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槌錄 - 第四百一十三章　打破寧靜的火

第四百一十三章　打破寧靜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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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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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英樓二大幫再次陷入看似和平的冷戰，或許是二幫幫主的指示，哪怕雙方武者於鎮上狹路相逢，雙方僅會皺皺眉，視對方如無物，未起任何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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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非紅纓幫、萬花幫的第三勢力武者，度過一段相對平穩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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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天井外皎月歸去，繁星闔眼，夜正自遠去，轉眼天剛要明，微弱的晨光灑入天井，偌大的群英樓兀自闃然無息，靜謐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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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中沒了平時的過份生氣，也不見群英樓唯一的酒洞旌旗高掛半空，街逵四下無人，僅可見得數名年邁花白的老武者，佝僂身子，緩步而行，相互點頭代替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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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勾心鬥角。沒有逞凶鬥狠。沒有漫天酒氣宛若水波不興的江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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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就此與江湖脫節，和世俗紛擾一刀兩斷，歸於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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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外向北一里遠，有座小涼亭，亭中有二名葛衣老者低著腦袋，垂下的二道目光，都盯在一張棋盤，凝神對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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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亭外架著小炭火，燒著盛著沸水的瓷瓶，熱煙裊裊，一抹淡淡茶香飄散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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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風，那姓袁的小子幾日不見，群英樓平靜多啦！」其中一名頭頂光禿的老者下了白子，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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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風」呵呵一笑，輕輕搖頭，手中拿著黑子，落到棋盤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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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那滑頭小子你不也見過，著實狡猾得很，咱們這些武人慣了動手代替動口的日子，要他們改而動口不動武，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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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過那娃娃動嘴可比動手厲害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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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眼睹微微睜大，綜觀整盤棋局，像是想找出甚麼漏洞般，少時，見準棋盤上一處位置，俐落下了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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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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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輕脆細膩的落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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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風看了白子位置，不禁一愣，只見在一片黑子之中，有顆白子尤其明顯，刻意落在黑子的包圍陣勢，自願出現在垓下，卻巧妙地扼殺黑子勢頭，乍看似為守勢，實則活活阻斷對方攻勢，以守化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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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突一手，詭譎的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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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處搗亂一切，顯眼而讓人難以忽視，為你來我往的棋局增添一絲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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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風嘴角微微彎起，盯著那白子瞧了好久，最後拿了桌邊熱茶，緩緩啜了口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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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這白子，哈哈哈，乍看棄子，實為誘餌，若一昧向前猛攻，吞下一子，卻要送上整盤黑子，哈哈！老古，這一子，確實如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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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時日，聽說那小子上宅大敗霍家三名少年，轟動整個群英樓。至今以來，群豪對萬紅夫人深懷恐懼，出手百般顧慮，豈敢當她面前挫了霍家的銳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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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盡了風頭，打算避避風頭──老古，你是這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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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笑容更深，深深的皺紋爬滿整張臉，這老友算是聽明白自己的話，手中白子放回棋盒，目光一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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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風，你覺得霍幫主會不會替自家人討回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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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風不再看桌前棋局──反正攻勢全被那「白子」攪亂，別說繼續下，這盤棋已然浮現敗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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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局完矣，不過他一點也不覺如何，心情反而歡快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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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啜一口熱茶，似笑非笑，目光轉到鎮子方向，嘆口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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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如此簡單就罷，恐怕那姓袁的滑頭小子察覺霍幫主意圖。霍家人的手段，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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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久久未語，不知在想些甚麼，滿是皺紋的老臉突然凝重起來，目中十分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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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老風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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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你這是把那小子當成孫兒啦？你放心好了，如果是那小子，不會似你我這般煩惱破頭，白子黑子，誰先誰後，一切早有定數，但那小子不管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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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只下一子，他一次會下二、三子，甚至四、五子。