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暮色降下。
初秋的晚上略為微涼,騎士營團長湯馬士 ‧ 禾卡拿披上外套步出辦公室,沿著長廊離開主城。
長廊窗外傳來烏鴉的叫聲,引起了禾卡拿的注意。他從城堡的窗戶望出去,除了遠方地平線上那抺餘光外,世界早已變成一片灰蒙的深藍。
天地間一片蒼茫,但龍岩堡的生命力此刻在黑暗中猶如星火綻放!山下鱗次櫛比的民居,正七零八落地散發出油黃亮光。雖然不是萬家燈火,但煙囪飄起的裊裊炊煙,卻是欣欣向榮的人間煙火。
禾卡拿發現不遠處的樹頂上,站著一群像剪影般的烏鴉。看著牠們在樹枝上跳躍與嬉鬧,他的嘴角竟不自覺地溫馨上揚!原本有些心緒不寧的他,竟因為窗外的烏鴉而變得和顏悅色。
駐足觀察了一會後,禾卡拿轉身繼續行程,去做他今日最後一件公事。
騎士營內大多數人經已前往飯堂用餐,因此禾卡拿所經之處沒遇到幾個人。他穿過庭園來到一座位置偏遠的封塵塔樓,安靜地打開木門並進入塔內。
建築物內壁設置了魔法光輝晶燈,在無熱力的光照下,禾卡拿順著螺旋梯向下行,直至來到城堡下方嵌入山體的地基樓層時,面前出現一扇鐵門。他拿出一串金屬鑰匙抖了幾下,向門後的人發出訊號。
「團長大人,什麼風把您吹到這陰暗的牢房來了?」門後傳來一把低沉的男人聲,沒有抑揚頓挫,卻帶著點點調侃的意味。
禾卡拿用金屬鑰匙打開囚室,發現裡面漆黑一片,剛才說話的男人就藏身在黑暗之中。
放眼所見,唯有門前對著的鐵窗外,正透著皎潔明亮的月光,像傾斜的白水晶柱,把囚室冰冷的石地板與外面的自由世界連結起來。
禾卡拿發現男人就倚坐在門的右邊,他背靠牆壁,右手輕擱在屈曲的膝蓋上,左手與左腳皆平放於地面。男人仰望著窗外的天空,眼神及表情同樣平靜如水,但年輕的臉孔卻流露著滄桑。他一直恍如雕像文風不動,對團長的出現漠不關心。
禾卡拿雖貴為騎士營的團長,掌管整座龍岩堡,但他並沒在意。他走進囚室,仗著門外微弱的照明,找到枱上倒放著的碗,伸手翻開,瞬間光芒四射!
終於能看清這陳設簡陋的囚室:只有枱椅各一與及木床,床上被褥雖然單薄但潔淨。原來這是男人的小把戲,他把置於囚室內的魔法光輝晶柱摘下,用碗覆蓋著,目的只為在漆黑中欣賞清冷的月光。
禾卡拿隨口一問:「吃了晚飯沒有?」他把晶柱丟進枱上的玻璃杯內,讓它透過水的折射,產生最大的亮度,照亮這狹小的陋室。然後坐在唯一的木椅上,身體面向牆角的男人。
「吃過了。」男人回答後又問:「日子到了嗎?」
「還沒,你可以多侍一天。」禾卡拿說:「我有任務交給你。」
男人聳聳肩道:「姑且說來聽聽。」表現得不置可否。
禾卡拿沒理會他的態度,只是問:「還記得我們彼此的承諾吧?」
「大人,我說過無法宣誓效忠帝國。不過只要我們的協議仍然存在,我就不會令您失望。」男人終於把臉轉過來,與坐在房間對角的騎士營團長目光相接。
禾卡拿點頭說:「很好。」
然而他突然話鋒一轉:「但是你經常鬧事,總是令我無法省心,騎士營內部已經頗有微言。再這樣下去,難保有天無法讓你繼續留在這裡。上次派你臨時協助帝國騎士團,你竟然在那邊跟人打架!可知你『簡沙拿華』的大名已經傳遍三大騎士團?」
簡沙拿華的語氣極為不屑地說:「我沒有尋釁滋事,是他們借故生端。」雖然他說話平緩,但眼神十分倔強。「我還替您痛毆了那個該死的諾頓二世祖。」
禾卡拿聽到哈哈大笑,痛快的笑聲響徹牢房!「正因如此,我特別精心安排這裡作為獎賞給你。」他張開雙臂,自豪地展示空無一物的四面牆問:「滿意嗎?」
誰知簡沙拿華竟然由衷地表示:「我很滿意。感謝大人。」
「那就好。」禾卡拿用食指頭敲打了一下枱面,發出清脆的響聲。他把下巴微微抬起,表情傲慢地笑著說:「來聽聽新任務。」
簡沙拿華終於從地上站起來,並說道:「我正好奇什麼原因,令團長大人如此急切來找我,連一天都等不下去。」他先把門關上,然後轉到床邊坐下。
禾卡拿一反日間在辦公室依然嬉皮笑臉的態度,表情認真地說:「我要你去保護一個人,他是今天才加入的見習騎士。除了保護他,你還要盡最大能力去訓練他,教育他,務必令他在最短時間內有能力保護自己。同時亦要監視他,並向我直接匯報。」
