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我默默地忍受佐為在我腦中不停的吵鬧：「臭阿光，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我......我忍不下去了，佐為這傢伙！

 

　　「阿──煩死了！說一次就夠了！」自從遇到佐為後，我覺得我的脾氣變得很差，行為舉止也變得很粗俗。

 

　　“嗚嗚！人家好不容易可以看小孩子下棋!”佐為開始幽怨，幽怨......“嗚嗚！嗚嗚！”抽泣，抽泣......

 

　　我的頭從來沒有這麼疼過，真的。

 

　　“閉嘴～你再這樣的話，那我再也不下圍棋了！”我祭出威脅。

 

　　就在我不顧形象跟佐為在街上吵成一團時，一道耳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進藤......進藤光？」

 

　　我向聲源扭過頭去，看到塔矢氣喘吁吁地站在地下道前，我的後面。

 

　　「塔矢......你不是塔矢亮嗎？怎麼了？」他走到我面前後就一直盯著我，我想他大概有什麼事找我但又礙於跟我不熟，不好開口，跟小明在一起直白慣了的我先拋出話題引子。

 

　　「阿......沒事......」相信你我就跟小明姓！不過......反正我跟你不熟，你不說我也懶得理你。

 

　　於是我打算再跟他閒扯一下再走人，「你沒參加圍棋比賽啊？」搜索了下我和這人有什麼話好聊之後，我決定和他聊我倆都有接觸的圍棋。

 

　　「你......你呢......？」他反問我。

　　「我？我只是去看一下而已啊......」......所以塔矢到底來幹嘛的阿......？

 

　　塔時還是一臉認真地盯著我，害我都覺得不自在了，只好補充：「不過，這是我第一次參觀圍棋比賽！看到那些年紀比我小的人，卻那麼認真地下著圍棋......」說到這兒，我停了下，抓抓臉，「感覺真的棒！......有點被感動！」我轉頭看著天空，說。

 

　　「......感動！你從來沒那麼認真過嗎？」塔矢突然正色問我。

　　「咦......？認真......」我似乎很久以前就丟掉那種感覺了吧。

　　「......可以......讓我看一下你的手嗎？」塔矢看我的眼神愈發深邃，然後，他對我提出一個奇怪的請求，不等我應允，他便逕自抓起我的慣用手看了起來。

 

　　這傢伙真奇怪！

 

　　我一把把手抽回來，警戒的看著塔矢，「幹......幹嘛！」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臉紅，只是被一個同性的傢伙在大馬路上抓著手像看什麼稀世珍寶一樣地看著，任誰都會有我這種反應！

 

　　結果塔矢卻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你想成為棋士嗎？」

 

　　「棋......棋士？噗......哇哈哈哈哈！」我忍俊不住，「要我當棋士？你愛說笑！我從來沒想過要當棋士！」對，這一世我從沒想過要再當什麼棋士，「你這傢伙還真有趣！」對一個不過下過一次棋的陌生人問這種問題，這個塔矢真的很有趣。於是我又反問回去：「你想當棋士嗎？」我捧著笑得有點痛的肚子問看他。

 

　　「──想！」他沒用幾秒便很肯定的回答我，但我卻被他回答的正經模樣弄得有點尷尬──誰讓我剛剛還在大笑來著。

 

　　所以我只好又隨便往下扯：「......哦......棋士可以賺很多錢嗎？」我問了個凡夫俗子都才會關心的問題，沒想到塔矢卻一板一眼的回答：「比賽獲得優勝的話，就可以得到獎金！大型比賽的獎金更是豐厚，名人賽是兩千八百萬！棋聖賽是三千三百萬」塔矢很流暢的說，似乎相當熟悉。

 

　　我一楞。我知道比賽是有錢可以拿，不過從沒想過用下棋來賺錢──畢竟，圍棋對現在的我來說，不過是打發時間的小遊戲。聽出了點興趣，我便繼續問：「大型比賽總共有多少個？若全都獲勝的話可以賺多少錢？」我還沒認認真真研究過這個時代的圍棋制度呢。

 

　　「共有八個，獎金總額一億二千萬！」塔矢毫不拖泥帶水的答道。

 

