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殘陽》少懷篇卷一 - 第十一章　後山行

後山不在清虛山的後方，而是另一座山頭的名字，和此處有段距離，要想前去可能要走很久。

不過紀子湘可是早有準備，她拿著一塊布，用它把小師侄裹上一層又一層，五花大綁起來，夏墨安心想這動作怎麼那麼熟悉......

不等細想，紀子湘兩手一揮，化成了隻火紅的大雀鳥。

夏墨安：「師姑你和我師尊都是鳥嗎？」

「哼，他才不是呢，你師尊是靠法器才化的鳥，而你師姑我，可是擁有貨真價實的神鳥血脈，厲害吧？」紀子湘得意洋洋地道，雖然從她嘴裡聽的，十有八九是誇大其辭。

這神鳥師姑飛得不太穩，技術比楊子晞還差，許是鳥爪子拎個布袋，影響發揮了，東晃西晃搖搖欲墜，夏墨安都差點直接暈吐在半空。

紀子湘：「快到了！你看。」

自高處下望，那山脊蒼白如染，綿延往遠方，一邊是在夕照下，越發溫柔的前山坦坡，一邊是山影橫斜處，越發幽暗深邃的後山深谷。

斜陽從漸遠的清虛山傾落，雖嫌刺眼，但照在他身上帶著薄薄暖意。

忽地，一陣寒風吹向他們，本就飛的磕磕絆絆，這下直接從萬丈高空落下，紀子湘被風颳得暈頭轉向，夏墨安更是險些被甩出去。

「唉呀！糟糕。」紀子湘剛說完，便看見有東西掉了下去，是師尊給的玉戒。

夏墨安想伸手去捉，卻重心不穩，雙雙迫降在山林。

紀子湘雖然粗心大意的很，但沒有忘記走前師兄的叮嚀，以身軀穩穩接住夏墨安，自己則摔了個狗吃屎。

她聳聳肩，收了背上的翅膀，艱難的從地上爬起：「唉呦呦呦，你沒事吧？要是有傷，你師姑下個月就沒銀子花了。」

人好好的，夏墨安只是暈：「沒、沒事。」

才臨近傍晚，林子卻暗的如同入夜，時不時傳來夜梟鳴叫，周遭濃霧瀰漫，雖不下雪但寒氣極重，有股森然之意。

「壞了，玉戒！」紀子湘滿地的找，她拔下自己的赤羽做照明，兩人把樹上、草叢、泥巴坑都翻個遍，仍然沒見半點蹤影，出師不利，還沒到封印處，就先把東西搞丟。

夏墨安：「我好像看到了。」他趴在一處鬱鬱蔥蔥，比他自已還高的雜草中。

本來打算放棄的紀子湘喜出望外：「拿得出來嗎？」

「有點窄，我試試。」小孩整個身體鑽進草裡，眼前的光亮離自己愈來愈近，就在撿起玉戒時，赫然發現鬆動的土裡，有一隻枯老乾涸的手抓住了他！

夏墨安被拽的半個肩膀都陷進去，聞著充滿死氣的酸腐，黏膩腥臭的手把人往下拉，他大聲呼喊師姑，卻恍然聽見刀劍碰撞的聲響。

鬼手拽著夏墨安的雙腳、頭髮，甚至掐著脖頸、捂住嘴巴，但即使是這樣，他依舊握緊那枚玉戒的手，死死攢著不放，高高舉著：「師姑，玉戒！」

但紀子湘此刻被屍鬼糾纏住，打得不可開交，脫不出身，無暇顧他。

夏墨安一點一點地被吞噬，就連最後高舉的手都被拖下時，他無力掙扎微微鬆動，任鬼手觸到那玉戒。

剎那間，像是被燙到一樣，全部的鬼手開始融解，不只是纏在夏墨安身上的，與紀子湘交手的屍鬼，和他身後的整片草蕪地底埋的白骨。

皆在轉瞬化為餘燼。

「小安！」紀子湘想拉他，但一眨眼，夏墨安就被捲進地底深處，即使沒了鬼手，身後也有股力量拚死扯著，可明明是在地裡穿行，卻聞不到一點泥味，。

他左右掙扎，感覺天地都在翻轉似的，想看清那到底是甚麼，但也只瞥見黑壓壓的大片影子，還沒瞧個明白，人便直直掉了下去。

地面上，紀子湘整個人都愣在原地，滿腦子嗡嗡，只有倆字：「完了。」

她握著手裡的芳華劍，兩眼空洞，望著夏墨安最後消失的那塊地面，好像多看幾眼小師侄就會蹦出來似的。

蹲在那用劍鞘刨坑，刨了半天才終於認命，用傳音鈴聯繫上楊子晞：「師兄怎麼辦......我把小安，搞丟了。」

等待許久，另一頭遲遲沒有出聲，紀子湘還以為他在生氣，剛想狡辯......哦不，是解釋一番，就聞楊子晞道：「知道了，不過護身符無損，他現在應該沒事。」

他的聲音顫顫巍巍，聽上去很虛弱，彷彿下一刻就會嚥氣。

紀子湘不由得擔心：「你、你還好麼？」

楊子晞嗓音暗啞：「一點受涼而已，不礙事，小安的位置在你宋師兄附近，現在趕過去那裏，或許能和他們會合。」

說完後，便斷了聯繫。

紀子湘看著遠處高聳入雲、陡峭嚴峻的石頭山，那正是她苦行僧師兄待的地，心想可真該死，那兒看著實在鳥不生蛋，飛上去也費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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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墨安悠悠轉醒，他一身灰頭土臉，手裡還緊握著玉戒，環顧四周，此處應是個石洞窟，算得上乾淨，除了上方他掉下來時破的大洞。

