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曦的大房子 - ２－４有毒生物的威脅

門自動關上，發出上鎖的輕響，將剛才為止的另一個世界隔絕在外。

「吶，小不點起來吶，趴在地板會感冒吶。」

「……」

苗曦撐起身體，坐在地上將果醬罐扶起放好，接著抬頭想見見說話的好心人，結果前後左右總共轉了三百六十度卻還是沒看到人，找好再把目光移回站在地板的小不點。

小型動物。

「吶——！果醬吶！」

「……」

苗曦的視線回到果醬，爬上蓋子的小不點生物趴著激動地拍打，忙著嘗試打開，說著人話，音量卻和體型毫不相稱。

很小一隻，但如果換成以倉鼠作為標準，那應該接近土撥鼠，比倉鼠大很多，比土撥鼠小了一些，像縮小過的人類，更像絨毛玩具，

渾身亮晶晶的雪白，穿著類似女僕的裝扮，就連頭髮也是雪一樣的顏色，仔細看頭頂還有小小圓圓的耳朵。

是小動物。

「吶，打不開吶。」

奇妙生物跳下玻璃罐，面向苗曦揮著短短的小手，接著疑惑地放下。

「吶？」

「……」

苗曦忍不住伸手去抓，想碰觸眼前小小而且會說話的生物，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吶——！」

奇妙生物像看到怪物似地逃開，把玻璃罐當成掩護躲著，然後探出半邊臉，用圓滾滾的大眼觀察。

「只是摸一下而已啦。」

「吶，洗澡吶，鞋子脫掉吶，快點換乾淨的衣服吶，要乖吶。」

「等一下再說啦，讓我摸摸有什麼關係？」

苗曦脫去鞋子，跪在地上，然後像蓋住隨意跳動的布偶那樣將手掌向前伸過去。

「吶吶，小壞蛋聽話吶！」

「這麼小一隻居然還兇我，妳才是小壞蛋。可惡的傢伙。」

第二次捕捉失敗後，苗曦不容許自己再失敗，推開玻璃罐後站起身。把脫去的外套披在椅背之後，拿掉桌上杯子裡的花，將水一飲而盡。

「吶——！吶——！花吶！」

聽到奇怪的生物叫得更大聲，恢復許多精神的苗曦盯緊連環跳腳的小壞蛋，全力撲過去。一場追逐戰就此揭幕。

苗曦鑽進桌子底下，從椅子下爬出，左手拍向正在跳到椅子的奇怪生物，卻只擦過一點點，看到小不點靈活地跳上桌面，在零食和麵包之間跑來跑去，於是一個接一個移開，結果小不點已經跳回地板逃進陰暗的走廊。

「吶！救命吶！吶——！」

「我要把妳吃掉！」

「吶——！」

奇怪生物上方的空氣很明顯地冒出很大的驚嘆號和問號，雖然一閃即逝，雖然知道那隻動物既震驚又害怕，但苗曦完全不想就此結束。更加好奇，更想抓到。

眼看距離越拉越近，可是面對迎面過來的黑暗走廊，苗曦不由得將打開電燈列為最優先，所幸很快就找到，順利點亮，沒想到奇怪生物逃得更快。這才醒覺原來小不點也怕黑怕得要命。

「站住啦！」

經過一個房間和廁所兼浴室，前方盡頭之前還有另一個同樣是關門的房間，苗曦想也不用想，全力撲過去，想像著走投無路瑟瑟發抖的奇怪生物那慌張的樣子，想像著她摸起來的觸感。想像著她柔順地打呵欠。結果，苗曦一頭撞上牆壁，奇怪生物往反方向繼續逃。

