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同人]消失的第五日(完結) - 千年（二十二）

帳篷裡，許多族人橫著、坐著、躺著，姿勢雖然不同，但散發出的死亡氣息是他們唯一的共通點。

脈搏確定停止跳動了。縮回手，凡斯停止繼續為下一位屍體把脈的動作。

「你在做什麼！快點救大家啊！」瑪恩急得跳腳，她衝上前硬拉著凡斯的手按在一支還有溫度的族人手上，「凡斯！你還愣著做什麼！你不是首領嗎！你不是藥學很厲害嗎！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夠了！」萊德抓住瑪恩強迫凡斯的手，望著眼前上一秒還能勉強笑著說加油、下一秒身體卻開始逐漸冰冷的族人們，「已經……夠了……」

「喂！這麼吵是在做……！」跟著子暮進來的力量者們全都倒抽一口氣，當發現倒在那群屍體中有熟悉面孔時，有的人已經撲了上去，抱著癱軟的屍體或是大吼、或是用著微弱顫抖的聲音輕聲呼喚著。

白陵軒微微張大雙眼，他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帳篷裡的屍群，最後發現了白陵琪，她站在瑪恩後面，兩手摀住發出嗚咽的嘴、臉色蒼白不斷地顫抖，白陵軒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白陵軒卻在下一秒愣住了。族人們的死亡並未給他帶來多大的震撼，反之剛剛的「放鬆」情緒卻讓他感到陌生，他以為自己不會再有「感覺」了。

角落裡傳來因壓抑而洩漏的抽蓄聲。

一個青年在角落裡屈膝抱臂，肩膀微微抖動著。

「喂……」不知是誰開口叫了聲。

青年仍埋頭抽蓄著。

「在叫你啊！」那人受不了怒吼一聲，嚇地青年抬起頭來露出驚恐的雙眼，膝蓋卻像被強力膠黏住一樣緊貼著身體。

「發生什麼事了？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男子衝上前抓住青年的手，力道大到似乎想活生生扭斷一樣，而那男子確實在情緒渲染下有這打算。青年還是整個人驚嚇得六神無主，連疼痛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快說啊！為什麼？為什麼大家會─」

「你給我住手！」

白陵琪驚呼，目瞪口呆看著瑪恩不知哪來的勇氣把力量者推倒。

「滾開！」被突如其然推倒的男子爆吼一句，他轉身掏出藏在腰間的匕首往瑪恩刺過去。

『住手。』

握有匕首的手硬生停在半空中，瑪恩下意識想閃躲的身子也是突然緊急煞車一般凍結在空氣中。

凡斯黑著臉，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之間，『都給我退下。』

白陵琪趕緊衝上前，拉走氣到發抖的瑪恩。跪在地上的男子緊緊抓著匕首，扭曲的面孔上擠出一顆又一顆的汗珠，所有力量者都發現他正在抵抗言靈。

『我說退下。』被凌厲的黑眼一瞪，匕首失重的掉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男子整個人忽地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喘著氣。

確認男子被其他人拉走不會在上前反抗後，凡斯才把視線丟在處在角落瑟瑟發抖的青年。已經嚇到說不出話來了……默默觀察地凡斯注意到青年旁邊的碗，他疑惑的蹲下捧起乘滿不明液體的碗，香味隨之撲鼻而來。

這是……

「……啊、我……」青年看到凡斯拿起的碗起了反應，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他伸出手想接過凡斯手中的碗，卻因為劇烈的顫抖使的碗裡的液體灑了出來。

「對不起。」青年哭求著，向自己族人們。

「因為、太可怕了。所以、所以沒有跟著你們一起喝。」青年持續哀嚎，看著已經倒下停止呼吸的族人，「我對不起你們。」

說好一起死的。

在得知白色種族要攻過來後，大家都說「他們」會拋下「我們」，所以與其在戰爭中死得不成人樣，不如先在這裡一了不了吧！

就算在戰爭中活下來了又如何？大家還是擺脫不了「妖師」的身分，還是得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或許更慘，會被其他種族抓去虐待，死得毫無尊嚴。

所以我們約好了！約好大家一起死，然後、如果有來生的話……

不要再投胎成為妖師了。

大家笑了。是想緩和氣氛，還是終於從長年來的束縛中解脫，青年不清楚。但他看著大家發自內心的向彼此祝福，然後端起碗，他看到一個又一個脖子喉嚨上下移動的軌跡。

不要留下任何一個人獨自面對，大家說好要一起死的。

可是，他卻在緊要關頭時踩了煞車。因為當他接過碗，看到裡面的液體時，他害怕了。

真的死了就解脫了嗎？

死亡後大家會去哪裡？

要是，死了什麼都沒有了，該怎麼辦？

一個人倒了下去，陸陸續續開始有人跟著倒下，他拿著碗，發現倒下的族人們全都張大雙眼盯著他。

為什麼沒喝？

為什麼要丟下我們？

為什麼你要活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青年抱頭痛苦地低鳴，他不敢活著面對，卻也不敢死著逃避，他已經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麼了。罪惡感壓著他不能喘息，只能吐著不成句的「對不起」來當作抵債，可是不管怎麼道歉，族人的幽魂還是纏繞著他。

「憑什麼是你活下來？你為什麼不阻止大家？你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大家平白無故死去嗎？」不曉得是誰在一旁責怪著，聞此的瑪恩氣到掙脫小琪的束縛，衝上前就是給對方一拳，卻被萊德一個箭步抱住給制止了。

「在那裡說什麼風涼話！「你們」懂什麼了！「我們」每天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你們」根本都不知道！」沒辦法痛扁對方一頓，瑪恩拚命地在萊德手裡掙扎、怒吼。

活下來的人吵起架來，雖然都在帳篷裡，但青年感覺到自己跟他們不在同一個空間裡。他瞭解到自己做了一件不可原諒的事，這份罪惡將跟隨他一生，青年迷茫地望著殘存在碗裡的液體，打算全數一飲而盡。

匡噹！

青年動作慢好幾拍，才意識到手裡的碗被打掉。過了許久，他才緩緩轉頭，還未來得及看清楚，溫暖的身體便將他完全包覆起來。

抱住青年的小小身體全身蓄動著，從上方傳來白陵琪的啜泣聲讓青年從恍惚的情緒中醒來，他緊抱白陵琪一起哭，像夜幕降臨時而迷路的兄妹，抱在一起哭喊倏然消失的親人，也為變成這樣的自己而哭泣，他們哭著，為著一切的一切而哭喊。

所有發生的一切，凡斯讓自己一一記下來，他耳中響起前任首領說過的話─「這是妖師的原罪。」

一旁還在吵的族人，還有底下還躺著無法發聲死去的族人，凡斯站起身，下了言靈。

『全都給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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