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要碰頭了,佐哈比・何。
時間是 2300。Leon 率領的精銳部隊乘夜色在來州一片紅樹林海岸登陸。人數只有兩百,他們沒帶火炮,也沒有軍車。按常理,連汽車都沒有斷不可能突襲堂堂帝國首都。也是因此,帝國在能夠行車的地方都有派員把守。然而帝國軍沒有想到,還有一個方法可以強襲帝都,而不需使用任何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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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用他們自家出品的 MEA。
利用 MEA,革命軍的奇襲隊伍可以憑身上的推進器,穿插於汽車無法通行的森林,直闖帝都,攻入帝皇府。他們的計畫是以佐哈比・何為唯一目標。雖然莎梨最初的提案是把他當場殺死,但這樣的話奇襲部隊就不用指望能夠有命離脫,所以後來革命軍將目標改為活捉。任務時限是從登陸起計七個小時,也就是翌日 0600 前要完成,否則天亮後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會大幅降低。離脫的時候,奇襲部隊將會跟革命軍在燕山的部隊會合。燕山是革命軍最靠近帝都的根據地,兵力僅百餘,過去由於規模太小一直沒能發揮作用,如今終於能夠派上用場。燕山部隊將會在奇襲隊伍直搗黃龍時在帝都外做好準備,協助同僚退兵——無論戰果是成功抑或失敗。
奇襲的準備工作除了擬定作戰計畫外,還有 Leon 的 MEA 操作特訓。受訓時 Leon 一度被 MEA 的離心力拋得頭暈轉向,但他學得很快,而且習慣後使用起來就覺得心應手。對他這種體力不佳的人而言,穿上 MEA 等於說不用鍛鍊就得到一副強而有力的軀體(雖然莎梨不屑地說﹕「拿支手槍就以為自己很強的男人最弱。」)。此外,MEA 內建的衛星網路通訊系統亦大大便利了他的指揮調度。至於火器,經革命軍改造的 MEA 容許用家因應需要裝備一項主火器和兩項次火器。Leon 本打算接納莎梨建議採用 SP84 輕裝磁軌炮配 42mm 榴彈發射器,但想了想,決定將榴彈換成 11.5mm 大口徑手槍,因為在 Leon 過去十年的許多個夢,他都是用手槍對準佐哈比・何的額頭扣扳機。當然他沒有忘記要活捉佐哈比,但臨場作戰總不會那麼順遂,如果到了一個地步,非得在現場下手不可,他想要讓夢境成真。
至於另一項次火器,Leon 則裝上那套常人無法理解的系統——Chaotic Device。當然不可能是 2.0,而是大小僅如一部手機的 1.0。Leon 在奪取 2.0 時順手把它帶走,但此前一直因為對實戰無用而被丟到一邊。
「既然無用,怎麼又把它裝上?」莎梨不解。
「因為只要進行一點改裝,它可以有另一種意外用途。」Leon 答。當然他沒有能力拆開機器搗鼓,但有些改裝,可以透過追加外掛部件完成。
只希望未來七個小時不會需要用到它——看著左手上安裝的 CD 1.0,Leon 想。
一名部下的報告把他的思緒帶回來州現場。「司令,全員已順利登陸,可以開始行動。」
Leon 點頭。「2305,作戰開始。」
奇襲部隊從海岸出發,繞道進入帝都,一路穿越荒野和森林。路是難走,但總比與帝國軍正面駁火容易得多。想出今次奇襲作戰的莎梨也夠厲害。當帝國自信滿滿地認定將 MEA 投入戰線會為他們贏得巨大優勢,莎梨總是想反過來利用他們的自大鑽空子。上次在特拉岡指示義民在高樓埋伏也是同一邏輯。可能是因為她這個人本來就不服輸。
亦一如她所料,帝都內的防守明顯可見是鬆懈了。環繞帝都的六個軍營都在忙碌準備誓師,似乎沒有人想到會遭遇奇襲。Leon 率領的奇襲部隊抵達距離帝皇府七百米的一座酒店天台,這裡五分鐘前有一個八人小隊看守,如今他們的屍體已經堆在門邊。Leon 站在天台邊緣,看夜幕下的帝皇府。府外裝有高精度火箭炮攔截系統,裡面則可見約三十名警衛兩人或三人一組巡邏。肯定還有更多防衛力量,具體有多少則無從得知,估計兵力在三、四百左右,當中極有可能存在類似親衛隊的精銳,不可大意。
