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飛舞的那一年 - 第四十九章 - 蒲公英樹下，他永遠沉睡

2019年5月梁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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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學校的那一瞬間，我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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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門口停著兩台還在閃著警報的警車，和一台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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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真的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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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一看到我，就告訴我校長已經等了我好久了。我跟著他，我原以為他要帶我到辦公室，但並沒有。他一直走，一直走，從籃球場走到食堂，然後穿過食堂，最後停在科學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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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園外面圍滿了人。我看見小花圃外圍拉了一條封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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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他。。。他在裡面。你可以進去見見他。』保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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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的走近花圃，圍觀的群眾看到我，竟然自動自發的讓出了一條路給我。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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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得到，大家都在用奇怪的眼光看著我，都在對我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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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科學院走進花圃就那幾步的路，但我好像怎麼走都到不了。我的腦裡面瞬間閃過好多好多種可能性，但沒有一件是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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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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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應該猜到是這裡。我早應該猜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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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第一時間想到是蒲公英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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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在封鎖線外。警方的封鎖線一圈一圈地圍住了那顆蒲公英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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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一看，粗粗的樹枝上面掛著一條粗粗的麻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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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樹下，仁耀靜靜的躺在那裡。他全身被白布蓋著，只露出鞋子。他那雙被穿得破破爛爛的白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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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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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一陣耳鳴，呼吸突然好困難。我拼命的在吸氣，但總覺得一點氧氣都吸不到！我有種自己就快缺氧而死的感覺。很快的，我兩腿癱軟，只能用手勉強支撐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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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梁老師，你還好吧？』身邊的人紛紛上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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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我看著樹下沉睡的仁耀，全身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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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我不接受這個結局！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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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哭，但我此刻真的用盡最後一點氣力在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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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個孩子還有大好前途的！他今天本來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的！為什麼要怎麼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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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我實在很模糊。我的耳鳴持續嗡嗡嗡地轟炸著我，我的頭幾乎快炸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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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看到校長走過來，對我說了一些話。我也看到吳媽跪在仁耀旁邊，哭得好慘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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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都聽不見。我的世界，此刻就剩下無助的嗡嗡聲，和周圍七嘴八舌的吵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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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然後校長把我扶到外面去。我全身癱軟的靠在他身上。我的眼神應該是空洞無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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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突然了，真的太突然了。突然到，我心理根本沒有辦法承受。所以生理上才會用盡一切辦法去屏蔽所有事物的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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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校長坐在食堂的長凳上。我依然無力地靠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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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科學園熙來攘往的人。在忙的在忙，在傷心的在傷心，在看熱鬧的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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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我們約好下次還要再這棵樹下一起唱歌的。』我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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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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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想唱什麼歌都想好了。我選了那些，即容易上手，又可以帶動大家一起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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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練習的時候一直在想，大家聚在一起唱歌一定超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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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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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孩子一定會怪我，為什麼說到沒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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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康啊，這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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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是我的錯？我吃錯什麼藥？！為什麼要突然打掃家裡？！』我坐了起來。『如果不是我多事做什麼大掃除，我一定會聽到你的電話，我一定會想到他可能會回來這裡，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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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就不會死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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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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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啊！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聽了電話，他就不會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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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只要接了電話，我們就有機會在他做傻事前找到他！就算沒有直接，我也間接造成了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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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志康，你有沒有這麼閒啊？還是你覺得自己真的這麼神，連上天做的事也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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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把心裡的愧疚說出來後，眼淚也跟著潰堤般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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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早就知道他今天早上會過來學校？你早就知道我一定會打給妳？還是你早就知道他想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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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先知嗎？！梁志康！你什麼都知道嗎？』校長激動地給我一記當頭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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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我抱著校長，哭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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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校長輕輕的說著。『交給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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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相信，仁耀去了一個更好的地方。他在上面會過得很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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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比留在這裡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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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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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天一連幾天都是灰濛濛的。我從車窗外看出去，一切似乎都被染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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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收東西咯！收東西咯！』我隱約可以看到吳媽哭腫了眼睛，一邊喊，一邊撒著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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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張的冥紙緩緩的飄落下來。這畫面好像慢動作的黑白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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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進去，我甚至不敢下車。我一大早就到了仁耀的治喪處，然後把車停在一段距離外，遠遠的弔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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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這個天氣一樣。灰濛濛的，但沒有雨。有時候我真的情願我可以大哭一場，可是我做不到。原來人傷心到了極點，是會連一滴眼淚都沒有的。只是像這天一樣，永遠都陰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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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接待時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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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媽被幾個朋友攙扶著，在門前向前來憑弔的客人們一一鞠躬致謝。然後他們把大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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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一會兒，確定他們都沒在外面之後，才敢靜悄悄地走到大門口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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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耀啊，老師來看你了。老師對不起你。你不要擔心，吳媽我們會照顧。你要忘記這裡的一切，下輩子投胎，做個快快樂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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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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