他有好才學？呸！就是個皮五辣子。”

“說人家是皮五辣子，你弄過二書記當當給我看看？”

“不就是他哥是書記麼，有啥了不起的，告訴你們吧，卞長明那豁巴齒就是我三哥打出來的，現在摸蜆子的就是他。”

“吹牛皮吧，人家二書記牙齒是他打掉的？這誰信呀——哎，你們說說，這可能嗎？”

“信才怪了，人家是二書記，有本事你們再去打給我看看。”

“你們除了過來搶蜆子，就是吹牛皮。”

……

“不信拉倒，我問你們，卞長明經常去我們大隊，是不是老從你們漆家莊經過？”

“是的，要不我們怎麼會曉得這順口溜，怎麼啦？”

“下次你們問問，他為什麼寧可蹚水從你們這裡走，卻不敢走我們那裡的近路，我們那邊有橋可用不著卷褲腿蹚水的。”

“因為我們這邊路近的。”

“瞎說，他說的沒有錯，走梁家莊那邊近的。”

“不會是真的吧？”

……

“告訴你們吧，只要卞長明走我們那邊，我們就會把他攔住，要他背《語錄》和《老三篇》，這傢夥連十條《語錄》都背不了，丟死人了，所以只能蹚水從你們這裡過了。”

“哼，你說的，誰信啊？”

“不信下次你們攔住他，叫他背，你們敢攔他嗎？”

“敢不敢你管不著，叫人家背《語錄》、《老三篇》，你能背幾條《語錄》？”

“整個《老三篇》我都會背，不信我背給你看，不過我背的時候，你們要是再罵人，就是對毛主席大不敬，就是五一六分子。”

“吹牛皮吧，你背呀。”

“我先背《愚公移山》，你們聽好了，我們開了一個很好的大會。我們做了三件事：第一，決定了黨的路線，這就是放手發動群眾，壯大人民力量……”

承廣敞開嗓子就背開了，岸上的這些小孩雖然不一定會背，但是也熟悉的，看到承廣這麼行雲流水地背著，又不好罵，沖著毛主席的文章罵，那可是大罪，要是真的被人家報告成五一六分子，那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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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一聲長長的汽笛聲傳了過來，承闊回頭一看，一艘客輪正由西向東邊駛了過來。

“三哥，西邊來了一艘輪船，往邊上靠靠吧。”看到承山從水裡鑽了出來，承闊急忙提醒。

“曉得曉得，這輪船的叫子聲在水裡比外面大得多，把我耳朵都震聾了，承闊，抓緊繩子，不要讓白牛受驚。”承山說著趕緊遊了過來把蜆子扔進籃子裡，手臂挽著牛脖子，安慰著白牛。

白牛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會動的東西，驚奇得把眼睛睜得老大老大的，盯著輪船不放。

看到河裡有頭白牛，輪船上的人都側頭過來看。

“頭一次見到，拉著牛到河裡摸蜆子的。”

“而且是頭大白牛。”

“咦！水邊上還有一個小孩朝岸上的人大聲叫。”

“不是大聲叫，仔細聽……乖乖隆的東，好像是在背《老三篇》。”

“對，好像是《老三篇》。”

“這摸蜆子還要背《老三篇》呀？”

“是呀，現在不管做什麼都要《老三篇》，各行各業都需要的。”

……

在人們的說話間，輪船轟轟隆隆駛了過去，水面上留下的大波浪衝擊著兩岸，掛在牛背上的兩隻籃子隨著波浪一起一伏的，承闊急忙按住。

過了好大一刻，河面才平靜下來。

承廣仍然興致勃勃地背著《老三篇》，岸上的那些小孩罵也不是打也不是，一個個都覺得很無趣。

“走吧走吧，這傢伙像個瘋子似的，背個沒完沒了。”

“是的，走吧，早點回去幫助燒中飯，馬上要放工了。”

“走吧，由他們摸吧，反正蜆子我都吃膩了，就是他們現在摸了送給我，我也不要的。”

“是的是的，早就吃膩了，由他們摸吧。”

“看樣子是朝東摸的，臺灣島作怪，由他們去吧。”

“哈哈……就是就是。”

……

看到岸上的這幫小孩要走，承廣不明白怎麼回事，停止了背《老三篇》，大聲的問道：

“哎，我一篇還沒有背完呢，你們怎麼就走了？”

岸上的人也不回他，只顧掉頭走。

“哈哈，二娃，是你背的《老三篇》，把他們嚇走了。”

“哥，你們摸了多少了？”承廣說著，下水遊了過來。

“有一小半籃子了，三哥說得對，朝東摸，蜆子多的。”

“為什麼朝東摸蜆子就多？”

“東面……哎呀，你就別問了，過來幫助拉著繩子，注意不要把白牛往深水裡去。”

沒有了那幫小孩的嘰嘰喳喳，哥仨配合默契，有條不紊地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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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東台河這裡還分成兩條河了？”

“哦，三哥，這是不是到了臺灣島了？”

承山從水裡冒了出來，向前看了看，又游到白牛身邊，看到兩隻籃子竟然裝得滿滿的。

“乖乖隆的東，怎麼摸了這麼多？”

“三哥，還是你有算計，朝東蜆子真的多。”

“現在是什麼時候，大喇叭走了嗎？”

“三哥，大喇叭已經走了好大一刻了。”