但要果斷。
「教宗大人,準備好了。」阿衛說。
「0300,Leon 隊展開攻擊。」
奇襲部隊在天台啟動背部引擎。MEA 的引擎雖然不足讓人飛行,但能有效緩減下降速度。兩百個引擎拉出兩百條半公里長的拋物線,從酒店頂樓一直伸延至帝皇府。
「敵襲!」在散漫中驚醒的帝國軍警衛邊叫邊朝那二百度光流開火。革命軍前排有十數人著彈,但有賴 MEA 的防彈裝甲,沒有人被擊落。
部隊落地後即依照計畫闖往佐哈比・何的寢宮。這部分作戰又是一場賭博。由於缺乏帝皇府內部情報,佐哈比的寢宮到底在哪裡,只能憑多年前曾經進入帝皇府修理水喉的教友記憶推斷。而地點是否準確還未能確認,革命軍已遭遇反擊。寢宮西方百米外一座小型建築原來是兵站,帝國軍以之作為據點,向剛經過那裡的奇襲部隊後背開火。用的是針對 MEA 的徹甲彈。雖然約有一半子彈仍被合金裝甲擋下,革命軍還是在數秒內損失了十數人。
Leon 咂了下嘴。雖然戰場局勢瞬息萬變是誰都心裡有數,但無論如何,令己方背向敵人中彈死亡都是指揮官的錯。
可是也沒有時間內疚,只得硬著頭皮繼續打。「衛,把整座樓轟掉。」Leon 命令。衛把繫在腰際的榴彈甩出,兵站在一聲轟鳴下陷入火海。清除第一波反擊後,Leon 一行人來到估計是寢宮的建築物外。「各小隊包圍目標,每隊分派一人面朝寢宮,其餘人向外,殲滅前來救援的敵兵。」而 Leon 率領的 01 小隊則從建築正面破門而入。
建築物內絕大部分是管家侍女之類的非戰鬥人員,只有三兩個持槍的警衛,轉眼就被擊倒。
「兩人一組,搜索目標人物。」Leon 指示,同時自己亦親自搜人。他的拍檔是衛,兩人翻遍建築物的每個角落,先是廚房,然後是客房、餐間,還有專門用來聽黑膠唱片的音響室……打開走廊盡頭睡房的門,Leon 終於找到了。
穿上了 MEA 但未及戴上頭盔的佐哈比・何。
兩人沒有對話,也不需要。單憑雙目 Leon 就可以將火燒火燎一樣的仇恨投向他的敵人。而佐哈比則以 MEA 的 7.62 mm 機槍回應。
Leon 側身閃到門框外躲過。
「教宗大人!沒事?」衛在門框另一邊。
「沒事。」Leon 告誡自己緊急關頭反而更加須要保持冷靜,所以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先花五秒鐘透過隊員同步傳來的資訊審視戰場局勢。敵方一支小隊已經在帝皇府外開始與革命軍交戰。對方也是 MEA,為數近百,看來是駐守帝皇府的近衛隊。是近衛隊的話無疑訓練有素又熟悉府內地形,對革命軍而言將十分棘手,可是只要 Leon 捉得住佐哈比,就算敵方再多十倍人也不敢輕舉妄動,除非他們也想皇帝丟命。
「通告各位,已發現目標人物。我和衛會負責捕縛,01 小隊全速殲滅寢宮殘餘力量,老弱婦孺以外格殺勿論,然後轉向宮外協助其他小隊迎擊。各位,我們勝利在望,麻煩多撐三、四分鐘。衛,我過去用鋼索。Suppressive Fire。」
「收到。」衛在門口朝佐哈比開火,沒有擊中,但逼得他往床後閃避。
「停。」Leon 指示。制壓火力應聲停止,而在停火一刻,Leon 衝前,滾過床上翻到佐哈比一邊,用智能鋼索將他箍住。捕捉敵人專用的智能鋼索一套上,就會自動感應被縛者身軀大小和反抗力度,收緊到對方不致被勒死卻又無法掙脫的程度。
佐哈比確確實實被抓住了。
然而,同一時間,一股強烈電流竄過 Leon 身體,令他全身劇痛。短暫的休克後,Leon 發現自己的 MEA 已頹然倒地。裝甲失去動力令 Leon 動彈不得。單憑他的體力,不可能把重達九十五公斤的機甲撐起。
「怎麼回事?」他問,但得不到應答。不是隊友不答,而是他的話無法傳送。不僅動力系統失靈,整套裝甲似乎連通訊元件都被剛才竄過的電流燒壞。
難道阿卡巴的 MEA 配備某種發出高壓電的裝置?