　　“阿──我都不知道下圍棋這麼賺錢～佐為不如你去下好了！”我裝小財迷的樣子去鬧佐為──哼！誰讓你吵了我這麼多天，還害我不斷出糗！

 

　　“阿光！你竟然為了錢下圍棋？差勁──阿光，你真差勁──！”佐為果然被我氣得跳腳。

　　然後，我一時忘形，把對佐為的話講了出來：「沒關係啦！只要一下下就好啦.....」

 

　　「一下下......?」還站在我身前的塔矢用疑問句重複了他聽到的幾個字。

　

　　跟佐為在一起我老是出糗！

 

　　我暗暗瞪了一眼還在鬧騰的佐為，然後亡羊補牢的說：「嗯？只要稍微當一下下棋士，贏一、兩個大賽的獎金，這樣也不錯......」殊不知我多說多錯。

 

　　塔矢先愣愣地重複我的話：「......稍微當棋士，贏一、兩個大賽的獎金......？」

 

　　糟糕，這話說差了。

 

　　在塔矢的臉色由青轉白再轉紅後，我馬上意識到。

 

　　然後，塔矢激動地走到我面前，憤怒地瞪著我，我吼道：「你這句話──侮辱了所有的棋士！」不給我打岔的空隙，他便繼續說：「......你沒有資格下圍棋！下圍棋的人不會說出這種狂言！什麼稍微當一下下棋士？你知道棋士的身分有多崇高嗎？忍耐、努力、辛酸、痛苦......甚至絕望，即使超越還是有人登不上那個崇高的位置！」他話說到這，我亦被他的氣勢震懾，但他連氣都沒換的繼續說下去：「我在爸爸的身邊看到許多那樣的棋士！你竟然說出這種話......」

 

　　正當我以為塔矢要就此打住時，他又開口道：「我也是抱著覺悟努力學習！從小我每天花好幾小時在圍棋上面，不管多麼痛苦還是會下圍棋。」至此，塔矢終於不再說話，但我直覺他還有話想說，果然......「你現在要不要跟我比賽？」

 

　　「咦？」塔矢提出比賽的要求......可才聽完他那席話，我其實不太想去，就算下棋的人不是我。

 

　　我沒回答塔矢，不過他大概也看出我不怎麼願意和他比賽，於是又繼續講：「我想當棋士。如果──你可以很輕鬆地成為棋士，輕易獲得大賽的優勝，現在你就不可能輸給我！」

 

　　「不要逃避，現在就跟我比賽吧！」最後，塔矢對我伸出手，堅決地看著我。

 

　　“佐為......”我詢問負責下棋的人的意願。

　　“好吧......”難得的，佐為沒有立刻說好，而是認認真真的打量完塔矢後，才應允。

 

　　※

 

　　我被塔矢半拉著，他快走在我前我，而我被拖在後面小跑以跟上他。

 

　　就像是為了應此時我跟塔矢之間的氣氛吧，天開始下起不小的雨，可是塔矢的速度卻還是不變，我只好跟著他一起淋雨；我和他搭上地鐵，在地鐵上他看都沒看我一眼，逕自面對著不會開的那一遍的車門憑空演練起棋局，我只好跟佐為聊起天來。

 

　　“佐為，為什麼你上次才贏了塔矢兩棋？”我問。

　　“阿光，上次那場比賽──我並沒有使出全力！”佐為看著我，微笑，“因為對方只是小孩，所以我沒有太認真，我只是下一局指導棋罷了！”

 

　　我當然知道你在下指導棋，可是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

 

　　“反正，他不過跟我一樣，是個普通的小孩子吧。”我聳聳肩，繼續說。

　　佐為一聽我這麼說，馬上又跳起腳，“你在胡說些什麼？只是普通的孩子？”佐為的聲線忽然拔高，繼而又恢復沉穩，“你錯了，他才不是普通孩子呢！從他的棋中，可以感受到他本身的覺醒，倘若這孩子繼續這樣成長下去，”佐為此時將視線放到還兀自看著車窗的塔矢，道：“不知變成獅子！？還是變成龍呢！？”

 

