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時空、裂痕 - 10-1 瑟琳│狩獵日

氣氛僵持不下。瑟琳輕輕挪動著手掌交疊的位置，察覺那塊布料已被汗水浸得溼透。

她能繼續為父親及厲鐸司辯駁嗎？她瞄了四周的女士們一眼，察覺這不是個好主意。不是每個人都是海因．提雅特，她們也沒有喝醉。

謠言就像一個漩渦，稍不留神便會被捲入其中。

裴蘿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彷彿正審視著自己的戰果，「您心知肚明。我們歡迎高貴的仕女，卻不歡迎行事卑鄙之人。」

悉雷斯夫人笑了笑，假意道：「裴蘿貴女，請您看在我的面子上息怒。如同您所說，這種場合不該出現不詳的言論。」

「但我不能容忍謊言──謝利赦圖騰在厲鐸司被發現，加上接二連三的詭異死亡事件，還有什麼證據比這更有力？」

瑟琳難堪地轉過頭，腦中反駁的言論漸漸消散。她們有武器，而她有什麼？

什麼也沒有。

「瑟琳貴女。」

後方忽然冒出一道聲音。瑟琳在課堂上聽過不下百次，唯獨不曾聽過他如此飽含憤怒的語氣。

克雷爾站在她後方，身旁跟著一位陌生的貴女。

「來吧，我們該告辭了。」克雷爾神態嚴厲，但不是對瑟琳發作的，「看來悉雷斯夫人不歡迎我兄長的未婚妻。」

悉雷斯夫人訕笑一聲，瞇起了畫著濃重妝容的黑眼。

「我們只是在討論厲鐸司的……」

「您心知肚明，這不合乎禮儀。」克雷爾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裴蘿，後者在他的注視下挺起胸膛，卻無法隱藏底氣不足的事實，「瑟琳貴女是凱爾頓氏族重要的成員，可惜她沒有被予以相應的尊重。」

瑟琳在他的示意下起身，心中湧起說不上的安心感。

貴女們停下交談，望向這位神情嚴肅的公爵之子。克雷爾有種特殊的氣場，能夠使人們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

「容我向您賠罪……」

克雷爾再次打斷開口的悉雷斯夫人，「您該感到歉意的對象應是瑟琳貴女及男爵，盼望來日再聽見您高貴誠懇的道歉。」

不等悉雷斯夫人答話，克雷爾便直接請身旁的陌生貴女加入茶會，而後帶著瑟琳離開。

他的步伐又急又快，瑟琳只能努力跟上，感受到桑雅的視線一直緊隨著她，直到他們走出大門。

「剛才那樣沒問題嗎？」瑟琳提著裙擺，聲音因快走而不穩。

「你被公開侮辱，那才是問題。」走到噴水池旁時，克雷爾終於停下腳步，「你是未來的瑟琳．凱爾頓，不是他們能隨意羞辱的對象。」他伸出手，頓了頓，好似想碰觸她的手臂或肩膀，最終卻什麼也沒做，「我算是看出來了，厲鐸司事件的始作俑者是悉雷斯。」

「我知道。」瑟琳道。

「你知道？」

瑟琳略一遲疑，便將桑雅在隔間中話告訴他。

克雷爾皺起眉頭，「我的猜想沒錯，她是控心者。不過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悉雷斯與凱爾頓是出名的不合，她會有什麼需要用上你的地方嗎？」

「或許她這麼做的原因正是由於兩個氏族不和諧。」瑟琳猜道：「我不知道──」

她眼角餘光瞥見艾隆索方結束與祖沙子爵的交談，向他們這處走來，遂止住了話。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艾隆索問道。

克雷爾省去了桑雅與瑟琳的秘密交談，只將她在茶會受到質問的事情告訴兄長。

艾隆索沉吟著，既沒有像克雷爾那樣憤怒，也並非無動於衷，「時間確實也不早了，回去再談。我得和父親說一聲，也得向悉雷斯公爵告別。」他解下外套披在瑟琳肩上，一股帶著體溫的暖意頓時籠罩住她。

