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 第五回　楊一郎眼中的金凰

　　我的名字叫楊一郎，二十歲，大學生。

　　中學的時候專注學業，總是埋首書堆，連能說上幾句話的朋友也沒幾個。上大學之後空閒時間多了，但農村長大的我並沒有甚麼消遣娛樂，於是有空的時候就是流連圖書館，也就是還是一直在看書。

　　因此，我這個書呆子，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應該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談戀愛。

　　而這樣的我，忽然有一天，被會長指派為新進會員的美少女金凰的約會對象。

　　好不容易整理好頭緒之後，我問了身邊的黃俊斌一個問題：

　　……呃，約會是甚麼？

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第五回　楊一郎眼中的金凰

　　「明天正好是星期天，一郎神，你明天就跟金凰約會去吧！」

　　會長以相當不負責任的口吻說了這句話。

　　那個時候我正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反應遲鈍，一瞥眼間卻見金凰微笑著看向我。

　　「我很期待哦，楊一郎學長！」

　　她的笑容讓我無法直視。

　　「嗯……嗯……那，晚點再約時間吧，短信聯繫。」

　　她點了點頭，又揮了揮手，逕自走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按著胸口，感覺到連剛才在跟雷廷打架的時候都沒有感覺到的悸動。

　　雖說這是約會，但畢竟只是賭約，我跟金凰去約會，並不代表我跟她會就此發展成戀人關係。但是就算撇除了一切主觀因素和客觀因素，單純地把一件事冠上約會這個名詞，這件事的本質也會產生改變。

　　打個比方，如果把一個杯子取了個名字叫尿壺，雖然杯子仍然是杯子，但這個名字卻會讓人不想拿它來喝水。

　　所以說，語言的力量真是強大。

　　用我的朋友蔣義的說法，這就叫做「言靈」。

　　如果想通了這一點，就可以不受言靈影響了嗎？答案是否定的。就算明知道自己是被名字矇騙了，心臟的悸動還是沒有停止。

　　「一郎，如果是第一次約會，最好別把它當成約會。輕鬆地去吧，不要讓自己太緊張，太緊張只會把約會搞砸。」這是黃俊斌的意見。

　　「做甚麼事情都好，最重要是要搞清楚自己的目的，沒有目的的話就為自己找一個目的。有了明確的目的，就會知道應該如何去做，約會也是一樣的。」這是會長的意見。

　　這兩人的意見對我完全沒有幫助。

　　說話丫能具體一點啊？

　　在甚麼想法都沒有的情況下，到了第二天九月三號星期天，早上九點，我就站在金凰宿舍的樓下等著。

　　站著、等著。我十分徬徨。

　　糾結一整天的結果只是弄了個跟金凰繞著西湖散步的計劃。聽說金凰是本地人，西湖早就去過上千遍了吧？而且我們這可是淅江大學！就在西湖邊上！到這麼近的地方去能算是約會嗎？但是全杭州市、不、就算說到全浙江省，哪裡有比西湖更好的約會地點？恕我孤陋寡聞，實在是不知道！

　　「嗨，楊一郎？」有人喊我，女生，但不是金凰。

　　「是的，妳是？」

　　那人剛從我面前的宿舍樓出來，高高瘦瘦的一個女生，皮膚很白，有點偏啡色的短髮，笑容可掬地站在我跟前。

　　「果然是你！你不認識我吧？我叫朱麗葉，跟銀扇一個宿舍。」

　　這個自我介紹說了跟沒說一樣。

　　「銀扇是誰啊？」

　　朱麗葉一怔，隨即笑道：「你今天要跟她約會了，卻不知道銀扇是誰？我跟你講，今天之內起碼要問到她的QQ號吧，不然就太失敗了！」

　　「哦……謝謝妳的建議。」

　　「她馬上就下來了，我先走囉，拜拜！」

　　「拜拜……」

　　她好像是個挺愛管閒事的人，不過倒是滿親切的。而且托她的福，我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對啊，今天這場約會，只要拿到金凰的QQ號就夠了。我跟金凰不過認識兩天，對於這個臨時敲定，而且是由別人促成的約會，我在期待甚麼呢？

　　會長所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如果今天的目的，只是要拿到金凰的QQ號，那根本不用大費周章，我跟她要的話，她沒道理不肯給我吧？既然目的是如此容易就可以達成的，對於過程就不用太苛求了。

　　所以，就輕鬆一點吧！

　　於是我擺出了微笑。

　　沒多久，金凰下來了。

　　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穿便服的樣子。

　　她好像化了妝？又好像沒化妝？我看不出來。她穿了一件白色有碎花邊的寬鬆上衣、黑色的半截裙和白色休閒步鞋，斜揹著粉紅色的包包。這個造型我看不出來算是甚麼風格還是根本沒甚麼風格，反正人漂亮穿啥都好看，就是在說她這種人。