「嗚……」

苗曦像洩氣似的氣球趴在地板，頭頂長出腫包。這一撞，她覺得自己冷靜多了，而且疲倦不堪，接下來要做的事很快就列好先後順序，捕捉奇妙小動物這件事等充分休息後再說了。

「吶……聽話吶。」

奇妙生物走到苗曦身邊，搖動她的衣角。

「……妳是小精靈嗎？好奇怪。」

「是冬瓜吶。」

「冬瓜？」

「就是冬瓜吶。吶，不要趴在這裡吶，對身體很不健康吶，吶。」

「我沒有衣服可以換……都弄丟了。」

被自稱冬瓜的小型動物繞來繞去，苗曦起身背靠著牆，沮喪地垂下目光。想起連西瓜都可以變成鳥攻擊人了，冬瓜會說話好像也沒什麼好意外。

「吶，衣服很多的吶，應該都有符合妳的尺寸吶。我去拿給妳吶，還有毛巾吶，牙刷吶，不用擔心吶。」

冬瓜踏著連跑帶跳的輕快腳步，將樓梯間的燈點亮，然後爬了上去。

沒多久，乒乒乓乓的聲響從樓上傳來，然後冬瓜像螞蟻那樣用頭頂著許多衣物和浴巾下樓。乍看像是這些衣服受到魔法影響而移動的，憑自己的意識地來到苗曦面前。

因為被冬瓜極為期待的催促，苗曦只好攤開衣服，發現尺寸幾乎跟自己幾乎相符，硬要挑毛病的話，就是稍微大一點。

挑了又挑，苗曦輕而易舉選到自己想要的衣物，經過冬瓜有些囉唆的提醒，竟然有如奇蹟一般，在感覺不出是在深山之中的房子用蓮蓬頭、泡沫和霧氣，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

好不容易把頭髮吹乾，換上家居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苗曦左看右看，對於毫髮無傷的自己感到難以置信，但當時從樹上摔下的時候要不是小星，就算現在能順利洗完澡，手腳至少都應該會跟已經破損到不能再穿的長襪一樣。

「小星……」

苗曦心想，不能因為相信小星總有辦法而放心，也不能等自己休息充足再去找，現在就已經在拖時間，居然還乖乖的洗好澡吹乾頭髮！

濃郁的食物香氣傳了過來，以及冬瓜那五音不全的哼歌。

「電話……電話……這裡有電話嗎？噢……」

到處找了一遍後，苗曦走到廚房，看著冬瓜踩著罐頭站在瓦斯台的鍋子旁邊，用鍋勺攪拌咕嘟咕嘟沸騰冒泡的濃湯。

除了牛奶和蔬菜的白色氤氳，空氣中還飄散著像泡泡一樣歪歪扭扭的音符。

自稱冬瓜的生物就這樣沉醉於攪拌的過程，慢慢的，慢慢的。

肚子餓了。

「吶，熱熱的很美味吶，吃了會暖呼呼的吶。」

冬瓜繼續用鍋勺攪拌，停止哼歌的同時，音符也就全部消失。苗曦看得一愣一愣，但隨即想起來這裡的目的。

「電話在哪裡？我想打電話求救，可是找不到電話。」

「吶？應該沒有東西壞掉吶，這裡也沒有電話吶，因為不需要電話吶，很安全的吶——煮好吶，幫妳裝一碗熱呼呼的吶。」

「我自己來就好了啦。」

看著冬瓜抬起鍋勺，吃力得快要把舀起的食物灑出來，苗曦趕緊拿著一旁的陶碗，然後搶走鍋勺，三兩下就完成對冬瓜來說的大工程。

但是，冬瓜生氣了，在罐頭上面不斷蹦蹦跳跳，弄得鏗鏗響。

「吶——！我的湯匙吶！吶——！」

「我在幫妳的忙，而且吃飯的是我，把東西撈起來又沒什麼大不了，還妳啦。」

將鍋勺放回鍋裡後，苗曦找了一支湯匙，站著喝一口快速吹涼的熱湯。

味道就像香氣那樣濃郁，稠稠的，馬鈴薯澱粉包含甜和鹹以及牛奶跟其它蔬菜的風味，舌頭好像要在嘴裡融化了，接著融化食道、肚子，融入身體，苗曦感覺到洗完澡恢復的體力再次增加。

