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卻很強？哈哈哈！」我知道塔矢把我的大實話當成了耳邊風，搞不好還把我當成了新手，因為，他又接著對我說：「那麼，我先讓你四、五個棋子吧！」

 

　　年輕的後輩，就讓我給你上一課好了──年紀不能代表一個人的棋力強弱。

 

　　「讓棋？你不需要放水！我跟你同年紀啊！」儘管如此，我仍不太想傷了塔矢的自信心，尤其，他要面對的對手是佐為。

 

　　「咦？說的也是。」塔矢窘迫的搔搔頭，也沒再對我提讓子的事。只是他不提，似乎跟他相熟的周圍民眾卻出言嘲笑：「竟然不要『塔矢亮』讓棋？這小鬼真不知天高地厚！」「哈哈哈！」

 

　　我微笑，裝作沒聽到。

 

　　「好吧！那你先下！」大概出於東道主心理，塔矢讓我執黑。

　　「好，那我是黑棋！」我把手伸進棋盒，摸出一顆黑棋，「不過我下棋速度很慢。」好久沒正正經經跟人下棋，而且這棋還是得聽人指示我負責下，我有些手生，拿棋的手法也亂七八糟的。

 

　　「你要多多忍耐。」說罷，我以初學者的放棋方式隨便在棋盤上放下我的第一棋。

 

　　接下來我不再關注塔矢，我只潛心觀察這盤由佐為下的棋。佐為用了對於這時代來說相當古老的定石；而塔矢以此年紀能下出這番景況，已屬大好，但是不論對佐為還是對我，他都無法企及我們的境界......沒錯，我相信塔矢應該也知道了，佐為這一手是從高處在衡量他的實力。

 

　　※

 

　　「咦？結束了嗎？」我把那局棋留給塔矢收拾，我想他需要一點時間接受被「同齡的小孩」打敗的事實，便先走了；而看到我出現在門口，櫃台小姐便隨口問了句，而我也不吝於給她一個回應。

 

　　「對了，下周要舉辦這個活動！」櫃台小姐很熱心地遞給我一張傳單，「宣傳海報給你看！」

　　我隨手接過，念出上面最大的幾個字：「全國兒童圍棋比賽！嗯？」

　　「要不要去看看？」櫃台小姐笑著問我。

　　我沒給她正面回應，只在離開前最後感謝她：「今天謝謝妳了，大姊姊。」

　　「歡迎再來！」櫃台小姐對著我喊。

　　結果我還沒完全離開，後面就又有個聲音道：「哈哈！跟亮老師對弈，還早５０年呢！」

　　「啪喳！」我關上門，隔絕門內的聲音，所以我也不知道裡面因為佐為剛下的棋而引起了一陣騷動。

 

　　※

 

　　上完了因為有某只「好奇寶寶」而慘遭無數橫禍的體育課，我臉色不是很好看的坐回到教室裡，當然，沒什麼男女之防(其實我覺得根本是女權至上)的小明站到我後面，還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每當這種時候，只能由我先開口──不然到時候小明憋了很久忍不住自己說出來時，我不僅會被罵「笨蛋」、「白癡」，還會收到好幾個「粉拳」和「白眼」招待。

 

　　「找我有事？」儘管我每次第一句話都這麼地直白了，但女生那份莫名的矜持還是會讓小明繼續沉默地看著我，所以這時候我又得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有話快說，我很忙。」

 

　　出乎我意料的，我沒有收到小明的拳頭或白眼，她說：「像是上圍棋教室？」

 

　　聽到這句，我忍不住直挑眉，「妳怎麼知道？」我記得我應該沒跟小明說過這件事才對。

 

　　身為青梅竹馬，我很少有什麼事情小明是不知道的──拜超級喜歡小明的母親所賜──不過我還是不會主動跟小明說自己的事情（雖然主要原因是覺得也沒什麼東西好講），再加上女生八卦的天性（不是我有性別歧視，只是我日常接觸到的異性確實如此），我根本沒打算告訴小明，只是如果母親跟小明接觸了的話......