　　「楊一郎學長，早，不好意思讓你等這麼久。」

　　「沒甚麼，我們走吧。」

　　我不敢盯著她看太久，說完之後，我轉身就走。

　　「我們要去哪裡？」

　　「嗯……妳吃過早飯了嗎？」

　　「吃過了。」

　　「那先去散散步吧。」

　　「好的。」

　　星期天，西湖邊上人不少。雖在盛夏，但上午太陽並不熾熱，微風和煦，帶著西湖湖水的氣味，相當舒服。

　　其實我也不是那麼有情調的人，雖然有地利之便，卻從來沒有起過特地跑到西湖邊上來坐著看書的念頭。對我來說，如果是要看書，只要有個能坐著的地方便行，在哪裡看都是一樣。

　　但是如果是要散步，尤其是跟女生約會時，地點就很重要了。

　　西湖其實很大，繞湖一圈，一般人大概要花上半天，還不包括遇到景點時停留或者拍照的時間。但是如果以我平常的速度，起碼可以縮短一半。

　　不過，在我心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喊著：這是約會！這是約會！

　　所以我刻意放慢腳步，走得比一般人還慢。而金凰也配合我的速度，兩個人並肩地走。

　　我不敢看旁邊的金凰，於是一邊走一邊眺望西湖的景色。有時候我不小心往金凰瞥了一眼，她總是微笑著問我一句：怎麼了？而我當然只能別過了臉回答：沒甚麼。

　　可是！喂喂！一直不說話默默地走路那算甚麼約會啊？話題！找話題啊！

　　「剛才，我碰到妳的室友了。」

　　「哦？你是說朱麗葉？」

　　「是的。為甚麼她叫妳做『銀扇』呢？」

　　「嗯，就跟你叫『一郎神』一樣吧。不過銀扇這個綽號是我自己取的。」

　　「有甚麼涵意嗎？」

　　「呵呵，給你看一個好東西吧。」

　　她說著，伸手進包裡，掏出一把銀光閃閃的扇子來。手一翻，扇子攤開，竟然連扇骨和扇面都是全銀色的，整把扇就像是在一整塊銀上雕出來似的。

　　「這就是銀扇啊……哪來的？」

　　「這個嘛……一言難盡。」她朝我輕輕搧了一下，那風卻勁得像電風扇一樣，把我的頭髮都吹亂了。

　　「哇，真厲害！好涼快哦！」

　　她皺了皺眉，不再說話。

　　接下來我再跟她搭話，她都好像心不在焉地，只是隨便敷衍我一句便算。

　　奇怪，她生氣了嗎？我剛才說錯了甚麼話嗎？

　　真搞不懂！

　　差不多走到「斷橋白雪」的時候，忽然聽得前面不遠處傳來吆喝聲，似是有人在吵架。我不想惹麻煩，正要遠遠避開，金凰卻逕自往吵鬧方向走去，我拉也拉不住，只好跟著她走。

　　圍觀的人不多，因為大部份人都跟我是同樣的心態吧，經過的時候大不了多瞧幾眼，不會註足。於是很容易看到滋事的兩個人：

　　抓著對方衣領的是一個比我高一個頭的壯漢，戴著墨鏡衣衫不整，臉上還有刀疤，一看就不是善類。

　　被對方抓著衣領的是一個穿著西裝的瘦削男子，戴著粗框眼鏡，看似斯文，但表情卻十分倔強。

　　他們兩人說話都帶著北方口音，可能是山東那一帶的，我聽不太清楚，但是大體上可以了解到事情的起因是那個瘦子的飲料潑到那個壯漢。的確壯漢身上有一塊濕掉的地方，因為他穿的是白衣服所以很明顯。而且從瘦子手上拿著的瓶子來看，那飲料恐怕是咖啡。

　　也難怪他要生氣的。

　　不過，也不到需要抓著對方衣領來罵的程度吧。

　　我斜眼看向金凰，只見她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兩人，雖是在看熱鬧，卻似對這場熱鬧漠不關心。

　　「你不做點甚麼嗎？學長？」她忽然開口：「這樣下去他們會打起來的。」

　　「我能做甚麼呢？這跟我沒有關係吧。而且應該已經有人去報警了。」

　　「嗯……說的也是。」

　　她有點古怪。雖然我一直都覺得她是個古怪的人，但現在的她特別古怪。

　　「咳咳！」她大聲乾咳兩聲，幾乎把那兩人的吵鬧都壓了下去，剎那間所有人都往這邊看了過來。

　　……她想幹甚麼？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是學長啊，」她越說越響：「你不覺得既然有空做這種事，還不如快點把衣服拿去洗比較好嗎？」