Leon 按下緊急按鈕,解除頭部裝甲。他首先看到半分鐘前自己手上的智能鋼索,那東西現在軟弱無力地攤在地上如死去的蛇。抬頭,他睹見佐哈比那龐大的身驅如巨人矗立。他睹見佐哈比那殘忍而冷酷的嘴臉,也睹見那如同黑洞一樣的槍口。
「再會。」佐哈比開槍。而在這一刻,Leon 閉上眼睛,舉起左手。左手臂上安裝的 CD 1.0 啟動前一瞬間,整個房間注滿足以灼傷眼球的強烈光芒。光芒來自 Leon 在 CD 1.0 上追加的部件——閃光燈。確實只是閃光燈而已,不是甚麼高科技產物,與民用閃光燈的唯一差異只是亮度經過大幅強化。它的目的不在讓人看見,而在讓人看不見。
佐下比射出的子彈沒有按照它原來的軌跡擊碎 Leon 頭顱,而是被轉移到半徑三公里範圍內的隨機空間。幸運是轉移後的子彈沒有打中他,不幸是它也沒有打中佐哈比・何。
Leon 從不期望它會打中。
「衛,打腳踝!」他喊道。
衛不是很明白發生甚麼事,但他在出發前有依據 Leon 指示,把 MEA 的視覺感光度調低兩級,所以儘管剛才的強光刺眼,他還是很快恢復過來。他疾步闖進房間,朝佐哈比的腳踝射擊,站著的佐哈比應聲倒地,鮮血自腳踝關節流出。看來子彈不僅破壞了他的機甲,還幸運地傷及他的身體。
終於做到了,Leon 想。
這名殺害他親生父母和再生父母的仇人,終於倒在他面前。
Leon 命衛踢歪佐哈比的槍管,而他則緊急解除裝甲,檢查佐哈比的 MEA。這套 MEA 與一般型號在細節上略有不同,大概是改裝過的特別版,高壓電應該就是加裝的玩意。至於核心部件如驅動裝置的位置則沒有改動,仍是在頸背下面。只要破壞這裡,MEA 就無法運作,因此頸背的裝甲特別厚,就算是徹甲彈在遠距離也無法打穿。
可是 Leon 受訓時學過,基於保修需要,頸背裝甲下設有一個隱藏的凹槽,寬約一釐米,可以用尖物插入將整片裝甲挑開。Leon 用帶在身上的萬用刀剔除裝甲,割下露出來的一片合成電路。佐哈比 MEA 的啟動識別燈暗淡下來。
「脅持著他,不要讓他亂動。」Leon 說。
衛向佐哈比的頭顱舉槍。佐哈比用怨憤的眼神瞪著他,但一動不動。
Leon 吁一口氣。
繼續任務。他在腦袋計算下一步該做的是甚麼。寢宮外的隊友看見指揮官的 MEA 訊號消失,大概會陷入恐慌。先定軍心。「幫我報平安,再讓 07 小隊向敵軍廣播,表示我們已活捉佐哈比,警告停火。」Leon 對衛說。衛點頭。在衛與隊友通訊時,Leon 拆下自己的 MEA 手臂上的 CD 1.0。其餘火器須要連接機甲才能使用,拆下來也沒有意義。現在的 Leon 身上只有一把萬用刀和一柄 9mm 手槍,穿的則只是最基本的防彈戰術背心。僅以這樣的裝備站在戰場中心雖然危險,可是也沒有辦法,唯有盡快撤離。
07 小隊長嘹亮的聲音響徹整個帝皇府,寢宮外,槍聲與爆破聲安靜下來。
「外面狀況如何?」Leon 問。
衛答﹕「我方存活人數一百三十七,敵方人數八十六,不過敵方有好幾個正規軍部隊正向帝皇府急速接近,預料最快二十三分鐘內進入戰鬥範圍。」
「正規軍人數多少?」
「約七、八千。」
七、八千啊,Leon 沉思。現時形勢下,脅持著佐哈比應該足夠讓他們脫出帝皇府,但七、八千人的正規軍抵達後就不好說。
行動必須要快。
偏偏此時,一把熟悉的聲音響起。
「爺爺……Leon。」
Leon 深深吸一口氣。
這並不影響作戰。他不會讓她影響作戰。
闖入的菁菁瞿然瞠視倒在地上的佐哈比,瞠視佇立她眼前的 Leon,雙唇劇烈打顫,大概她以為她的爺爺已經死亡。直至聽到佐哈比輕聲說「菁菁,速逃」,她才鬆一口氣。
Leon 命令﹕「把佐哈比拖出去,交給 03 小隊。」阿衛一時沒反應,只是獃著看菁菁。Leon 又再喊一次,他才動起來。
「請閣下立刻離開!」菁菁說著,竟舉起一支手槍對準 Leon。