　　我也跟著看向塔矢，不過佐為話鋒一轉：“話雖如此，不過......他畢竟是個孩子......不是我的對手！”最後，佐為下了結論，而我，贊同佐為的話。

 

　　在我和佐為眼裡，塔矢，還只是個孩子，不是我們任何一人的對手。

 

　　※

 

　　我跟著塔矢又來到了第一次見面的那家圍棋協會，他自顧自地走進去，我只好跟在他後面......是他叫我跟他來比賽的，我應該不用付錢吧？

 

　　「啊！阿亮！」櫃台小姐叫看到塔矢後面還跟著我，好像不是很驚訝也很驚訝的樣子。

　　而我原本以為是個謙恭有禮的孩子的塔矢，居然無視了櫃台小姐，只丟下了句：「對不起！那個空位先借我！」

 

　　而這個下棋場所裡的其他客人也紛紛騷動起來，每個人都用詭異的眼神看我，還用我勉強能聽到的音量竊竊私語。

 

　　「請坐......」塔矢看著我，冷冷地說。

　　「......」我依言坐下，只是對於被人圍觀感到不適應。

 

　　「由我數棋，決定誰先下。」塔矢抓了幾顆棋，放到棋盤上，我也抓了兩顆棋放上去。

　　「雙數！」塔矢數完，宣告。

　　「猜對了！我是黑棋！」我隨口應道。反正不是我要下，我也一點都不擔心佐為會輸。

　　

　　結果我才正想四處看看、打量，塔矢一句話就把我快飛走的魂拉回來，「你要先讓五目半，」他還沒說完我和佐為就發出一樣的疑惑──

 

　　「讓？」“讓？”

 

　　雖然我有在下網路圍棋，可是我從沒深入研究過這個時代的圍棋規則，反正我總是能贏過對手不只五棋，所以我壓根兒不知道有這條規則。

 

　　塔矢沒管我表情看起來如何的吃驚，繼續往下說：「先下的黑棋比較有利，所以要讓白棋五目半。也就是說──這局比賽如果雙方是５０目對５０目的話，白棋就算贏五目半。」塔矢很貼心地給了個很具體的例子。

 

　　“什麼──五目半？”佐為相當的吃驚，他碎碎念著：“在本因坊秀策時代，沒有這條規則呀......”看起來還頗不滿的。

 

　　不過，先下的黑棋好像的確有比較吃香......“你下黑棋時，從來沒覺得比較有利嗎？”我問佐為。

　　“我只知道黑棋在我手上從沒輸過！”佐為給了我一個讓我很無語的答案。

 

　　「那麼......」塔矢再次開口，我對上他墨綠色的眼睛──「請多多指教！」塔矢正經八百地對我說，我也趕忙回：「咦？啊！請......請多多指教！」

 

　　我抓抓頭，以緩解被塔矢這副神情弄得不自在的心情。

　

　　“佐為......第一棋要放哪？”這次的對弈對於塔矢和佐為來說在正式不過了，不像上次......所以我沒有隨便亂下第一子。

 

　　※

 

　　塔矢和佐為下到六點出頭，就認輸了。和上次一樣是在中盤認輸。

 

　　塔矢垂著頭，不發一語，我看的出來他相當的沮喪──總覺得我和佐為有以大欺小的嫌疑──不管怎麼樣，他現在知所以這麼沮喪肯定有我隻前說錯話的成分在裡頭起作用......搞不好作用還不小，身為一個負責任的好孩......好人！我自覺我有義務開導塔矢：「塔矢，其實你真的很厲害，你的認真讓我害怕。」不過，其實我很少在安慰人的，「你的每步棋......都散發著不凡的氣魄呢！」我試著組織語言，不過顯然，我的表達能力和安慰人的功夫還有待磨練。

 

　　「跟參加全國圍棋比賽的小朋友一樣......是真的喔......」我越說越小聲。

 

　　他沒在聽......他完全聽不進......我說的話......

 

　　「......我先回去了。再見......」好吧，我覺得說再多對現在的他恐怕也只當作是諷刺吧。

 

　　我默默的，從人群中擠出去，沒有人阻止我的離開，櫃台小姐這次也沒對我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