　　這已經可以算是在挑釁了。

　　吵架的兩人俱愣了一下，然後對望一眼。那個壯漢放開瘦子的衣領，向我怒道：「關你甚麼事？小伙子！不要命了嗎？」一邊說還一邊慢慢走過來。

　　喂喂，明明是金凰說的話，幹嘛衝著我來？

　　我正想往後退，背後卻被人推了一下，反而往前踏了一步。

　　「學長，他想做你的對手，給他點顏色瞧瞧吧！就像昨天對付雷學長一樣！用你的隔山打牛吧！」

　　我明白了，金凰這傢伙是存心找我麻煩來著！豈有此理！

　　說時遲那時快，那壯漢出手了。砂鍋大的拳頭朝我臉上轟了過來。

　　我連忙側頭避開，順勢往旁退開兩步。

　　「學長！隔山打牛！」金凰還在搧動我。

　　昨天我模仿雷廷的降龍伏虎拳來打敗他，只不過是想讓他明白我跟他的實力差距，讓他盡快認輸。對著眼前這個普通人，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中，再使用相同的招式是不行的。降龍伏虎拳的威力太強了，稍一不慎怕會把他打成重傷。

　　不過，就算不使用降龍伏虎拳，我也不可能輸給這個外行人。

　　壯漢回身過來，對著我的臉又是一拳。我再次側頭避開，輕輕一腳，踢在他的小腿骨上。趁著對方腳步一虛，我一記手刀砍在他後頸上，當場把他打暈了。

　　「抱歉，雖然這不關我的事，可是是你先動手的，我只是自衛而已。」

　　圍觀的人見事情鬧大了，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在警察來到之前，我連忙拉著金凰的手急步離開。

　　「唉，妳到底在想甚麼啊？」站在斷橋上，我歎了口氣。

　　金凰嘻皮笑臉地道：「不好意思啦，學長，我只是很想再看看你大顯身手。」

　　我皺眉道：「也沒有這麼不知輕重的吧？如果我是普通人的話，可能會被他打死的呀！」

　　金凰微笑道：「嗯，不過你並不是普通人呢，楊一郎學長。你為甚麼這麼不普通呢？你……到底是甚麼人呢？」

　　她似乎想刺探我。

　　可惜的是，我沒甚麼值得她刺探的。

　　「沒甚麼特別的，我只是個武功很好的人而已。」

　　我的功夫並非任何流派，完全是無師自通的。從小，不管是甚麼武功，從詠春、太極、泰拳、空手道、柔道、跆拳道、截拳道，乃至刀槍劍戟等十八般兵器的用法，我只要看過一遍，就能記住所有招式，並全盤了解其精粹。

　　因此無論以任何人為對手，我都有十成的把握不會打輸。

　　「不過重點不在這裡，我是說妳剛才的做法太過份了！」說實話我有點生氣。

　　「……所以我就跟你道歉了呀！」金凰扁了扁嘴。

　　她那樣子實在很可愛，我的氣也消了。

　　時近中午，但我還不餓，於是我問金凰：「去吃飯嗎？」

　　金凰還是有點心不在焉，答道：「隨便。你想去哪裡吃？」

　　我一怔。

　　我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我對於吃並不講究，一介窮苦學生本來就沒有講究的本錢。西湖再怎麼說也是旅遊名勝區，附近的食肆都價格不菲。聽說外國的旅遊區裡的食肆都會特別便宜，以吸引旅客光顧，在中國卻是剛好相反，怕你以後都不會來了，於是讓你來一次就大出血。就算是殺雞取卵，只要這卵夠填飽肚子也就是了。過得一天賺一天，這就是中國國民的生活態度。

　　當然了，就算藉著思考社會問題來逃避現實也是沒有意義的。

　　坐在浙江大學的飯堂裡，我忍受著對面金凰不屑的表情。

　　「呃……是妳說無所謂的……」

　　「我確實是說無所謂。」金凰的表情更不屑了。

　　「……那麼，我們去別的地方吧。」我說著站了起來。

　　「不用了。」金凰撇了撇嘴，指了指旁邊，說道：「你替我買個石鍋拌飯來吧，要烤雞肉的。」說完之後，她看著我伸出來的手，問道：「幹嘛？」

　　我說：「飯卡。」

　　金凰的表情從不屑轉變為難以置信。「我沒帶飯卡。」

　　我說：「那麼，我先借妳吧。以後再還我。」

　　金凰的表情徹底垮掉了。

　　好吧，其實沒有那麼誇張。只是我覺得，從今以後我大概不用期待她會有好臉色給我看了。

　　該說是自尊心作祟還是甚麼呢，今天被她耍著玩了半天，不惡整她一下我的心理怎麼能平衡過來。易言之，就算要拋棄我的男性尊嚴，我也不要順她的意！

　　──這樣說的感覺還真可悲。

　　於是我一邊自我厭惡一邊去買飯。回來的時候金凰卻不在位子上。

　　她把包包放在桌上，大概是去買飲料還是啥的吧。於是我坐下來等她。

　　「學長，一個人吃兩個飯？」

　　甜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接著便見那仙女一般的沈落雁用很優雅的動作坐到對面去。

　　「不，那是給金凰的，她去買飲料了。」

　　沈落雁的臉色忽然一變──這樣的形容其實很誇張，不過我想不出更好的形容了。

　　「哦，是嗎……不過我剛剛看見金凰往外面跑了哦，她好像沒有注意到我，還跟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在一起。」

　　嗯？

　　不知怎的，她的說法讓我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

　　相當的，不妙。

第五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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