阿衛應聲停手,解除頭部裝甲。
「菁菁小姐,是我。」
「衛兄……釋放爺爺,退出皇府。本宮保證諸君可全身而退。」
「菁菁。」Leon 平靜道。「如妳所見,妳爺爺腿部受傷,正在流血,我們是要帶走他沒錯,但在這裡拖延,他也會因為失血過多死亡。不如這樣,妳跟我們一起走,看著妳爺爺,其他事離開這裡再說。」
佐哈比叫道﹕「菁菁,勿聽其言,速逃﹗」
菁菁緊咬下唇,但仍沒能制止住兩顎的顫抖。在她的臉,兩行淚如急流奔下。「爺爺已允和談。本宮與君同行,君救爺爺,同議和平。談畢後倘君尚不悅,可留本宮為人質,惟求放過爺爺,何如?」
「好。」Leon 說。「我答應妳。」
菁菁整副臉頰連同全身仍然激烈抖動,但她放下舉槍的手。
「妳將手槍放在地上,踢到一邊。」Leon 拖慢語調。「不用踢到我這邊,踢到一角就行。」
菁菁點頭照辦。
而當菁菁一踢開手槍,Leon 便自背後抽出他的那把 9mm,指向菁菁。
「不要動。」他說。
沒有料到的是菁菁不聽。她完全無視 Leon 的威嚇,縱身躍向兩秒前才被她踢開的槍。若讓她夠到槍爭持便又沒完沒了。正規軍隨時都會趕到,他們必須盡快脫離現場。Leon 朝菁菁的手槍射擊,只是他沒想到菁菁的動作竟然快成這樣。
但他真的沒想到嗎?畢竟他跟菁菁學過跳舞,知道她敏捷超過常人。他真的完全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會打中她?
Leon 事後不時會一邊自我質疑,一邊在腦海重播那直徑九毫米的子彈打在菁菁身體,如同一輛無形的卡車把她重重撞倒地上。
「菁菁。」Leon 剎那間也陷入茫然。撲上前察看,子彈似乎是擊中她背後的左肩胛骨下方,沒入她的胸膛。他替她輕輕翻身,看見她緊閉兩眼,一臉痛苦地匆促喘氣。必須盡快給她止血,但怎樣才能給她止血?不會難。這裡是她的家,是帝皇府,肯定有最好的醫生在。
「衛,抱她走,給帝國軍。即刻﹗」
衛點頭,小心翼翼地將臉色煞白的菁菁抱起,奪門而出。
——我開槍打了菁菁。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lDixlHofg
——我開槍打了菁菁。
這句話在 Leon 心裡面如同病毒不斷自我複製、亂竄、入侵四肢五官的每一分每一寸,直至有誰揮拳重重打在他的臉。Leon 感到口腔中有一股濃重的鐵鏽味。他的左後腦撞在地上,臉頰貼著冰涼的地板,在朦朧的視野中看見佐哈比已經解除 MEA。這名身軀接近兩米的巨人怒火衝天,又朝他的胸腔狠狠踢了一腳。佐哈比似乎還想要打,但 Leon 聽見哪裡又傳來爆炸聲,接下來是接連不斷的槍聲。腦袋愈發昏沉的 Leon 搞不清發生甚麼事,只是覺得眼前的景物愈來愈黑。意識強制中斷。
以下是撤退路上由 07 小隊長告訴他的終局﹕
革命軍發出停火呼籲後,帝國軍果然不再行動。然而數分鐘後,也許是因為衛抱著菁菁跑往敵營令他們意識到戰況有變,於是帝國軍從寢宮後門強闖,與裡面的革命軍瘋狂駁火,成功救回佐哈比,至於 Leon 則由革命軍帶走。其時 Leon 已陷入昏迷,見大勢已去的革命軍決定撤退。任務失敗並失去指揮官的革命軍就算形容為夾著尾巴竄逃也不為過,尤幸當時帝國正規軍未及到場,帝皇府內的守軍也無力追擊,奇襲部隊最終得以在生還率僅過一半的狀態下,與燕山接應部隊會合。
「衛呢?」仍然躺在擔架床上的 Leon 問。
07 小隊長吞下口水。
「阿衛死前要我們向你轉達遺言。他說……」他翻出放在胸口口袋的小紙片。
「教宗大人,對不起,保不住。」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vEcqo67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