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把疏狂圖一劍 - 《卷二鋒戰于野》第十六章問君何事上翠微（四）

　　邀玄夜瞧也不瞧早被棄置的閣樓，逕自朝洞穴入口而去。

　　即便來到此處好幾回了，她依然無法認同當初先樓主邀樓臺在此設立建築的決定。

　　這處位於鶴腳峰深處的囚籠，最初設立目的其實很單純，便是要囚禁與邀樓臺不死不休數十年的仇人「崇天無瑕劍」向南儀。

　　邀樓臺如何與向南儀結仇早已失了紀錄，只清楚邀樓臺當著向南儀的面，滅崇天閣滿門，聽著向南儀聲嘶力竭的哭喊猶不解氣，於是將人帶回凌絕樓。

　　創建至今，凌絕樓從不否認自己是江湖人口中的邪魔歪道，擒殺死虐無所不做，邀樓臺分明可以將向南儀斷去四肢，留在身旁日夜欣賞其慘況，偏偏邀樓臺沒有這麼做，而是浪費人力物力特意開闢此處。

　　說來可笑，此地荒廢原因，一來地勢太險，尋常門人難以進入，二來便是囚牢完工之日，向南儀不堪折辱，尋得契機自盡，這般想來，當初與其費盡心思將人運至此處關壓，還不如直接伸手往山下一推省事。

　　「呵。」

　　嘲諷笑聲穿透風聲，在洞穴中迴盪。

　　邀玄夜抬頭看了一眼滿是雕鑿的洞穴內壁，心中竟是想著：興許是邀樓臺修練〈極情轉〉至了瘋魔境地，才做出尋常人難以苟同的決斷──或許本座遲早會走上相同的道路。

　　「本座甚是期待瘋狂那日。」

　　邀玄夜腳步不停，逐漸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隱隱透著一股期待之意。

　　在此之前，她必須去見另一名喚回隨時會跨過極限的瘋魔。

　　隨著腳步聲深入，周圍陷入一片漆黑。

　　邀玄夜拂袖一揮，打出綿密內力如雨點撒出，點燃設置於走道兩側的油燈。

　　橘黃色燈光略微晃動，隨即穩定下來，散發柔和光暈，驅散黑暗一角。

　　兩旁所見，是一間又一間鐵製柵欄與門扉盡皆腐朽的囚室，其中空無一物，偶爾有流風從洞口吹入，繞入囚室，發出更為淒涼的聲音。

　　走道開始向下深入山峰腹內，石壁漸有水珠凝結，在凹陷處匯集，滋養青苔綠蘚。

　　邀玄夜不再用內力點燃油燈，沒有這個必要，此地鱗苔殊異，只要聽聞響聲便會綻放微弱螢光，憑此足夠辨別前路。

　　玄衣步響，珠水螢然。

　　邀玄夜來到洞穴盡頭。

　　當年邀樓臺為向南儀特地準備的牢籠，如今用以隔絕人間的斷龍石非但沒有啟用一日，甚至支離破碎地躺在牢籠中。

　　「地邪。」

　　隨著邀玄夜的聲音，牢籠內的鱗苔自四面八方一點一點亮起，景色如夢似幻，彷彿此處不是凌絕樓特意建造的可怕囚籠，而是一處人間難尋的洞天勝地。

　　牆壁一隅跪著一個人。

　　那是一名形容枯槁的男人。

　　身上衣服早已破損，露出底下幾乎乾癟的四肢。

　　他低頭向壁而跪，即便聽見了呼喊，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幻夢之中。

　　「這──」邀玄夜提高音量，一步跨出，「不該是你的劍。」

　　步伐踏落，一柄石劍破碎。

　　男人聽見碎石聲響，身子微微顫動，隨後繼續手中之事。

　　他竟是用劍指做刃，一筆一畫，在石壁上繪製劍形石胚挖出！

　　點點螢火之下，牢籠之內，滿地是數不清的石劍，若是仔細辨別便可發現，斷龍石之所以破碎，亦是被男人劍指削鑿，雕成無數石劍！

　　「本座需要你的劍。」

　　邀玄夜再次踏出步伐，又是幾柄石劍碎裂。

　　「鐵劍依然在……」

　　男人自言自語道，一手取出挖鑿好的石胚，隨後另手指凝真勁，削瓜切菜似的，將石胚削鑿成劍形。

　　劍指摩擦石塊，寂然無聲，落下無數碎屑。

　　「十多年前，玄天門聚眾圍攻翠微山，此事不日重演。」邀玄夜說道，腳尖微微一挑，一把石劍落入其手中。

　　她一手持劍，一手握住，「單憑這種東西，殺不了人。」

　　手一用力，石劍登時斷作兩截。

　　「依然在……依然在……」

　　男人手上動作未停，口中囈語不斷，偏偏削鑿石胚的劍指忽然凝聚強大劍氣，隨後朝四面八方併射而出！

　　「不夠──」

　　邀玄夜只一抬掌，侵入周身的劍氣便被擊碎。

　　旋即是更為銳利的劍氣。

　　「仍不夠！」

　　邀玄夜雙手一合，宏大聲響在洞穴內迴盪不已，鱗苔如遭摧襲，併發出更為耀眼的螢光，尚未雕鑿成型的石胚更是直接碎裂。

　　男人終於停下。

　　「為什麼……要喚醒……我……」

　　雙手一用力，手上石胚碎塊化為齏粉。

　　邀玄夜收回雙掌，給了不容質疑的命令，「凌絕樓需要地邪。」

　　話說完，邀玄夜轉身便走。

　　話入耳，男人卻欲哭無淚。

　　「此心為誰迷……為誰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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