桌上有一疊疊的書冊，都是武學相關的功法，一旁掛有幾件縫縫補補的粗糙衣物，看這尺寸是個男人，床頭牆上還懸著把收鞘的劍。

雖有生活的痕跡，但怎麼看也不像人能住的地方，床是一塊硬邦邦的大石頭，椅子是一塊硬邦邦的小石頭。

「有人在嗎？」夏墨安呼喊一聲，聲音在洞窟迴盪，他順走一盞小燭燈，身軀靠牆走著，尋找石窟出口。

想出去不難，這裡從頭到尾只有一條石階，順著向上走就是，但將到出口時，卻聽見外頭有打鬥聲，夏墨安止步，側身躲在後邊偷瞧，先是聽見嗖嗖幾聲、厲鬼淒鳴。

偷偷向外望去，只見那人手執銀鞭，灌注靈力的武器泛著流光，使著它一頓抽，金屬碰撞血肉的聲音，交雜妖物歇斯底里的吼叫，顯得尤為可怖。

等到全數除盡，他收了鞭子，一身的衣袍染血。

「誰？」男人一聲喝斥，橫眉冷目的瞪向夏墨安，他五官生的俊美，身姿也稱得上一句仙風道骨，但眼神中卻透着股刻薄，格外不近人情。

「晚輩夏墨安見過宋師叔。」在看到銀鞭逐風時，他就認出此人是宋子乘，行思堂主，是清虛山裡最讓弟子們害怕的長輩。

「你是，楊子晞的徒弟？」宋子乘居高臨下的打量著他。

夏墨安拱手行禮：「是。」

「膽子不小，後山乃禁地，無故擅闖就是觸犯門規，你若是我門下弟子，此刻早被我罰的皮開肉綻。」他又道：「抬頭，告訴我你為甚麼在這裡。」

一上來就興師問罪，語氣還不甚溫和，夏墨安不由懷念起自家師尊的輕聲細語，抬眸看著眼前的宋師叔，感覺隨時會召出逐風把自己揍一頓。

他將玉戒結界的事、被師姑帶著進到後山、被鬼手黑影拉到石窟......一五一十的告訴宋子乘。

本以為還會再被揪著問下去，但看師叔神色稍和緩，夏墨安剛鬆下一口氣，就聽他道：「此事姑且信你，但若被我查到半點虛謊，誰來也救不了。」

作風果然如傳聞那般不近人情。

但隨後宋子乘又問他：「你師尊可有好些？」

夏墨安：「傷口好的差不多，就是冬日畏冷，有些難熬。」

看來這位師叔與楊子晞關係應算好，近來那些什麼與掌門不睦的傳言，的確不可盡信。

玉戒被宋子乘在手上看一會後，他從懷袖裡掏出一捲麻線，非常熟練穿過指環再打結。

須臾間編織成一串項鍊，宋子乘將其還回去：「戴著。」

夏墨安實在難以想像，一個凶巴巴的問罪於他，剛剛還甩著銀鞭絞殺妖物的大男人，竟能做起針線活。

而且是做的非常好的那種。

宋子乘久居於此，是知道封印大致位置的，反正玉戒在手上，兩人決定一塊先去，夏墨安剛走出去，往前進了幾步，腳下陡然一空。

這石窟外竟是萬丈懸崖！

「你找哪門子的死！」宋子乘眼疾手快，一手拎住他後領，將他甩了回來。

夏墨安有些後怕，臉色都被嚇得一陣青綠一陣慘白，下山的整路上默默跟在人後頭。

清思堂，臥室裡楊子晞裹著三層大棉襖，披著兩層被子，坐在地上底下墊張厚毯子，他的面容毫無血色，披頭散髮，模樣狼狽極了。

不巧石婆有事在身，不在堂裡，一時半會也沒法趕來照應。

他很冷，感覺自己的手指都要被凍成冰，今天實在不該放夏墨安出去，上回游不霍給他換藥的時候就說過，接下來到春天以前，寒氣最盛，對他的傷而言也是最難熬。

但他還是故意放人走了，沒辦法，說白了楊子晞就是倔，不想讓夏墨安再見自己悽慘狼狽的模樣。

左右再糟糕也只是難受，反正死不了。

入夜窗外飄著碎雪，連吸入肺腑的空氣都是冰涼的，他盯著燒水的火，那是整個房室唯一溫暖的東西，但這點火對人來說根本不夠，手爐的炭燃已盡，他伸出雙手，想靠那點火更近些。

楊子晞碰的太過：「嘶。」一聲縮回手，他被燙著了

抱著自己的雙臂搓涼指尖，這才稍緩，許是方才動作太大，心口處的傷被撕扯到，刺骨的寒意加上的劇痛疼痛，使他整個人都倒在地上。

地上涼，凍的他一身雞皮嘎瘩，楊子晞不是不想起來，只是一使勁，傷處就痛得要死，索性不掙扎，直接躺平睡去。

只聽聞房門吱嘎一響，有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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