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鈴奇幻譚 - 第七十章隔岸觀火

拂曉之時，綠草覆上一層薄薄的白霜，平原乍看一夜之間變成雪原。

「一、二、一、二……」

士兵的叫聲劃破漫漫長夜的寂靜。

洛克特率領部屬沿著卡特河畔跑步鍛鍊，他們都穿著布衣布鞋就出來，對於生長在貧寒之地的佛萊戈人來說，這些天氣算不上冷。

奔跑的速率漸漸提高。

露西亞一直待在奧斯汀身旁，綁在腦後的馬尾晃呀晃，在士兵心裡留下了節拍，成為追隨的目標。

「好！到此為止！」

跑了幾巡之後，奧斯汀結束訓練。眾人遂坐下歇息，有的去了河邊打水。露西亞始終跟卡特里和奧斯汀在一起。

「是霜。」少女摘下一根蕨草，一根根冰針細緻分明。她呵護著霜，捧到父親眼前。

「露西喜歡就好。」奧斯汀沒多說什麼，只擠出淡淡的笑容。

一陣耀眼的感覺，微小卻確實存在的暖意降臨，太陽已經悄悄冒出來。陽光的暖意、手心的溫度，躺在露西亞掌心的霜已經融化了，剩下凍傷的蕨草。

一會兒後，和煦的陽光普照。他們陸續準備歸營。

「現在，彷彿是無了期的等待。」

「這都是沒辦法的事。」

「滿無聊的。」

一邊在抱怨的露西亞環顧周圍，附近盡是阿斯達士兵的蹤影，他們的一切動靜盡在監視之下，想好像現在一樣訓練都要得到准許。

不過，卡特里的聲音打斷露西亞的思緒。

「將軍，看那邊！」

他指住對岸，正是幾天前到過的利法塞特。平房之間升起幾縷輕煙，煙柱的數量越來越多，原本的白灰色漸漸變成灰黑色。很快的，火舌自煙霧裡噴發。這時，大家都知道出事了。

「艾斯……終於追過來了。」奧斯汀故作鎮定說道，轉頭向士兵們喊道：「立即回營，全副武裝備戰。」

要正面迎戰還是要逃跑，把裝備穿在身上是常識。

回到營地，三人爬上哨塔遙望利法塞特的局勢。對岸已經完全陷入戰火，這邊的阿斯達軍隊也發現狀況，紛紛燒起狼煙，烽火一直延伸到漢姆斯利。

「父親，我們該如何辦？」露西亞壓抑著內心的不安，問道。

「事到如今，只好相信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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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半小時後，士兵齊集在碼頭。他們沒有足夠的船隻渡河作戰，只能夠觀望北岸的戰火。

而且，沒有伯爵府的命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現在能做的就是告知城民，讓他們先行疏散。前一刻還是欣欣向榮的港口瞬即進入戒嚴狀態。街道上只有軍隊行動。

此時，一隊騎兵從城裡趕來。領頭的人垂著一頭栗色的長髮，側邊束了綴小辮子順耳而下。華麗的鎧甲在左側腹附近刻印花瓣的圖案，劍柄上也鑄造薔薇的紋路。

「塔瑞莎騎士長。」士官低頭敬禮。塔瑞莎舉起左手，右手勒著馬頭，讓自己面向戰場。

她不說話，刻下的畫面全然收納在那雙虎珀色的眼眸。

陷入火海的城鎮、逃竄的船隻、肉眼看不見的廝殺……一切就在眼前進行。聽不見聲音，在腦海裡留下更強烈的真實感。

「我看見狼煙就趕來了，這邊發生什麼情況？」塔瑞莎以響亮的聲音問。

「是帝國軍，他們攻來了。」士官回報。

「立即在沿岸設置火弓陣，絕對不能讓敵人登陸。」塔瑞莎的語氣如切鐵的一樣強硬：「從城內調度五百名弓箭手到港口支援作戰。」

果然要來了。她握緊劍柄，白手套透著汗跡。對岸的戰況令她很擔憂。但，她已經有心理準備。這個時候，頭腦更要保持清醒。

「再這樣下去，利法塞特就要失守。」

「要過去救他們。」

提出救援的呼聲漸漸高漲。士官的目光無一不落在塔瑞莎身上，盼望伯爵的千金帶給他們好消息。

「不行，已經趕不及。」

塔瑞莎決絕地說。

「騎士長要我們見死不救嗎？」質問的呼聲從士官之間發出。

「我們沒有足夠的船隻。而且帝國軍已經全面攻入城鎮，我們還沒完成渡河就已經淪陷。到時候，你們又有信心能夠全身而退嗎？」塔瑞莎深吸一口氣，強勢地爭辯回去。

士官們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我明白大家想拯救王國的心意。但戰況對我們不利，我們更要保存實力，不要白白作無謂的犧牲。」