簡沙拿華有些不悅,他把雙臂交疊胸前說:「保母工作交給阿拉菲獵或巴迪不是更適合嗎?」
禾卡拿解釋道:「他們二人貴族出身,圈子廣泛,孩子在他們身邊怕有變數。而且此事不宜外揚,特別是接近皇權的人。」
禾卡拿頓一頓後,眼神突然拼發出火花,續道:「外面發生了很多事!皇帝陛下自從與諾頓候爵前往夏宮後,逾期未歸,甚至沒有回首都的打算。里奧皇子殿下從夏宮回程的路上受到偷襲,隨行的皇家近衛騎士團幾乎全軍覆沒!人數至今仍未找全……」
他的表情越發嚴肅。「現在首都群龍無首。四大公爵家的巴斯,長年駐紮在西域邊疆抵禦龍族;掌管火龍符的魔法世家諾斯琴,在十七年前經已衰亡。只剩下我和北方的雲家代表長駐首都。然而此事關係十分複雜,暫時未能與雲家共享情報,因為需要更多證據來支持。雖然不知道能隱瞞到何時……」
簡沙拿華眉毛一揚。「看來我要去保護的是個關鍵人物?」
禾卡拿「嗯」一聲後,說:「我懷疑,他是在十七年前的叛亂中,失蹤的皇族成員——嘉德大皇子。」禾卡拿不禁憶起了舊日的沉重往事,他緊握拳頭又放開,深呼吸一口,和緩情緒後補充道:「阿拉菲獵剛才已經出發去調查。」
簡沙拿華鬆開交疊在胸前的手臂。「老實說,照顧小孩不是我的強項……」他用紫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禾卡拿沉著認真的臉,斷言道:「但我言出必行,決不會令您失望。」他一再保證。
「以你的能力,我對你有信心。」禾卡拿用手掌稍微用力地拍擊枱面,這是民間用於契約成立的動作,二人就此談妥。
說了那麼多,禾卡拿終於提供目標的資訊:「那個見習騎士名叫伊頓,自稱『沙維尼』。我已經把他安排到你的房間,現在他是你的室友。所幸見習用的大營房早已床滿,我才能有此藉口……因此當你回到崗位時就會見到他。」
簡沙拿華高舉雙手置於腦後,緩緩地靠在床上說:「沒料到我的悠長假期還有一日就結束呢!」這語氣到底是期待,還是失望?
「不,你的任務已經開始了。」禾卡拿已經把話說完,決定離座而去。他在門前回望留在囚室裡悠然自得的男人,拋下最後一句:「你懂我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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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之前,伊頓終於被梗老爺帶到屬於自己的臥室。
聽說見習騎士專用的大營房早已人滿為患,無法騰出空間,因此禾卡拿團長特意批准他與一名駐營騎士共用宿舍。
梗老爺臨別前,除了提醒他準時到飯堂用餐外,還千叮萬囑伊頓,遇事隨時可找他商量,令伊頓覺得騎士營的人都十分窩心。
他提著背包走向被指定的床邊,一屁股坐在床上後,終於有閒暇環顧四周。
這是個方形的房間,入口大門正對著窗,窗的右邊牆角擺放著有主人的床,床下有些儲物箱子,其床頭板還掛著一柄長劍。
窗的左邊有壁爐,與及通向衛生間的小門。壁爐前有一張桌子,附設兩張椅子。然後大門左邊靠牆位置擺放了另一張床,它就是伊頓未來兩年休息的地方。
他拿出入營小冊子核對地圖,尋找房間所在位置,發現它並未出現在地圖顯示的範圍內……也對。因為小冊子上只標示見習騎士可進出的空間,這裡已經是正規騎士的宿舍了。
雖然是宿舍,但此房間位處建築物盡頭,與前一個房間相距超過十步以上,位置特別隔涉,仿佛在拒人於千里之外。當然亦格外安靜,很適合休息和思考。
經歷漫長的一天後,又累又困的伊頓終於能夠放鬆下來,偷閒片刻。他脫下鞋子躺在床上,望著空蕩蕩的天花板,漫無邊際地想像從明天開始的見習生活,還有那個素未謀面的騎士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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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