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宮依山傍水,風景優美。在蔚藍的天空下,兩個男人正一前一後地騎著馬遊園漫步。他們繞行湖邊,深入樹林,又從樹林,回到堤岸。
走在前面的中年人,身穿鬆身白色罩衫和貼身黑色騎馬褲。他凝望著水面波光粼粼,忽發雅興。對水吟道:「遠有名山,翠綠宜人,近有靈泉,鴨兒成群。潺潺流水,鳥語聲聞,花香遍野,醉人心神。」男人說罷,咪起眼睛笑著摸摸下巴,看來十分滿意。
走在後方的年輕男人卻一直保持沉默。
沉默的男人正在沉思,對周遭美景絲毫沒有興趣,甚至感到厭倦!他在這裡已經逗留了幾個月,夏宮的一切早已無法打動他。男人只想盡快完成任務,及早回家與家人團聚。
但是走在前面的男人卻興致勃勃。他向坐騎示意停下,回頭望向一身華麗紅色滾金邊騎士服的男人,笑問:「馬克 ‧ 嘉雲迪殊團長,你覺得怎樣?」他所指的是剛才即席吟誦的作品。
「陛下的詩詞造詣又更上一層樓了。」馬克 ‧ 嘉雲迪殊向皇帝展示出一個醉人甜美的大笑容。英俊的臉配上明眸皓齒,笑容充滿陽光般的魅力,彷彿真切地發自內心稱讚他。
然而皇帝再沒多看他一眼。他拉過韁繩轉身而去,開始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午餐時要朗讀給雅德萊德來品評。」然後重複唸頌那短篇詩句,深怕回程路上會把它忘記。
嘉雲迪殊鬱悶地旁觀一切,心裡只能慨嘆,並對自己侍奉的奧施翠莉亞皇帝希慎陛下一籌莫展!
雅德萊德皇后陛下明明在多年前經已殯天,唯一的皇位繼承人里奧皇子殿下亦快將成年,能授予皇儲身份。怎麼皇帝來到夏宮後,記憶變得顛三倒四,彷彿回到皇后仍然在生,先皇還沒傳位的時候?
如今皇帝不單終日不事政務,沉醉在夏宮的安逸之中,更聲稱國事已交由同樣已故的夏普親王來處理。然而有時候,他卻會突然問起:「里奧和嘉德在哪裡?」生活作息看似正常,但思緒和記憶都極為混亂。
自夏暑到入秋,從來路到現在,一切都是平安暢順地走來,沒發現異常。可是皇帝到達夏宮後不久,便一直維持這種狀態。
眼見帝國事務漸漸積累繁多,不只在首都的官員叫苦連天,連沒有官職在身的小貴族也開始議論紛紛,流言蜚語早已傳回夏宮,困擾著裡面的人。里奧皇子在眾多壓力和無奈之下,唯有率先啟程返回皇宮處理政務。
到底是什麼原因令希慎陛下突然迷失了心神?又拒絕各方面對他的協助和諫言?嘉雲迪殊每天都在思考著。
身為皇家近衛騎士團團長的他,正努力嘗試尋找答案……
隨行避暑的貴族中,皇帝獨是親近諾頓候爵。自某天開始,他每日召來諾頓把酒當歌,神智亦從那時起開始混亂。
在首都時,性格柔弱,沒有主見的皇帝總是害怕見到諾頓,在國策的爭辯中經常不戰而降,任由他放手處理。正因如此,諾頓在不經不覺間成為了帝國內舉足輕重的大人物,除了掌管貴族院外,連軍權在握的騎士團都要對他忌諱三分!
在嘉雲迪殊眼中,諾頓候爵並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驕傲自大,目空一切,加上性格陰險卑劣,絕對是個老奸巨滑,居心叵測,必須時刻警惕之人物!
正好皇帝失常的時機與諾頓被寵信的時間重疊,直覺告訴他,也許答案就在諾頓身上。
嘉雲迪殊曾經與里奧皇子私下討論希慎陛下的情況,但是二人無法取得結論。如今里奧皇子已經回到皇宮,部份皇家騎士亦隨他離去,嘉雲迪殊在人手減少的現況下,唯有獨自調查。
許多城堡和大宅中都藏有暗道或氣孔,夏宮也不例外。他會透過這些祕密暗道和氣孔,偷偷進出諾頓的房間並監視他。
然而諾頓候爵的日常普通到不再普通,平凡到完全無價值可言。嘉雲迪殊心生納悶,甚至懷疑自己的調查方向是否錯了?