拿到鍋勺的冬瓜繼續攪拌鍋子，隨著每一圈的攪拌攪拌，又變回無憂無慮的模樣。

還真是奇怪的生物，跟小精靈一樣。苗曦邊看著冬瓜，邊吃著在嘴裡化開的馬鈴薯，猜想冬瓜和冬瓜之間究竟有什麼差異。

「吶，很好吃也別這樣看我吶，真是不好意思吶。」

冬瓜跳下罐頭，關掉火，然後坐在罐頭上。

「……等一下我要出去找同伴，她也遇難了。」

「吶——！糟糕吶，外面黑漆漆的很危險吶！」

「我知道，雖然她很厲害，我根本沒辦法和她相比，但是她受傷又沒東西吃……肚子飽飽的我不能坐在這裡，要趕快出去救她。」

「吶……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吶。」

「沒有要妳跟著去，我自己就可以做到了。妳那麼小一隻，很容易弄丟的。」

「吶——！吶——！吶——！」

彷彿被按到開關，冬瓜非常生氣的放聲大叫。

「安靜啦，妳很吵耶。」

「吶！我不想被小小一隻的孩子說很小吶！討厭那樣說吶！」

「小聲一點啦，真的很吵！」

苗曦伸手用併攏的五指推冬瓜一下，看著她稍微不穩就跌落罐頭，這次發現自己終於碰到她了。

雖然只有碰觸的時間很短，但觸感還是令人印象深刻，質感很特別，毛絨絨式的光滑，而且還因為大叫的關係，小小的身體全身都在震動，連空氣都會受到影響的震動。

「對了，冬瓜。妳的主人在哪裡？什麼時候回來？我一個人出去的確是很危險，但有妳的主人在就沒問題了。」

「吶——！」

冬瓜爬回罐頭座位時，聽到苗曦說的話又發出足以震動空氣的叫聲。

「安靜啦，還是說妳的主人已經出遠門了？」

「都不是。沒有主人這種東西，我們雖然比妳小很多但可以照顧自己。」

有個冷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但苗曦看過去卻沒有人，然後目光下意識移到地板，有了，第二隻冬瓜。

這隻冬瓜是黑色的，烏黑的頭髮和姑且算是學生制服的套裝，灰撲撲的短襪。黑冬瓜冷冷地望著苗曦。

「第二隻！到底有幾隻？」

「她的名字叫作賽希兒，是冬瓜。」

「白冬瓜叫賽希兒……啊，我要出去找人了，沒時間在這裡陪妳們玩。」

苗曦吃完的東西便把空碗放到流理台，準備重返黑夜時，就被黑冬瓜的凝視給擋在前方過不去。

名叫賽希兒的白冬瓜也跟著攔路，以「除非踩過去，否則別想通過」的堅毅表情不讓路。

「幹嘛啦？我很忙耶。」

「不可以出去，妳現在出去絕對會死掉。」

「那是妳們兩個而已，走開，我要過去。」

「吶！糖糖也說不可以了吶，聽話吶。」

白冬瓜賽希兒舉起黑冬瓜的手臂，做出揮手的動作。

「笨蛋才聽妳們的話。」

苗曦跨出一大步，但兩隻冬瓜急急忙忙的跑到更前面攔阻，再次形成對峙之勢。

「告訴妳不可以出去的原因好了。妳知道妳同伴在哪裡遇難嗎？沒有火把、沒有武器，沒有力量，只會被很多夜晚活動的野外生物當成食物，如果妳有辦法打倒我，那時想出去就出去吧。」

黑冬瓜擺起張牙舞爪的架勢，張開嘴露出尖牙，小小的手也有閃閃發亮的細小爪子。在苗曦的眼裡，這副模樣根本稱不上威脅，抬腳繼續走就是了，只需要擔心會不會踩扁。

可是，黑冬瓜動作突然變得很快，以眨眼的速度抵達苗曦的腳趾，不知使用了什麼方式，就讓她感覺到被螫中的異樣。

熱熱麻麻的。

苗曦跌坐地上，雙手、雙眼和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右腳大拇指上面。已經紅紅腫腫的，麻痹感擴散到其它腳趾，她急得揉揉捏捏，幾乎快哭出來了。