“啊！這麼長時間呀，我怎麼沒有感覺到？”

“你一直在摸蜆子，那顧得上看時間的。”

“估計現在快有兩點鐘了，馬上就漲潮了，這麼多蜆子也夠了，咱們上去回家。”

“三哥，怎麼走，我們認不得路的。”

“前面就是臺灣島，是個三叉港，東台河被這島分開了，過了島又合了起來，拐向東北到廟口，臺灣島朝南的河就是小闊河，小闊河是咱們與民新大隊的分界線，我們就從那裡上岸，這裡連個河口都沒有。”

“哦，那漆家莊到廟口的那個壩也在這裡了？”

“是的，這裡不太平，老作怪，注意跟著白牛遊，不要搞丟了。”

“好的好的，三哥。”一聽說這裡作怪，承廣抓住牛背上的籃子，小心翼翼地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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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三哥，這小闊河沒有壩呀。”等哥仨拐彎朝南了，承闊承廣沒有看到什麼壩，急忙問了起來。

“有壩的，在水下，過的話要卷褲腿。”

“我們還以為是把河截斷了的呢。”

“不能截斷，要是截斷了，咱們莊子的船從哪裡去公社？”

“原來是這樣啊，過去我們罵卞長明，讓他從這卷褲腿過，原來就是這個樣子啊。”

“是呀，下午漲潮了，水位高了，就沒法過了，所以要過這壩，今天最好是下午兩點半之前。”

哥仨從壩上上了岸，白牛馱著滿滿兩籃子蜆子，倒也不怎麼吃勁。

“三哥，這兩籃子蜆子有多重？”

“肯定二百斤朝外了，咱們一路走下去，分點給他們。”

分東西給哪些人家，這不說也知道，承闊承廣也沒有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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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莊子上分蜆子的時候，大家早已經上工去了。

最後大白牛幫助把蜆子送回家的時候，承闊承廣一看，兩隻籃子並起來還有小一大半籃子。

“二娃，這麼多至少要分兩鍋子煮了，兩頓都吃不完，得先用水養起來。”

“好的，三哥，就倒到這水缸裡。”

“你們煮蜆子吧，這玩意吃起來就是麻煩，承闊你下午也不要去兒童班了，蒲扇那麼大的河蚌給了記工員，相信也不會少了你的工分。”承廣今天因為莊子失火的事情和漆家莊的那些小孩吵了半天，承山有點放心不下，要是讓承廣一個人煮蜆子，這小子毛手毛腳的，要是真燒了起來，那就麻煩了。

承闊承廣把鍋裡的剩粥吃完，洗乾淨了，裝了滿滿一鍋子蜆子，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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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放工回來的時候，桂花看到這麼多的蜆子，忍不住地罵了兩句，承闊承廣聽了，也不敢回話，倒是汪娢萍看到這麼多的蜆子，高興壞了。

“四嬸，今晚有好吃的了。”

“娢萍，去你的自留地上拔些菜來燒蜆子。”

“媽，不用了，我們把豬圈上的扁豆摘了一些，已經撕好了，都是鼓鼓的，裡面的豆子都很大。”

桂花和汪晗萍一看，一淘籮的扁豆，由於撕開了，很多豆子都已經跑了出來。

“四嬸，晚上咱們煮馠子飯吧，很長時間沒有吃了。”

“好的，不過……哪有晚上不喝粥卻吃馠子飯的，這要是傳出去，會被人家劃指頭的。”

“呵呵，四嬸，這大晚上的，哪個曉得？”

“我就是說說的，好的，晚上煮馠子飯。”

承闊承廣一聽晚上吃馠子飯，高興壞了，但是嘴上沒有敢歡呼出來，畢竟今天是偷偷地跟著三哥去摸蜆子的。

“上午遇到承保，說你們去摸蜆子了，他說摸蜆子時間很長，帶著白牛去的，估計你們來不及回來吃中飯的，記住了，你們不能單獨去，最好人多一點。”

“媽，蜆子都是三哥摸的，我只負責接過來倒籃子裡，二娃負責拉牛。”

“要不是今天你們拉著白牛一塊去，我上午就會去把你們揪回來。”

“哎，四嬸，你不曉得，今天有個蒲扇大的河蚌被他們送給兒童班的記工員了。”

“那麼大的河蚌肉老得咬不動的，人家只是想要那蚌殼，當瓢用的。”

“怪不得家裡挖玉米茝子用的就是河蚌殼子。”

承闊承廣心滿意足地嚼著蘸著扁豆蜆子湯的鍋巴，聽著收音機裡激動人心的歌曲，感覺真的進入了共產主義。

“外面什麼聲音？”一家人吃著蘸著蜆子湯的鍋巴，忽然聽到外面亂哄哄的。

“天雖然已經黑了，但是從來沒有這麼早接毛主席指示的呀。”

“不是毛主席指示，沒有聽到敲鑼的聲音。”

“那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動靜？快出去看看。”

承廣腿快，跑了出去，不一會兒，氣喘吁吁地回來了。

“媽媽，不好了，漆家莊到廟口的壩那邊淹死人了。”

“啊，不得了，那邊作怪的，哪裡的人淹死了？”

“認不得。”

“四嬸，那壩有多遠，咱們也去看看吧。” 農村的文化生活本來就少，汪娢萍怎麼也想去看看。

“承闊，回去把門鎖上。”

“好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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