今天晚上,他如常藏身在暗室裡,聳起耳朵偷聽疑人的動靜,可惜仍舊毫無突破。眼見氣孔外的光線被熄滅,諾頓應該已經上床就寢。嘉雲迪殊在狹小的暗室裡低著頭,心裡輕輕嘆息,準備等他熟睡後離開。
忽然聽到諾頓說:「出來吧!」
嘉雲迪殊身心一震,僵在原地。
「難道他一直知道我在?」嘉雲迪殊冷汗直冒,他正衡量現身的利弊……
這時氣孔外傳來另一把男人的聲音:「候爵大人,我回來了。」
嘉雲迪殊聽到其他人的回應,立即如釋重負,但神經瞬間再度蹦緊起來。他全神貫注,屏息以待,終於聽到諾頓說:「事情辨成怎樣?」
「還差一種魔石就搜集齊全了。」那男人補充道:「很快就能鑄造刀子。」
嘉雲迪殊心裡狐疑:「什麼刀子需要使用魔石?並值得深夜前來匯報?」
於是他悄悄挪動身體,把眼睛貼向通花氣孔,想一窺外面的情況。他那又長又翹的睫毛與及瞪大的眼睛,在外面微弱的自然光透照下,形成了一行反白。
在慘白的月光照射下,偌大而華麗的房間內,諾頓候爵正坐在床上。在窗的相反方向,有個在室內依然戴著兜帽的黑袍男人正步向床邊。
兜帽男把某樣物品交給諾頓時說:「因為魔煙的效力快要消散,所以我才趕回來,免得『容器』出現差錯。」
黑暗中無法看清諾頓的表情,亦無法分辨他們交收的所為何物。旦見諾頓接過該物品後,向兜帽男催促道:「計劃原本在夏天實行,現在已經是秋天了!首都經常向這邊施壓……你還是快手快腳一點吧!」
「候爵大人,『容器』只得一個,機會只有一次。想想之前的失敗作有多慘烈吧!」兜帽男乾笑兩聲,接著說:「大人要慶幸當日沒有一時衝動,把自己亦當成實驗品啊!」
諾頓哼一聲後說:「這次你最好萬無一失,我的耐性有限。」
兜帽男像個黑色的鬼魂,罩袍下沒有露出一絲皮肉,還陰陽怪氣道:「大人,耐性不是您的優點嗎?二十年都過去了,難道還在乎那三五七日?」
諾頓嚴厲地說:「皇帝早晚得回首都。難得把他困在夏宮,遠離那幫麻煩的大家族,當然不想到手的鴨子從鍋裡飛走!所以我叫你盡快做好!」
但兜帽男不吃這套。「有了這魔煙,只要候爵大人不願意,皇帝又怎會自行走出這所宮殿?誰耐何得了您們?」
一直躲在氣孔後的嘉雲迪殊聽到暗暗心驚。他終於能證明,皇帝精神出現異常和拒絕回首的事,都是諾頓背後搞的鬼!
嘉雲迪殊暗自思量:「如果他們口中的『容器』是指陛下,還要用到魔石造的刀,難道……」他想起古代有種在祭祀場使用的魔法,不由得心跳加速,不寒而慄!
就在嘉雲迪殊分神之時,兜帽男袍子的左邊袖口內,游出了一條大黑蟒。牠把頭指向嘉雲迪殊身處的方向,紫色的長舌正嘶嘶地抖動著。
兜帽男悠悠地望向手中的大黑蟒,見蛇正在吐信,他馬上詭異一笑,半開玩笑地向諾頓候爵道:「大人的房間養了小老鼠呢!」
「什麼?!」諾頓候爵和嘉雲迪殊同樣震驚!
說時遲那時快,大黑蟒已經從男人手中彈射而出,躍向氣孔。牠在半空中擺動著靈動的身體,張開血盤大口,對準暗裡的鼠輩撲面而來!
嘉雲迪殊雖被這波突襲嚇了一跳,但氣孔本身很小,所以大黑蟒根本無法進入他的藏身之處。
然而大黑蟒無視障礙,一下子便把蛇頭塞入比自己小十倍的通花氣孔之中。牠的頭部竟然不合常理地,如液態般從孔洞的另一端溢出來!先是鼻孔,然後是拉長了的蛇頭,接著是因拉扯而錯位的紅眼睛,最後是蛇獨有的彈性下頷和後半身。
當黑蟒的頭率先穿過來時,嘉雲迪殊早已拔出隨身匕首作好準備。誰知他手起刀落斬向蛇頭時,蛇體在刃邊液化了,結果撲了個空!
「這蛇不是實體?」嘉雲迪殊十分吃驚。「是使魔!」
此時大黑蟒的上半身經已穿過氣孔並懸在孔洞前。牠弓起龐大的身體,全身肌肉如波浪般翻騰,鱗甲互相摩擦下發出沙沙響聲,單是蛇身已霸佔了暗室的四分一空間。
牠用血紅的眼睛俯視著有些失措的嘉雲迪殊,在狹窄的暗室中甚為駭人!
嘉雲迪殊來不及退出,忽見蛇體一扭一啄,鋒利的牙齒馬上迎面襲來!由於距離太近,他來不及思考只能往旁邊閃避。
然而暗室的空間實在太小了!一人一蛇擠在此處根本寸步難移。危急中,他再次揮動手中匕首反抗,仍是劈了個空。
這次魔使蛇對準他的上臂發動攻勢,腥臭的氣息洶湧而至。
眼看無處可逃,千鈞一髮之際,嘉雲迪殊使出了大劍士的能力。他把命運賭上,劍氣急行至右手刀刃之上,只見匕首虹光閃現,他剽悍地向蛇身終極一插!終於把魔使蛇釘在暗室的牆上。
雖然大黑蟒的蛇脖被釘住,但嘴巴依然張個不停,並且不甘心地發出可怕的嘶撕聲,誓作最後的恐嚇。旦見使魔蛇兇猛地捲動身體,瘋狂地抽打牆壁掙扎,嘉雲迪殊只能抺一把汗,頭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兜帽男聽到蛇的動靜,料到牠失敗了。於是舉起手心向牆,五指屈曲成爪一收,便把使魔隔空吸回袖袍內。他輕提左袖,垂目察看裡面的使魔時說:「會用魔力的老鼠,看來是『小牙仙』(*註) 呢!」
諾頓候爵陰森森地裂嘴而笑:「嘿嘿。現在皇帝身邊的『小牙仙』就只有一隻……」
這晚外面風起雲湧,樹木被強風吹得沙沙作響,葉片紛飛。不知從哪兒飄來的厚雲,瞬間把明亮的月光遮蔽,使夏宮美麗的山水隱沒在黑暗之中。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LPFzqQzkQ
- 待續 -
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HjdQCjbqC
註﹕「牙仙」是西班牙兒童間家傳戶曉的人物。牠是一隻老鼠。如果孩子睡前把乳牙放在枕頭下,「牙仙」就會來接收它,並留下小禮物作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