 

　　「什麼？！阿光上圍棋教室？！」「不......不會吧！」糟糕，小明的聲音太大聲了。

 

　　接著，班上平常跟我混在一塊兒打球的哥兒們便擠到我身邊，個個一臉不可置信的七嘴八舌──

　

　　「為什麼？」「阿光？真不敢相信──你在想什麼啊......？」諸如此類的話像是跳針一樣一直在耳邊重複撥放。

 

　　我知道為什麼他們反映會這麼大，我平常就是給人陽光外向的感覺，雖然功課不錯，但卻不會給人那種柔弱死書生的感覺──畢竟，我既能和同齡人一路從動漫遊戲聊到純文學，也能和同齡的男生在球場上廝殺到天昏地暗，但，就是沒有給人那種會靜靜坐下來下棋的感覺。

 

　　「那玩意古板的要命，一點都不好玩，沒意思到極點！」我聽到不知道哪為仁兄的發言就知道這話不太妙......果然，佐為那傢伙！

 

　　“阿光......圍棋真的很好玩的！”佐為你別再給我哭啦！

 

　　就在我這邊還鬧哄哄一片時，救星──這堂課的老師──走進教室裡，教室立刻恢復上課該有的秩序。

 

　　我一邊從抽屜拿出課本，一邊盡量無視佐為──這傢伙實在很干擾我的課業！

　　

　　「今天要考試！」老師在台上笑著宣布對學生來說屬於夢魘的消息，台下理所當然一片哀號，不過我卻想著：阿，課本白拿了......不過好歹我可以專心寫考卷不被佐為這個沒神經的傢伙影響了。

 

　　※

 

　　全部作答完，我正檢查考卷答案檢查到一半，突然想起一個還夾在書堆裡的東西，於是放下筆，開始翻書包......有了！

 

　　我把那張離開圍棋協會時櫃台小姐遞給我的傳單攤平，問佐為：“你要看比賽嗎？”希望這東西可以轉移佐為的注意力──雖然這不過是小孩子的比賽。

 

　　果然，就某種程度上來說相當單純的佐為馬上就被我轉移注意力，乖乖閉嘴安靜待著，於是我這一天──清靜了。

 

　　※

 

　　到了隔天，星期日，我照著傳單上寫的來到舉辦比賽的地方──日本棋院會館，而比賽的地方正如比賽的名字所說，全都是小孩──甚至還有比我小的孩子坐在裏頭──然後旁邊站了一群家長。

 

　　“喂！佐為......很棒吧！”現在正在下棋的那些小孩的神情......我知道，佐為一定很開心，所以我問他。

 

　　果不其然，“好棒、好棒喔！”佐為像長不大的小孩子一樣，東張西望，臉上盡是興奮，“好多小孩子！”

 

　　但是，哪怕只有一秒，我也不該對佐為有半點鬆懈......“那個棋盤的左上角，黑棋再不擋就死棋了！”佐為突然在我腦中冒出這麼一句，然後我不知怎地就對他說的那局棋起了興趣，便走近佐為指的那盤棋。

 

　　“１之２是要害！”佐為看我有好像有興趣，便補充。

 

　　我大概看了下整盤棋，佐為說的１之２的確是要害......就在我還想再更深入思考有沒有其他出入時，那個執黑的孩子把棋子下在了１之３，結果我一閃神，就不小心脫口：「啊！可惜！你應該再放上面一點。」

 

　　觀棋不語真君子。

 

　　我話一說完立刻亡羊補牢的賭上自己的嘴巴，可惜說出口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一樣......我總算體驗了一回什麼叫禍從口出。

 

　　「喂！！」立刻有工作人員趕來，「你在幹什麼！人家在比賽是不可以插嘴的！這可不是遊戲！」工作人員滿面怒容，我只得慌慌張張的道歉。然後又有一個男人快步向我們走來，他低聲喝斥：「森先生，小聲點！」

 

　　抓著我的工作人滿頷首，然後對那個出言喝斥的男人說：「緒方老師，我帶這孩子到裡面。」

　　「拜託你了。」被我一句話弄得亂七八糟的場面我沒能再看下去──我被工作人員強制拉走了。

 

　　※

 

　　「對不起。」到了大概是主辦單位的地方，我趕緊向站在眼前的負責人道歉。

　　「這可不是說聲對不起就可以解決的！」那個負責人皺著眉，「大家都很認真地在比賽。」

 

　　好在，大概是看我一個小孩子，不懂事，也不知從何追究起，只是多念了我幾句便放我離開。

 

　　「果然被罵了......」我揉揉我那頭軟軟的頭髮，「我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我懊惱著。

 

　　佐為跟在我身邊，也是一臉沮喪，大概覺得自己也有錯吧。

　

　　「阿～圍棋規矩還真多。」就在我隨口抱怨了句時，「圍棋果然不適合我......」，走路沒看路的我又撞上了轉角處的一個人。

 

　　「好痛......對......對不起！」我頭也不抬的說，然後等我一抬頭，我就傻了──撞倒我的那人是，塔矢行洋。

 

　　「啊！」塔矢行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還在錯愕時，塔矢行洋就開口對我說：「走路小心一點！」聲音很威嚴，沒什麼起伏，聽不出來他是不是不高興。

 

　　嗚哇！我還以為他會罵人......“佐為......”我想起佐為，趕緊叫他，卻只見他緊盯著塔矢行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