正如你說的，就是這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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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如枯枝般的食指，指著那處於黑子陣地中的顯眼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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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聞言回過神，瞪著眼前老友一眼，鼻子輕哼一聲，隨手拿了一白子，丁的一聲，落到棋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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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風見狀一笑，放下茶杯，拿起黑子，正欲落在這明知必敗無疑的棋盤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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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隱隱有騷動聲響起，二名老武者抬起目光，望看左右，發覺遠方塵土飛揚，瀰漫半空，無法準確得知聲音自何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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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下個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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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一聲突來巨鳴伴隨天搖地晃，震落棋盤上的所有棋子，亦也打破群英樓難得的恬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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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響過後，一道火光沖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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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群英樓四處可聞群豪大聲嚷罵叫喊的聲息，以及摔破碗甕的清亮碎響，不少人光著膀子奔出房外，兀自搞不清楚情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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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時，但見遠方又傳來二道轟響，第二、第三道火光並起，焰海代替天光，照亮群英樓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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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時過後，黑煙向著天井冉冉騰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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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豪眼望火光黑煙，一時忘了慌張惱怒，紛紛齊目探去，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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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豪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眼中均有相同想法：「這一大清早，究竟是誰在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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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亭中的老古遙望火光方位，估量片刻，臉上閃過吃驚之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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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是……萬花幫的『風火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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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風盯著濃煙飄出天井外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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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只不知是誰有如此膽子，挑這大清早縱火燒了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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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說到這，突然噤住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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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彼此相望，良久未語，要說這群英樓誰有熊心豹子膽做出這檔事，似乎已有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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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齊聲道：「莫非（莫不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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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英樓鎮子躁動一片，無數人影相繼奔出鎮，縱身向著火光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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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相互看了一眼，不覺呵呵笑出聲來，自也覺得有趣，提起道氣，跟著無數群豪的腳步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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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豪尚在半路，因焚燒而隨風飄散的焦臭味，愈發刺鼻，憑他們耳力，風聲中依稀能聽見一片哀鴻遍野，聲音既悲愴又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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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趕到風火堂時，那火勢已撲滅大半，仍被眼前火窟嚇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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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一座神似樓閣的大聳建物，幾乎毀於熊熊烈火，大半成了坍塌的焦黑碎木，再難見全貌，一旁萬花幫武者盡是灰頭土臉，身上衣物大多被燒掉，打著赤膊或赤腳，神色茫然惆悵，似憤懣似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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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見鎮上群豪趕赴過來，非但未喜，目光反而變得危險猙獰，惡狠狠瞪視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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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花幫乃是群英樓第一大勢力，背後又有萬紅夫人和霍家的暗中支持，財力人力百足不僵，光是幫地就足有三個之多，且每一個幫地均是金碧堂皇的樓閣寶殿，奢華富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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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群豪多有親眼見過風火堂落成之貌，此時此刻，見到面前燒焦黑物，心中震驚難以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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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誰？來我風火堂有何事情？」一名幾乎被燒掉頭髮的萬花幫武者喝問，聲音中透著一抹猜疑和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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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豪有人喊道：「喂，你們萬花幫發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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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萬花幫武者更怒，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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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的，你……是不是你們？是不是你們放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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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豪起初聽這人說話含刺無禮，針鋒相對，頗覺不快，可是一目睹此人燒傷慘狀，眾人不禁一陣尷尬，哈哈乾笑，不敢再責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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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風看了看半毀的風火堂，上前一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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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這位朋友，貴幫風火堂究竟發生甚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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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那萬花幫武者不信任目光轉來，忙解釋：「老夫一早和老友相約對弈，下到半途聽得一聲巨響，接著就見風火堂方向燃起大火，心想盡點微薄之力救把火，這才跟著諸位朋友前來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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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萬花幫武者聽老風是來「救火」，又見對方是名老者，心情稍稍平復，深深一嘆息，面露淒苦，搖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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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老前輩，還請原諒在下先前無禮，只是我……我萬花幫風火堂唐突被大火包圍……在下、我……實在……」說著，看向群豪，作揖道：「諸位朋友，多有得罪，還請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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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風和老古互看一眼，心中對這放火之人有些許眉目，卻未道出口，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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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朋友，還請說一說事情緣由，咱們也好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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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那萬花幫武者灰臉微現窘迫之色，似有難隱之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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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其實，這……這，不瞞前輩，在下等人適才還在睡夢之中，朦朧間嗆了一鼻子煙，急忙醒轉，大火早已燒遍整個風火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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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之間，愈說臉上愈紅，宛若覺得羞愧，說到後面，聲音已幾乎細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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