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禁區》-短篇 - 7-3：留下空白的人

沈伯最近變了。

他開始主動參加活動，午休時也會與人聊天——聊的是電視劇的劇情、年輕時的釣魚技術、甚至院內植物換盆的順序。

所有人都以為他「心情變好了」。

但林昊覺得，不是變好了，是安靜了。

那種安靜，不像是從悲傷中走出來的，而像是從某扇門走出去，沒再回頭。

—

他記得一件事。

某天下午，林昊在送藥途中繞過花園，遠遠看見沈伯坐在長椅上，而老賀坐在他身旁。

他們沒說話，也沒互動，只是靜靜地坐著。

陽光透過葉縫灑落，一切都像靜止畫面。

但林昊清楚記得，那天之後，沈伯的眼神就變了。

從總是下垂、發散、失焦，變成了像水面完全止息時的平穩。

—

幾天後，一位住民在閒聊時提起沈伯的故事。

「聽說他年輕時老婆走了，還是他不願簽字。人家回頭找他兩次，他一次都沒開門。後來她車禍走了，他才後悔。」

林昊聽著，突然心中一震。

他回想這幾天沈伯說的話，細細一想，對方從未提過有妻子。哪怕是一絲懷念都沒有。

就像那段人生——從未存在過。

—

他回到資料室，翻出沈伯的生活紀錄簿，上面確實有一欄模糊註記：

「入住前曾與家屬發生疏離，現無往來。」

但無更多細節，也無任何可追溯的敘述。

林昊忽然意識到：整個院裡，好像沒人記得那段事了。除了傳言，沒有一個人能說得出那位妻子的名字、年齡、樣貌。

—

那晚，他繞過花園，又見老賀坐在同一張椅子上。

這次他走近了些，站在對面草地上問：

「你和沈伯聊過嗎？」

老賀抬起眼，語氣如常：「坐過幾次。他說得不多。」

「你說過什麼？」

老賀想了想：「沒什麼特別的。我只說了一句話。」

林昊等著。

「我說——有些記憶如果太重，放下也不算背叛。」

—

那天晚上，林昊夢見自己走進一棟屋子。

屋內空無一物，牆壁乾淨，桌上有張紙條，上面寫著：

「我沒有遺忘她。我只是選擇不再讓自己每天記得。」

他夢裡沒哭，也沒說話。

他只是坐下，靜靜呼吸了一會兒——

像是第一次，胸口沒有被一段話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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