不僅是克雷爾為她挺身而出，艾隆索也默許他們從舞會中半途離場的要求。雖然這對兄弟並無口出肉麻之語，站在瑟琳的角度卻也是十足暖心了。

舞會結束後，接踵而來的便是狩獵日。

瑟琳目送艾隆索離去，恍惚地意識到自己正是貴族們的獵物。

＊

當時村莊周圍有貴族的狩獵活動，約翰便與好友伊賽偷偷溜去看。

「那是瑪罕人的儀式，用以表達他們對上神的感謝。狩獵的成果最終將被分送給人民，與他們共享這喜樂的一刻。」伊賽對他道。

約翰認為伊賽懂得很多，難怪他是最被長老看好成為祭司的孩子。

──約翰．帕特爾《夢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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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悉雷斯公爵念完又臭又長的狩獵宣言，並結束一連串繁瑣的儀式後，瑟琳已經被磨得沒耐心了。

前一晚奚落她的裴蘿及控心者桑雅都在現場，只是她們的位置較遠，基本上沒有交集，瑟琳也沒聽見有人談論舞會上的事，代表他們的離席並未引起波瀾。

隨著儀式落幕，眾人四散開來準備進入森林狩獵，瑟琳亦回到馬車取弓。

背上弓與劍，熟悉的重量令她心安。這是十六歲成年禮時父親贈送的禮物，已經足足陪伴了她六年。

她戴上鹿皮手套，一面活動手指，一面瞟向前方的克雷爾。

他身旁有一位貴女──昨晚代替瑟琳加入茶會的那位──她的衣著看上去不像是打算參與狩獵的模樣，卻始終緊緊黏在克雷爾身旁。

「那是艾德菈．罕蘇貴女，葛蘭大人的堂姐。」

瑟琳的繼子洛狄換上一身淺棕色獵裝，揮舞著手中的劍刃。要不是見過他與葛蘭在草地上練習的場景，瑟琳恐怕會擔憂那把劍傷著他自己。

「我知道那是誰。」瑟琳呼出一口氣，心情實在好不起來。

即使日頭高照，罕見地顯現出淺藍色的穹頂，卻依然挽救不了她沉鬱的情緒。

昨晚艾隆索要她盡可能地保持低調，因為她被攻擊一事在所難免，為了不顯得心虛，她必須參與今日的狩獵。

洛狄見她沉默不語，得意洋洋道：「艾德菈貴女可是皇后的妹妹，擁有高貴血統的仕女，聽說皇后有意讓她與克雷爾大人親近。」

往常瑟琳還能與繼子打鬧兩句，此刻卻一點興致也沒有，只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兩天了。

她已經連續兩天沒有回到現實世界，而她還沒能與克雷爾提起這件事。

艾德菈高亢興奮的聲音傳入耳中，讓瑟琳覺得這女孩有些礙眼。

他們在聊什麼呢？皇后懷孕？

無論是哪件事，肯定都沒有作夢來得重要。她與教授保有共同的秘密，艾德菈只不過是半途出現、什麼也不明白的路人。

瑟琳安慰了自己片刻，繼續應付洛狄的冷嘲熱諷。

「走吧，今天我們得交出好成績，如此一來才不愧對你高超的弓術。」艾隆索走到她身側道。

他在侍從的服侍下背上裝備，聽上去很愉悅，「野兔一分、鳥類兩分、鹿三分……瑟琳貴女，你認為今天我們能得幾分？」

「我準備好了，沒有獵物能逃過我的箭。」瑟琳勾起一抹笑意，希望沒有想像中的不自然，「克雷爾大人會與我們一起嗎？」

「會的，不過他看起來相當忙碌。」

艾隆索打趣的態度使瑟琳的心情又惡劣了幾分。她迎上他的目光，聰明地轉移話題，「您不擔心昨天的事嗎？厲鐸司的流言可能會帶來負面的影響。」

「我們已經盡力調查了，所以我建議你放下煩悶，敞開心胸享受這一切。」艾隆索靠近一步，她則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速度快到她自己都心生訝異。

只要與父親同處一地，洛狄便安靜如雞，唯有憤恨的眼神仍時不時掃向瑟琳。

「不如比賽吧？」

坐上馬背，瑟琳側頭對繼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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