「妳幹嘛啦！」

「是毒針，妳離開我太遠的話就會因為中毒死掉，其實應該算沒辦法呼吸死掉。」

「吶——！好可怕吶！會死掉吶！」

賽希兒抱著頭大叫，原地轉圈跑來跑去，這讓苗曦更加心煩意亂。

「安靜啦！笨冬瓜，我在處理毒針耶。好痛……會死掉……」

「吶吶，幫妳看吶。吶！要消毒吶！我去拿藥吶。糖糖想辦法解毒吶，她這樣很可憐的吶，幫幫她吶，她又沒做錯什麼事吶，天吶，好可怕的毒吶……」

「等我拔出來，妳們就完蛋了！」

「是嗎？還是要再打一針？」

黑冬瓜不理在纏過來扯衣袖的賽希兒，將附有倒鉤的貓咪尾巴移到自己前面晃了晃。此舉對苗曦產生極大的威嚇效果，她連連退後，但因為離太遠就會死掉的規則，又不敢躲起來。

「放心吧，只要待在這間房子就沒事，不過——要是多打一針，範圍縮小，再一針、一針一針一針，妳連站的地方都沒有，意思是說到時候妳已經失去活著的空間了喔。」

就在黑冬瓜雙手逐漸抱成槌，聲音壓低到苗曦臉色發青、兩眼發顫的時候，臉色發青的賽希兒放聲尖叫，抱著頭又跑又跳。

苗曦再也聽不下去，伸手就推倒賽希兒，讓她翻滾好幾圈，總算是安靜不少了。

「又不是妳中毒！」

「把她關在冰箱比較好。」

黑冬瓜提出建議，倒捲的尾巴指著賽希兒。

「她是妳的同伴耶……」

「可是很吵，沒事也會大叫，每天好幾十次都在叫。但是只要關在冰箱她一定馬上睡覺，不需要擔心其它問題，快做吧。」

「吶，糖糖聽我說吶。用毒針很不好吶，放過小壞蛋吶，她很可憐的吶。」

賽希兒含著淚扯動黑冬瓜的衣角，聲音已經小聲很多的她，看起來楚楚可憐。

「我這麼做是為她好，時候到了就會給她解藥，現在給的話，她絕對會因為跑到外面受傷，連能不能活過凌晨都是問號。反正只要沒有跑出去，根本就沒有毒性。」

「吶，原來是這樣吶。早一點說就好了吶。」

賽希兒敲敲自己的頭，綻開恍然大悟的笑臉趕走陰霾，彷彿全身亮起來。

「我有說，是妳的音量太大。」

「吶哈哈，我太緊張了吶。」

「妳們兩個風涼話說得倒是很開心，我在這裡痛得快要死掉。嗚……怎麼辦啊……」

「就算沒有中毒，妳出去又能做什麼？妳找得到她嗎？找不到的話，妳有辦法回到這裡嗎？妳的同伴這個時候自己會怎麼辦？妳有辦法解決她遭遇的危險嗎？換個說法，如果她可以自己處理好，妳跑過去是要幫她什麼？」

「……不知道。」

苗曦望著被黑冬瓜螫的腳趾，反覆回想來到大房子之前的事情，從緊跟小星上車，到山中摔車飛出去，再到因為自己亂跑的關係害她摔下小小的懸崖，結果自己為了找果醬反而迷路，就這樣耗到晚上，要不是幸運地走到大房子，現在應該還在黑漆漆的路上，想來想去，說不定自己失蹤這件事對小星才是最好的，

話說，那時候小星好像還很有活力，要是等她休息一陣子，等她想好辦法就可以爬得上來了。

不管怎麼說，自己才是遇難的那一個，到現在也是。對於小星而言，災難早就結束了。

苗曦發現自己本身即為災難，因為各方面還很弱小的緣故，只要離開家門，離開固定的生活，進入陌生的環境便會突顯出全面性的弱小，弱到成為旁人的大災難。

越想越悲哀，現在的處境是想求救卻沒有電話，想回家更不行，因為中了冬瓜毒。

說到底，那到底是什麼動物？

「吶，不要覺得難過吶，休息睡覺之前再多吃一點吶，成長期很重要的吶。」

「既然住下來了，妳也要為包括妳自己在內的我們盡一份心力。像是打掃，還有讓賽希兒安靜一點，她真的很吵。」

「吶！糖糖從剛才就一直針對我吶，妳今天吃錯藥了吶！」

「如果我要針對妳，應該是這樣——才對吶。」

黑冬瓜用身體和臉頰擠了一下賽希兒，把她擠得差點跌倒。

「吶！」

賽希兒不甘示弱，快步向前反擊。

然後兩隻冬瓜便開始互相推擠，擠來擠去，推來推去，賽希兒的叫聲也跟著變大，最後黑冬瓜一個閃身和輕推讓她不但撲了空還像個陀螺轉圈轉得頭昏眼花。

從頭看到尾的苗曦不禁噗哧一笑。

「好笨的小動物。」

「很好笑嗎？」

黑冬瓜亮出倒鉤尾巴，對著苗曦揮舞。

「會怕就聽賽希兒的話，乖乖吃飯、乖乖睡覺，還是妳厭食又失眠需要打針？」

「我很健康！是妳的毒害我的腳沒力氣。」

「是嗎？那種毒睡覺就能解好了，睡越久恢復越快。」

「那我要去睡了。」

苗曦貼著牆站起身，一跛一跛地逃離黑冬瓜的視線範圍，爬樓梯，跑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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