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凡塵融雪 - 第三十六章三日三識2-亂境佛光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即自宮中啟程。

馬車行經山道，顛簸不止，路途彎曲迂迴，天止與夏延雖同乘一車，卻刻意保持距離，自寮王之死後，兩人間彷彿築起無形隔閡，話語漸稀，僅餘形式上的相敬如賓。

途中，馬車經過一座偏鎮。

夏延皺著眉，忍不住說：「怎麼有股臭味……？」

天止淡聲：「前方是流民聚集處。」

夏延愣了愣：「流民？」

天止喚停車駕，兩人下車。

眼前景象與昨日一山的秀麗截然不同，斷垣殘瓦、污泥遍地，席地而坐的流民各個枯槁，衣衫襤褸，面容困頓。

「寮王為築邊防，驅逐邊境百姓，卻不安置，他們便淪為流民，流落至此。」天止語中滿是沉重。

正說著，一婦人抱著瘦弱孩童奔來，聲嘶力竭道：「大人，求求您，我家孩子已兩日未進食了，求您救救他……」

夏延聞言大驚，連忙翻取隨身食物，卻被天止攔下：「等一下。」

「難道你忍心看他餓死？」夏延焦急地說。

「你看看周圍，餓肚子的只有他嗎？」天止低聲提醒。

夏延望向四周，流民們目光渴望，她難掩心痛，推開天止的手：「我做不到視若無睹！」

「冷靜點，聽我說！」

「不用你說！我救不了全部，但至少能救一個是一個！」夏延怒斥，語氣哽咽。

爭執之際，護衛品業奔來：「殿下，一切備妥了！」

天止鬆口氣，拉著夏延快步前行：「在哪？快帶路，我要拉不住這急於廣發善心的姑娘了！」

小帳棚內，香氣撲鼻。

夏延看這情形：「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能吃得下飯？」

接著品業指使幾個護衛將一籠又一籠的包子擺放上桌，天止將夏延推到了桌前，然後對她說：「善心的美麗姑娘，勞煩你，等會把這饅頭一個一個的發給這裡的流民！」

夏延不解：「什麼意思？」

天止解釋：「這裡的每個流民都需要幫助，每個都要救，但不是你剛剛的方式，你這樣只會讓流民群起直接把你身上有的一切都巴光的，到最後也救不了幾個人！」

夏延這才明白了天止的用意。

品業此時高聲宣告：「排好隊！人人有份，不必爭搶！」

人群嘈雜，有人問：「不是說這裡是貴人歇息處，靠近就殺頭嗎？」

天止一邊遞饅頭一邊笑說：「誤會誤會，叔叔，饅頭趁熱吃才香。」

夏延瞪了他一眼：「你們仗勢欺人！」

「權宜之計罷了，不如此，隊伍早已失控。」天止不以為意。

品業也在旁補充：「若事先說明，只會讓早餓紅眼的百姓蜂擁而上，恐怕酿成混亂。」

最終，饅頭分送完畢，雖不能根除飢餓，卻換得流民短暫安穩。

馬車再啟。

夏延低聲說：「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這麼沒有誠意的道歉，不如不聽！」

夏延一臉無奈：「你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理解你做的事情，反正……剛剛是我心急了！」

「你說什麼？馬車行駛的聲音太大，我聽不清。」

夏延認為天止定是故意的：「你……好好！我再說一次……」

氣氛稍緩，天止說著：「罷了！其實你也沒有做錯什麼，當下看到那景象，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正常的。」

「是我衝動了！」

「與其道歉，不如應我一事。」

「你又想做什麼？」夏延眯眼。

「三日之約，只求你認真看清寮國，也認真聽我所說每一句話。」天止眼神閃過一絲愧疚：「這些流民，是我親手驅趕的。」

夏延一怔。

「寮王下令築牆時，我在營中，被命派遣執行，目睹他們被逐、家園被毀。」

夏延低語：「父王也許是怕黎、冷臻入侵……」

「即便如此，也應善後安置，他只顧政令，卻棄百姓如草芥。」

夏延沉默不語。

「所以我希望你能以百姓之眼，看寮國，看寮王。」

二人對話間，馬車抵達今日目的地——承天寺。

此寺隱於深山，須熟路人引領方能到達，乃寮國僅存的佛寺。

入寺祈福後，兩人立於山巔，看遠方日落，霞光灑照，金紅相融。

天止問：「你求了什麼？」

夏延答：「但願不再有奴役、不再有流民。」

天止微笑：「我求這寺廟能堂堂坐落寮國，不再藏於深山。」

夏延一怔，轉頭看他。

「寮王不許百姓祈願，焚毀境內所有寺廟，只此一座，得以倖存。」

天止語氣低沉：「我在營中曾有一位同袍，家妻臨盆，他每日對天祈福，有日被寮王撞見，竟以忤逆天命為由，當場處決，寮王多疑、殘忍，他認為我那個兄弟定是在詛咒他！」

夏延難以置信：「可他對天女一事卻深信不疑……」

「他是只准自己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雖天神之事大多為傳說，但有時是讓生活在困頓中的人唯一的依靠。」

夏延才發現自己的父親不只是對自己無情，對於百姓也是如此，他到底還有多少拙劣的事蹟是自己不知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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