塔瑞莎的訓斥如凜冽的北風，不久前還鐵骨錚錚的士官，頓時被訓的無地自容。

她與這些人一樣，為著眼前的苦難卻無法做任何事感到痛苦。利法塞特，甚至是更遠的地方都是父親的領地。

塔瑞莎恨不得馬上把這些人趕走，但她肩負著更重要的任務。

守護好漢姆斯利。

她堅信現在的決定是正確的。

沒逃的船隻一艘接一艘燒起來，紛紛沉沒在河裡。濃煙之中，利法塞特的碼頭立起帝國軍的旗幟。

淪陷了。

嘆息、飲泣聲在眾人之間發出。軍中一片愁雲慘霧。

在塔瑞莎心中形是宛如刀割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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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黑夜，在卡特河的另一端，一位男子推開城鎮廳的大門，在碼頭上散步。空氣殘餘燒焦的氣味，他略帶嫌棄皺起鼻子。

「晚安，艾斯將軍。」路過的軍官看見男子都恭敬地行禮。

「我們有多少艘船？」艾斯把冰藍色的長髮往後撥。火篝的熱度來到他身旁彷彿消失一般。

「十艘，其餘都被破壞了。」軍官回答，似乎對此十分懊惱。

「他們刻意斷絕我們渡河的手段。」

艾斯踏著輕柔的腳步到河邊，漆黑的河面看似深不見底，散發著陣陣寒意。

對岸能固守的地方不多，背水一戰就必須抱有攻入漢姆斯利的決心。阿斯達軍九成考量到這一點。

艾斯的嘴角揚起笑意，總算遇到有趣的對手。

軍官繼續說下去……

「我軍掌控了造船廠，可是要造出足夠的船大概要花兩個月……恐怕趕不及。」

艾斯沉默不語，對此心中有數。

不到兩個月，河面就會結冰。

「要求工人們繼續趕工。其餘的，我自有方法。」

「遵命。」

士兵轉頭就走，艾斯轉身，踏著輕步悄悄地離開碼頭。

完全沉浸在夜色的艾斯，飄動的長髮彷彿發著雪光，孤單的身影很清晰。然而，周圍已經空無一人。

他在森林前停下腳步。

叮鈴──金屬的碰撞聲是要刻意發出一般，艾斯手上多了一件斷裂的權杖，切口十分鋒利。

忽然，一團黑色的混沌在艾斯面前出現。他笑了笑，要等待的「人」來了。

活像在山洞裡聽到的低沉聲音從混沌的源頭傳來，無盡的黑暗彷彿要把艾斯吸進去，同時卻有一股排斥的力量存在兩者之間。

一具黑色的斗篷出現。艾斯只看見它的頭部，比起「頭」更像是空洞，身軀也覆蓋在斗篷內，看不見有沒有手腳。

聞到聖器的味道就感到飢餓了？

艾斯發出哼哼的笑聲，從容地端看來自暗界的使者。

『交易的東西帶來了沒有？』斗篷裡頭以緩慢的語調說。

「今天的份量。」艾斯拿出藏在身上的袋子，一共四件聖器碎片，表面在長年累月的侵蝕已經失去色澤。

呼咻──暗界使者拂袖，斗篷掃過艾斯的眼前，教他不得不暫時閉上眼，否則眼睛也許會被吸走。

混沌與風靜止，艾斯手上只剩下斷裂的權杖，其他聖器全部不知所蹤。這時暗界使者發出呼呼呼的笑聲。

真是猴擒[1]……每一次都這樣子。

艾斯對於暗界使者每次都先搶為敬已經見慣不怪，只好無奈一笑。整理亂掉的頭髮，他舉起斷杖，收起輕浮的表情。

「請借暗界魔神的力量與我。」

下一刻，混沌擴張了一點，伸出三條枝節纏繞斷杖。

斷杖從切口重新生長，完整的聖器重現人間，混沌也縮回去原來的大小。

『暗界魔神依然很虛弱，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借給你。』

「我還會再來。」

說完，混沌就在艾斯面前消失。

他早就料到這個結果。現在還不是發動魔神之力的時機。把幾件沒用的廢品換成一件修復好的聖器，算是不錯的交易。

艾斯拖著權杖回去利法塞特，野草卻凝結出藍色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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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意指一有食物或者好東西就爭先恐後去搶奪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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